44 (1)
可不是怎得, 天地君親師, 排在第四位的便是父母雙親, 如今兩邊已經分了家,就是泾渭分明的兩家了, 斷沒有父母兄弟俱在, 卻轉頭求着別家叔伯嬸子做主的。人家若是貿然插手, 豈不給人背後裏罵越俎代庖?也叫親生爹娘面子上過不去。
紅杏不配合, 那領頭的也不大愛對女人動粗,便耐着性子問她什麽事。
杜家名聲不錯,若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必然不會坐視不理;若只是雞毛蒜皮,他在這裏當衆問清楚解決了,也算賣杜家一個人情。
不問則已,一問之下, 紅杏竟有些說不出口, 當衆支吾起來。
她敢勾搭主子, 卻也是背着人, 拼了破釜沉舟的勇氣的;可如今要她當衆說出諸如:我需得求了嬸子,再求了堂弟, 叫他們替我跟主子家賣面子說清, 好叫他們聘我做姨娘雲雲……
說不出口!
不光是紅杏還有那麽一絲半點的羞恥心, 關鍵杜文的身份太特殊。
他不僅是出了名的年輕秀才,更是知縣大老爺的入室弟子,何等尊貴, 自己卻想叫他替自己做這樣的事……便是他不嫌棄,知縣大老爺聽了怕也要勃然大怒,外頭讀書人聽了,也會生出一種被侮辱的感覺,怕不要罵死了她!
更何況,紅杏心中也有數,這個堂弟早前就跟自己形同陌路,如今幾年不見,怕更為疏遠,怕是不遠相助的。
原本她也不想鬧大,只想先見了面在苦苦哀求,二嬸素來心軟……誰知這家人竟連門都不讓自己進!無奈之下,她只得所以這樣撒潑,抱着一絲僥幸,打算叫裏頭的王氏母女下不來臺,趕在事情鬧大之前,礙于面子先應承下。只要她答應了,一個孝字壓下去,杜文說不得要開開口!
只是萬萬沒想到,幾年不見二嬸竟變得這般鐵石心腸,臉皮也厚了!
她們就不怕事情傳出去,外頭的人說嗎?
領頭的終日在街頭巷尾巡視,什麽三教九流下三濫的人沒見識過?一看紅杏這個樣子便知她心中有鬼,當即不耐煩道:“你先前只嚷人家見死不救,這回我叫你說了,你竟又支支吾吾,晃點老爺做耍不成?”
說罷,轉頭對跟着的手下一招手:“将這刁婦拖走。”
話音未落,就有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應聲上前,聲震如雷,那胳膊怕不是有紅杏大腿粗。
如今市場經濟繁榮,諸多店鋪只恨不得終日無休,難免有一幹酒鬼或是扒手鬧事。只因為這些人,尤其是後者,長年累月也做出經驗,犯的此等案件一般不夠量刑,往往只能略打幾板子算完,治标不治本,着實叫人頭痛,肖易生出任陳安知縣後便在前輩們整治基礎上加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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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民者不問緣故,皆需小懲大誡,只統一帶回去,根據情節輕重,或打板子或分配些粗重活,滿了一定期限之後才能交付若幹銀錢贖出。若是出不起錢,那麽對不住了,就繼續幹活抵扣吧!
他這麽安排也是有緣故的,因衙門裏上下時常東奔西走,十分辛苦勞累,往往不過一日下來衣裳鞋帽就或髒或破,時常需要漿洗縫補。不說一衆老少光棍兒自己收拾,便是有家眷的也累得夠嗆,端的叫苦不疊。
且有品級的倒罷了,那些沒品沒階的底層衙役俸祿極低,養家都困難,若是有渾家的,自然也要見縫插針做活掙錢貼補,再一天三刻給自家男人縫補,更添負擔;若是沒渾家的,或是自己糊弄,或是割肉似的找漿洗娘子,日子越發艱難。
肖易生出了這等舉措後,整個衙門竟都得益:
陳安縣居民上萬,每天總有幾個被抓了勞力的,都被抓去賣力氣,要麽在衙門後廚劈柴、洗菜、刷鍋洗碗,要麽打掃庭院、牢房,更有無數髒衣服破襪子需要漿洗縫補……再有多的人手幹脆被丢到街上掃大街!
如此一來,不光許多被抓的人都生不如死,只道還不如打板子見血,省的受此等屈辱,往後果然十分收斂;而衙門上下內外幾百號人竟都也得了解脫,幹起活來越發賣力,且衙門整體開支也大大減少。
被抓去的女人雖不必像男人一樣做重體力活,可漿洗縫補刷鍋做飯之流必然跑不脫。這幾年她雖然還是丫頭,可也沒大幹過重活,養的皮肉嬌嫩無比,此去非但丢人,且說不得要弄糙肌膚!
故而紅杏才這般惶恐:她還指望這個勾搭找少爺,如何能行!
她頓時無限驚恐,嗷嗷亂叫,不肯叫人近身,只哭號說不能走,走了就是死路一條。
王能家的嗤笑出聲,只道:“你這人真真兒好笑,只一味裝瘋賣慘,又要尋死覓活,只鬧得整條街都不得安生。待要叫你說了,你卻閉了嘴,這會兒又瘋鬧,打量要叫全天下的人陪你作樂?”
領頭的衙役便是在知縣大老爺手底下混飯吃,因人微言輕,平日便是有心奉承也沒得機會,今日竟意外得此機遇,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他當即沖王能一拱手,道:“勞煩回你們老爺太太,只說人我們帶走了,叫他們受驚了。”
卻聽大門吱呀一聲響,小燕從裏頭邁出來,悄悄将一個荷包遞給王能,又附耳囑咐了幾句話,然後又縮回去了。
王能心領神會,立即送這隊巡街衙役離去,到了無人之處才飛快的将荷包塞過去,笑道:“辛苦諸位了,如今天寒地凍的,且打幾角熱酒吃吃。”
那領頭的素日只巡街,也沒個什麽進項,如今将荷包拿在掌心一掂,便覺得裏頭硬邦邦一塊怕不足有二兩重!他們這一隊八個兄弟平分了,一人也能得三百錢上下,登時喜笑顏開,覺得這杜家果然極會做事。
再說紅杏被拖走後,衙門見她是別人家簽了死契的丫頭,照例先去主家詢問,結果趙家早在聽說杜家的反應後便知打錯算盤,便決意裝死,如今躲都來不及,哪裏會掏錢贖人?君不見杜秀才家都視而不見呢!只先自責治家不嚴,不曾想叫個丫頭跑了出去,擾了治安,又說務必叫她長長記性,諸位老爺切莫徇私,卻絕口不提旁的什麽……
被派來詢問的人見沒得銀錢孝敬,只道晦氣,眉心一轉,竟又去了碧潭村杜家,找到大房杜江說她女兒如今因當街鬧事給抓了,若不交錢贖人,便要在裏頭吃半月的苦雲雲。
杜江一聽登時暴怒,只不好朝衙門的人發洩,生生要把自己憋死過去。
他強忍怒氣道:“那丫頭早些年便自動簽了死契,如今生死都是主人家的,打殺由人,哪裏輪得到我們說話?”
那邊總是病病歪歪,卻總是吊着一口氣的周氏竟聞聲跑出來,泣不成聲的道:“是不是我那可憐的四丫?她竟如何了?”
杜江越發羞惱,一把扯住她,硬叫跟出來的三丫帶回去,又強行送走了報信的人。
再回房一看,周氏已然哭倒了,只伏在炕上淌眼抹淚道:“你怎得這般狠心,算來我們娘兒倆足有六七年沒見了,我也不知她如今高矮胖瘦,眼下竟不知被誰連累,下了大獄,那哪兒是姑娘家待的地方,出來可不要脫一層皮?便是名聲也毀了,你便略交一二兩銀子贖她出來又如何,主人家還惡了你不成?”
“略交一二兩銀子”?說得輕巧,你當這寒冬臘月的銀子好掙麽!
不說倒罷了,一說杜江放到暴跳如雷: “你且住嘴吧!她那樣能,幾歲時候就知道買賣自身了,誰能連累她?如今更叫人拿了,她不毀了旁人便阿彌陀佛。還什麽名聲,你我的名聲,這一大家子的名聲哪裏還有,早些年就給她毀個一幹二淨,如今我出門還有人戳脊梁骨呢!”
周氏的哭聲越發大起來,杜江卻聽得煩躁,只道:“現如今你知道哭了,往年卻做什麽去了!現下二弟家裏起來了,你有擔心那孽障的工夫,怎得不去走動一二?眼見着寶哥接連兩次都不得中,往後且還有的熬呢!”
話音剛落,周氏就一臉不能相信的仰起頭來,哽咽道:“你,你這是怨我了?我哪裏是不想為寶哥謀前程,之前跪下的難不成不是我?你只怨我不能教導孩子,卻不曾想,我拖着這副身子,竟要拉扯五個孩子……”
“怎得,你卻還有理了不成?!”杜江卻也迸出火星子來,漲的臉紅脖子粗,額角鼓起青筋來,大吼道:
“我還沒說你呢,你反倒說起我來!誰家的女人不是這麽過來的,偏你嬌弱,一點兒活計也做不得,我賺的銀子倒不夠你幾服藥吃!便是爹娘說你,也是我頂了,我何曾抱怨過一星半點兒!如今竟裏外不是人,何苦來着!”
“你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萬事不操心,不管孩子還能作甚!如今四丫又做出此等醜事,怕不要連累了寶哥,我說幾句你還委屈上了?我這些年受得氣又往哪裏去撒!”
大房兩口子久違的吵了個昏天黑地,縣裏杜瑕一家卻也多少受了連累,外面有風言風語傳出來,說這家人看着識文斷字,其實最是心黑手很,親侄女兒求到門上也閉門不見……
又有石瑩等巴不得杜瑕出醜的,難免不在私下推波助瀾,将她說的十分不堪,又故意下帖子,請她參加自己小團夥的茶會,預備叫她當衆出醜。
殊不知那帖子杜瑕接都沒接,只往小燕手上瞥了眼,便嗤笑一聲,繼續埋頭練字:“不去,丢到火盆燒了吧。”
小燕正巴不得,聞言毫不遲疑的丢進去,一邊上前替她磨墨一邊道:“姑娘不去也好,那石姑娘素來與您不睦,這次指不定憋着什麽壞水呢。”
陳安縣一衆姑娘圈兒內早有杜石二人有隙的傳聞,上回中秋游玩,杜瑕公然出聲與石瑩難堪,更直接将這矛盾表面化,現在怕是誰都知道她們兩個不對盤。
杜瑕自認并非寬宏大量之輩,石瑩更加锱铢必較,自己前次當衆給了她沒臉,如今她竟能好心給自己拜年?
杜瑕輕笑一聲,寫完一張紙才吐了口氣,直起身來,叫吩咐小蟬打水洗手,又反複打量剛寫的字,最後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上回我托人捎了自己寫的字給哥哥他們看,回信都說長進了,我瞧着竟也好了。”
話裏的“他們”不必說就知道是誰,小燕也不點破,只過來幫她挽袖子道:“我原說姑娘有天分呢!什麽時候再寫一個,索性叫小鶴繡成屏風,必然雅致出衆。 ”
杜瑕原不曾想到這上面來,聽她一說,也跟着想了一回,點頭:“你主意倒多,也罷,趕明兒我抄一首詞吧。”
外頭寒風一陣緊似一陣,聽得叫人心裏發毛,杜瑕洗了手就去炕上窩着,随手拿了本書看。她又想到最近竟也存不住雪,聽說城郊山下的小河水位也下降不少,再這麽下去,明年開春……
“姑娘!”小燕輕聲叫了一聲,卻是從門口接了個包裹進來,道:“外門上王大哥剛叫他媳婦遞進來的,說是外門書鋪的夥計送來的。”
月初“指尖舞”先生頭一回出了畫本,書鋪那邊跟杜瑕也不是頭一回販買賣,如今對她十分信任,都是刊印出來,扣了成本後直接将利潤銀子送來。
跟一包銀子一塊送進來的還有友情贈送的幾本《陰陽迅游錄》,杜瑕正無聊,便興致勃勃翻開看。
這是她來到大祿朝後創作的第一部 漫畫,還是連載的形式,手頭這是第一卷,待正式發售後根據銷量和讀者們的反響,再對第二卷進行內容和刊刻數量方面的微調。
跟前面幾本話本字畫比重約莫七比三不同,這《陰陽迅游錄》的字很少,完全是後世漫畫的形式,就是目不識丁的人拿了,只靠畫面也能明白講了個什麽事,所以受衆面更廣。
又因為每一頁都要刻一版,正本足足有将近兩百頁,成本極高,饒是最後售價高達四百八十文,實則一本也賺不了幾十個錢,果然對貧寒人家是可望不可即,尋常人家也需斟酌再三才敢買了。
《陰陽迅游錄》講的是一個從小被神秘老道士收養的女棄嬰阿玉,天生陰陽眼,學了通身本領。可突然有一天,那老道士離奇的消失了,女孩兒便踏上了一邊斬妖除魔渡鬼,一邊尋找師父兼養父的故事,其中自然遇到了無數離奇的人,經歷了無數匪夷所思的事……
相類似妖魔鬼怪題材的話本小說自古就有,可主角無一例外的是男子,且內容要麽征戰天下,要麽情愛缱绻,還真沒有一本是女子頂天,披荊斬棘的!
況且這是畫本,本就比純文字的話本子占優勢,杜瑕的畫技又十分細膩,諸多場景都畫的大氣磅礴,或是細膩婉轉,直叫人看的拔不出眼睛來。至于內容,也比傳統話本豐富許多,簡直揚長避短、與時俱進,不僅有萌妹子大戰惡鬼之類的反差萌,更有諸多有關親情、愛情、友情交織的故事,讀來不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而且幾乎每一個故事都能帶出一點線索,女孩兒便循着這些線索,一步步接近不斷反轉的真相。
老實說,杜瑕作為後世漫畫大V,創作的幾部作品在圈內也頗有名氣,如今到了這片漫畫荒漠,自然更是不怵,
只是苦了書鋪,饒是大祿朝雕版刻印水平極高,像他們這種小型刻印作坊,還真是從沒接到過如此複雜的構圖!
要不是看準了這獨一份兒,還有之前“指尖舞”先生打出去的名聲基礎,沒準兒他們就放棄了。
合作過幾回的掌櫃着實嘗到了甜頭,如何會眼睜睜的放走到嘴邊的肥肉?竟硬是憋着一口氣應下來,然後便将一衆老師傅召集起來,日以繼夜的研究,不斷嘗試,期間刻壞了無數板子,足足試了一個多月才真正摸出門道。
杜瑕先大略翻了遍,不由得再次感嘆起古人的智慧來:除了字跡大了些之外,其餘的,當真是不差什麽了!
說機械先進靈巧勝過手工的,那純粹是沒見識過真貨!
書鋪一共送了杜瑕五本,杜瑕自己拿了本,又見小燕在旁邊幹站着可憐,便笑着丢給她一本:“得了,眼下我無事,你便玩去吧。”
小燕推脫一番,到底應了,翻開一看竟俱是精美圖畫,并不必費力辨認字跡,先就歡喜起來,也不遠去了,就蹲在旁邊腳踏上,圍着火盆看的如癡如醉。
杜瑕将剩下的四本都仔細檢查一遍,見果然沒有一點兒毛病,正打算分盒子裝了送人,可一算,不夠。
如今親娘王氏為這一雙兒女,也是拼命交際,又逼着自己識字,不敢再當睜眼瞎,也好與一衆讀書人家的太太姑娘們有話可說,眼下也勉強能蹦出幾個成語來了。只是終究不是她所長,杜瑕便時常聽她抱怨,說讀書果然是辛苦活兒,竟比她早些年洗衣做飯縫針線更加勞累。
現下好容易有了不大用識字便可的消遣玩意兒,如何能不孝敬?
再者肖雲、方媛、萬蓉皆與自己交好,說不得要送一本,不然左不過幾百文的事兒,難不成還要巴巴兒派人轉達消息說“指尖舞”先生有了新奇畫本,再叫這幾家打發人出來買?說不得要一齊送了,也是個姐妹情誼。
再者哥哥他們那邊,杜瑕難免想找個知己分享一二,也得些認同感……
想明白之後,杜瑕就派王能家的出去買,又分別用精致的匣子裝了,順便再裝兩個自己閑來無事戳的羊毛氈胖子小雪人,按着箋子送了去,回來的時候王能家的不免又帶回來小半車的謝禮。
至于濟南府的那兩本,想必再過半月牧家的人又要來了,到時候一起拿回去也便宜。
畫本送出去之後,反響最強烈的莫過于方媛。
因冬日酷寒漫長,她也不好去院子裏練武,且她年歲漸大,小些的杜瑕都有了人家,方老爺方夫人也留心起來,又拘着她練針線、讀書。
方媛自然是頭大如鬥,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急的方夫人了不得。
“我的兒,你且安穩些吧,如今都這般大的人了,還當是小孩子呢?眼見着你女紅不濟,裁剪起來正反不分,便是字兒也寫不好,日後可如何做當家主母?便是不耐煩學好歹也強忍着些,總得有一樣拿得出手去的吧?”
可巧天寒地凍,方夫人也不大準她出門閑逛,又時時拿杜瑕和萬蓉來同她比較,只聽得方媛耳朵都要生繭子。
是以這時候杜瑕叫人送來的畫本,便如那久旱逢甘霖!端的是雪中送炭!
女孩兒得了新東西,便總想着跟要好的朋友分享,交換心得。
方媛捧着那畫本看的入迷,當真是飯都顧不上吃,夜裏也舍不得熄燈,便是做夢也夢見阿玉同她身邊形形色色的人鬼魔怪。一時覺得自己仿佛就是那阿玉,又一時覺得說不得自己出門轉身也就遇上了個癡情的孔雀精,再或者某座舊宅子牆根兒底下的石頭縫裏就有老道士的線索……
只是好景不長,方夫人正疑惑女兒怎得突然知道用功了,竟還一反常态的挑燈夜讀,只把原先避之不及的書本做了寶貝,便挑了一天親自去給她送宵夜,結果就抓了包。
于是那本被蒙了《詩經》封面的《陰陽迅游錄》順理成章的被方夫人沒收,臨走前她還語重心長的教育了女兒一番,方媛十分悔恨,半夜揪着被角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海中全是還沒看完的畫本圖像。
當晚,方媛做了一個夢,她真的成了阿玉,同一衆奇人異士和妖魔鬼怪上山下海好不驚險熱鬧,結果一只小鬼還沒收服呢,她就被丫頭叫醒了。
方媛難得發了脾氣,吓得丫頭跪下請罪,結果就聽自家姑娘無比懊惱的喃喃道:“哎呀,阿玉到底找到老道士了麽?那只千年雄鹿精到底是好還是壞呀……”
畫本沒了,方媛接連幾天都無精打采,做什麽也提不起勁頭,然後又過了幾天,她意外發現,娘親方夫人竟也眼中微微泛着血絲!
她暗自留心,悄悄問了方夫人房裏的大丫頭,卻聽那大丫頭憂心忡忡道:“年底老爺十分忙碌,接連幾日都與二爺三爺湊做一堆,又是盤賬又是販貨,晚間三位爺就都住在前頭宅子裏咧!倒是太太也不睡呢,只是點燈熬油的看什麽本子,奴婢們苦勸不下,夫人還不叫我們往外頭說呢。”
方媛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娘親您沒收了我的畫本,竟自己偷偷的看!
大約實在是心虛,幾日後方媛借口縣內最大的綢緞莊子來了上等貨色,要出去逛逛,方夫人竟也允了。
好容易出門的方媛顧不上許多,連忙派人傳話,跟杜瑕與萬蓉約好了在綢緞莊對面的老茶館包廂見面,然後自己出門便直奔書鋪而去……
指尖舞先生的大名如今在一衆太太姑娘們看來真是如雷貫耳,便是自己不出門,閑了也時常派丫頭婆子過來詢問,因此剛一開賣,就出了幾十本。
先買到的又酷愛四處炫耀,口口相傳,你說給我聽,我說給她聽,不多日就陸續來了好些,待方媛去問,竟只剩下零星幾本,登時呼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好險。
之前方媛來過幾回,夥計和掌櫃的也都識得她,笑道:“姑娘不必擔心,您這還是頭茬兒,明日又有第二茬兩百本,還有外頭幾家書鋪訂了貨,又有熟客預備過年買了送人當節禮呢。”
方媛也不理會,心道我已經是看了半本,如何等得了那許久,說甚的二茬三茬,我自然是要緊趕着頭茬兒的!
一時去了綢緞莊,萬蓉和杜瑕已經先一步在那裏說話,見她來都笑道:“往日你總腳踩風火輪似的趕早,今兒怎得反倒落後我們一步?”
方媛不急着說話,先自己倒了茶來喝,又吐了口氣才從懷裏掏出畫本來訴苦道:“原先那本給我娘繳了,沒奈何,只得再買,這幾日着實叫我焦躁,做夢都想知道結果。”
杜瑕和萬蓉就都笑,後者故意劇透說:“這卻是不能夠了,末一頁說了,這只是頭一卷,後頭還有好幾卷吶。”
方媛又喜又氣,恨不得拍案道:“真真兒吊的好胃口!”
現下既然已經買到手,她也就不急了,預備回去慢慢品味,歇好了便同杜瑕和萬蓉一起看布料。
這家綢緞莊是陳安縣內有名的老店,規模甚大,極敞闊的十幾間大屋,上下三層樓,後面更有老大一個院子。主人家還供養了幾個老裁縫,也能幫忙現場量體裁衣。
綢緞莊的老板娘原先所嫁非人,頭一個男人好吃懶做、朝打夕罵,偏她性格剛強,并不認命,硬是和離,自己賃了間小巧房屋織布賣錢。因她手藝出衆,漸漸做大,又嫁了現在的男人,兩人一邊自己織布,一邊從山南海北販貨到自家來賣,終究做到如今規模。
做大了之後,綢緞莊就逐漸起了格調,現下并不與小店鋪争利,只出售上等好貨,又兼着裁剪買賣,給一衆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們縫衣裳,十分紅火。
一樓大堂的布匹雖不便宜,倒也常見,殷實人家俱都買得起,自然入不得方媛等人的眼,便徑直去了二樓。這裏的布料價格昂貴,每一匹都在五兩以上,其中更不乏幾十兩乃至百兩一匹的名品,當真尋常百姓幾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這一匹布!
其實杜瑕對穿衣打扮并沒有很深的執念,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年輕女孩兒,看到這種流光溢彩的漂亮東西堆在一起,總是會忍不住伸手摸摸,順勢往身上比劃幾下的。
臨近年底,但凡手頭有點餘錢的人都會扯點布料,做幾身新衣裳,好歹圖個喜慶吉利好意頭。是以今日店內客人尤其多,往日只零星幾個人的二樓竟也有三幾堆,約麽十來位客人,此時也都正埋頭看布料,不時說笑。
有專門的小丫頭上前招呼,待認出來人身份後又叫上好茶,笑吟吟的領着去靠窗八仙大桌坐下,問道:“幾位貴客先歇歇腳,本店剛來了一批新貨,是江南上進的料子,流出來都是有數的,這就取來瞧瞧?”
這丫頭瞧着約莫十六七歲年紀,可行事十分穩妥,語音清脆,誠意滿滿,麻利而不慌亂,叫人看了就頗有好感,可見是訓練有素的緣故。
普天之下,皇室為尊,各地每每要選了最出衆的貢上去,而宮裏也格外挑剔,略有一點兒不如意,或是犯了什麽忌諱便要蓋了戳打回來。故而這些打回來的也并非本身不好,不然也不敢送上去,亦是下頭富貴人家難得一見的稀罕物,搶手得很。
方媛一聽,果然中意,便點頭,又對萬蓉和杜瑕笑道:“這鋪子果然是老字號,竟也能弄到這等好貨。”
她們家雖富貴些,也只敢在陳安縣稱霸,不要說全國,便是放眼整個省也就泯然衆人,排不上號了。又因為身份不夠,平日還真是甚少見得與皇家沾邊的東西。
少頃,那丫頭果然取了幾匹料子過來,但見織的繁複不已,紋樣無比複雜,有九天仙女反彈琵琶騰雲駕霧,還有百花織錦滿鋪蝴蝶,更有無數山水花鳥、福祿壽喜等吉祥如意的花紋等。
紋樣不同也就罷了,并不值什麽,只是當中卻有幾匹着實摻了金銀彩線,十分華貴。又有不知使了什麽秘法的,對着窗外落進來的陽光一擺弄,整匹緞子上頭竟似攏了一層淡淡流光,如霞似錦,當真一眼望去滿目生輝。
方媛哎呀一聲,面露喜色,道:“果然好東西。”
那丫頭也十分得意,略抖開一小段,道:“這是我們掌櫃的好容易拍來的,一樣的只有兩匹呢,前兒剛到,昨兒剛收拾好擺上,這不小半個時辰之前,就有人買走一匹吉祥如意花紋的,便是湊不得一對了。”
他們老店底氣十足,往往上了新貨都不夠賣的,便從不上門推銷,不然還沒等到店就都能訂出去,如何能等到現在?
方媛和萬蓉都伸手摸了下,但覺觸手滑膩無比,溫潤如玉,經緯線極細,湊近了也幾乎看不出紋路,果然巧奪天工,便都不住點頭稱贊。
方媛挨着看了一回,也知道可遇不可求,就想買回去給自己和爹娘都縫制幾件內裳外袍,只還想問問同來的萬蓉和杜瑕是何打算。
算上包頭和尾數,一匹布足足四丈有餘,寬二尺有二,多少衣裳做不得?即便她們三個都喜歡,不過全包下來,相互勻一下也就足夠了。
正轉頭呢,卻見杜瑕一直無動于衷,表情也有些微妙,方媛不由得奇道:“難不成你竟是不喜歡的?”
杜瑕幹咳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臉頰,含糊道:“我還有呢,你們喜歡買了便罷。”
方媛正愣神,萬蓉已經了然的笑出聲。
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只覺得滿頭霧水,也跟着傻笑起來,又氣鼓鼓道:“好啊,瞧你們一個兩個諱莫如深的樣兒,盡在我跟前打官司使眼色,還不從實招來!”
杜瑕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萬蓉也撐不住樂了,過了會兒才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淚痕,語帶笑意道:“果真是個呆子,濟南府什麽沒有?她若是那等愛招搖的,怕不早就穿上了,這會兒又稀罕什麽?”
方媛又頓了頓,這才回過神來,不禁大笑,又沖杜瑕擠眉弄眼的,一臉促狹。
饒是杜瑕自以為習慣了,也被她們兩個弄得雙頰緋紅,竟覺得有些熱了。
這些料子,她确實上月就得了,待到幾日後牧家來人,怕不又要得一批過年。
牧家豪富,關系人脈遍布大江南北,又有什麽是他們接觸不到的?便是上進的供品,怕也能從生意夥伴那裏先得一份提前留下的,卻是又比這些新鮮好樣了。
又因為牧清輝下手的早--媳婦兒也幫忙挑了些适合年輕姑娘穿的花色紋樣,東西送到杜瑕手上的時候,也不過按規矩略慢宮中貴人們幾步,尋常京師貴女也無法與她齊肩,更別提在經過反複篩選、打回、收購之後才輾轉來到小小陳安縣,自然又晚了一個月有餘。
三個人說笑幾回,方媛同萬蓉略一商議,便決定一口氣全吃下,哪知就這麽一小會兒工夫,綢緞莊的丫頭便回複說,方才她們說笑的當兒,反彈琵琶與福祿壽喜、吉祥如意的三種共計八匹已經全給人要走了,山水花鳥、落雪紅梅也各自少了一匹,眼下只餘百蝶穿花、落葉秋景、明月孤舟共計五匹,另有山水花鳥與落雪紅梅的各兩匹。
方媛與萬蓉不由得都悔恨交加,後者趕緊招呼人算賬,前者又問是誰買走了。
那丫頭也會說話,只笑道:“陳安縣內自然無人能與幾位姑娘家比肩,然本店好歹有那麽些許名頭,也時常有人從外地過來采買,方才看貨的就是幾位臨縣的鄉紳太太。”
方媛的心氣兒這才平了,只是終究難掩遺憾。
見她這樣悵然若失,杜瑕不由得笑了,說:“我家裏還有幾匹,除了方才咱們瞧見了,還有其他幾個花樣,也都十分靈動別致,你們若真心喜歡,回頭我打發人送過去便罷了。”
偶爾杜瑕也會覺得頗為無奈,牧家一年幾個節日必然要整幾十匹幾十匹的往這邊送,就是尋常日子裏,偶爾牧清寒瞧見什麽換季的好料子了,也必然立即買了送來。
可她家內外只有四個正經主子,只自己一個年輕女孩兒,也不大招搖,牧家送來的又有七八成是給她的,便是一天一換也用不完,如今都堆在庫房裏。且這些布料俱都是外頭有錢也輕易買不到的好東西,等閑人家享用不起,也不好随意賞人,只得她們一家人狠命穿,或者過節挑對象送人,都十分體面。
方媛有些意動,卻還要推辭。
這樣的上等布料十分難得,不僅價格昂貴,一匹織造最簡單的少說也得五十兩銀子,更多代表的還是人脈臉面身份地位,堪稱厚禮。她們幾個姑娘家平常相互送個手帕啊荷包啊話本點心也就罷了,可這個?
杜瑕看出她們的顧慮,又說:“我們這樣要好,誰家也不缺這幾匹布使,自己用不完的,難不成還不能送人了?旁人要我還不舍得給呢,難道白放着發黴不成?再者我也沒有很多,一樣勻你們一匹罷了,說不得回頭你們也要給回禮,值什麽。頭你年你們還送我厚禮呢,若總不要,豈不見外?”
話說到這份上,方媛和萬蓉也不再推辭,當即決定選些精致讨巧的首飾做回禮,也算有來有往,大家心中也都過得去。
三個姑娘商議訂了,那邊招待她們的小丫頭也核對了銀子,開了票據,雙方驗定無誤後便着人包起來,稍後徑直送到兩家府上去。
這裏三人正心滿意足的品茶,就聽樓梯那頭又穿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隐約夾雜着年輕姑娘們的說笑。
真是了不得,方媛略聽了一耳朵就當場拉下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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