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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潘一舟訓話結束後便去一旁同幾位書院老師說話, 又叫了郭游上前, 親自問了幾句, 最後竟要收他為徒!
且不說在場一衆師生作何感想,郭游卻是大喜過望, 當即拜到在地, 磕了頭, 口稱老師。
潘一舟也十分歡喜, 親自拉了他起來,很是和顏悅色,又對周圍的人說道:“不瞞諸位, 這個弟子卻是我早就想收的了,只鄉試在即,師生考場相見多有不便,如今倒也算圓滿。”
衆人便都紛紛道賀, 看向郭游的眼神立時不同了。
知府弟子, 知府的弟子!
這小子當真祖墳冒青煙, 卻不知上輩子做了甚好事, 竟有如此造化!
牧清寒和杜文遠遠看着他這般行事,對視一眼, 說不得也上前恭喜。
郭游此刻正歡喜非常, 滿面紅光, 哪裏還能看到數日前落榜的沮喪?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着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因書院中不少學子與杜文處不來,上回知府大人親自給郭游賜字便已攪亂一池水, 如今竟又收了弟子,衆人自然又要拿他們幾個陳安縣來的在一處比較。
知縣弟子哪裏比得知府弟子來的尊貴!
杜文此番滿腔熱情都撲在學問上,自然懶得理會這些風涼言語,他同郭游也不是外人,解釋多了反而傷情分。因此他恭賀完了便要去尋山長,預備說一說自己外出游學的事,哪知剛要走便被潘一舟叫住了。
其餘人等見知府大人要同幾名學子說話,原本要上前奉承湊趣,卻不料潘一舟一擺手,只點了幾個學生同自己去拐角的亭子裏。
同去的還有另一位年輕秀才格外突出,卻是外縣的,之前也曾數次與杜文在文辯會上針鋒相對,誰也不服誰。
潘一舟先肯定了那秀才一回,又點出考試中他所做文章的不足之處,還說了許多勉勵的話。
那小秀才見知府大人竟能在如此多的考生中背出自己的文章,已然歡喜的屁滾尿流,聲音都有些個發抖了,後頭不管潘一舟說什麽都唯唯稱是。
這個樣子卻叫潘一舟覺得掃興,眉頭也微微蹙起,略說幾句就打發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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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秀才歡喜的瘋了,方才對郭游的那點嫉妒煙消雲散,也沒注意到知府大人言辭間的冷淡,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翹。他剛一出了亭子,就有許多素日同他交好的同窗圍上來,衆人七嘴八舌的問方才知府大人同他說了什麽。他原本還想賣弄一番,只是終究無法克制內心狂喜,即刻添油加醋的說了……
看着下頭亂哄哄的樣子,潘一舟微微搖頭,眼底有淡淡的失望。
接着,他又對洪清及另外幾名學子點評、勉勵一番,也打發出去了。
被點到的人無一不是受寵若驚,又欽佩萬分。
今年參與鄉試者有近兩千人之衆,佼佼者甚多,哪怕府學內也有數百人。其中光中了的便有七十八人,更別提沒中的!而潘一舟不需任何提示,竟能張口喚出這許多人的名姓、籍貫,又記得他們的答卷,當真驚人。
除卻郭游這位新鮮出爐的入室弟子,轉眼就剩下杜文同牧清寒,潘一舟緩緩踱了幾步,先看看杜文,再看看牧清寒,竟嘆了口氣,似乎對他二人十分頭痛。
兩人正滿頭霧水,就聽潘一舟指着牧清寒大嘆道:“你呀你,好端端的,你卻又去考甚麽武舉!學問一道何其深遠,窮盡一生都無法吃透精通,那般多的文人墨客尚且常嫌時光不夠用,只恨白駒過隙,你年紀輕輕,竟這般揮霍,着實叫人痛心!”
莫說牧清寒,怕是在場任何一人都不會料到他竟會說出這般話來,一時都愣住了。
這般誠懇的言語,便如同一位普通的師長對自家學生的訓誡,而非什麽政敵對政敵的弟子……
稍後牧清寒回神,竟也覺得有些語塞,只得道:“學生資質驽鈍,若”
怎知他一開口,潘一舟越加惱怒,直接斷道:“豈有此理,既已知道自己資質有限,為何偏要三心二意?若你懸崖勒馬,就此專心向學,待過個三二十年,未必不能中!”
牧清寒越發無言以對。
這幾年下來,尤其前不久自己一衆同窗紛紛落榜,他越發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走文舉的路子,更加覺得自家老師慧眼如炬,早就窺得真相……故而今日被潘一舟一番訓斥,自然沒得回答。
他總不能說自己覺得文舉無望,且也不願意将泰半餘生磋磨在一衆口舌過人、心思複雜的文生中罷?只自己文武并重就叫這位知府大人這般勃然,若他再辯解些個什麽,怕不立即就給水火棍叉出去了!
牧清寒雖沒回話,可潘一舟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知道這小子是不打算“迷途知返”了,越發煩躁,又指着他說了老半天,最後見他竟還是無動于衷,也給氣個倒仰,大呼朽木不可雕……
見勸不下牧清寒,潘一舟直氣到面目漆黑,宛如夜色,又沒好氣的問杜文道:“你呢?日後卻是個甚打算,難不成也想去考個武舉,好同這小子湊一堆,踏踏實實的做個親家?”
這位知府大人倒是個有心人,竟連這等小事也知道。
饒是知道此刻不該笑,杜文也有些個哭笑不得,後頭郭游更直接在潘一舟看不見的角落捂着嘴巴抖作一團。
因着接連幾樁事,如今杜文對潘一舟也不像原先那般排斥,便恭恭敬敬的行禮,忍笑道:“卻不曾那般打算。”
潘一舟從鼻孔裏哼了聲,又隐晦的瞪了垂頭裝乖的牧清寒一眼,只覺得方才強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燒。
唐賊果然是唐賊,他的弟子不是甚好鳥,便是弟子收的弟子,也盡是一群不省心的倔驢小王八羔子!
他用力瞪了幾個人一眼,然後又将視線放到杜文身上,開口說出十分叫人震驚的話來:“你的卷子,卻是我判的,我做主将你打下,你可有怨氣?”
此言一出,亭中三個秀才都是愣了,尤其是郭游,嘴巴微張,完全猜不透這個老師想做什麽。
落榜一事終究是痛處,杜文聞言心神激蕩,難掩苦澀之情,可卻在沉默片刻後對潘一舟一揖到地,老老實實的道:“不瞞大人,原先,學生,學生确實是怨的,可如今卻早已心服口服。那些中舉的才學風流,各有所長,皆在我之上,敗給他們也不冤。”
潘一舟先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瞧了許久,這才有些意外和驚訝的點點頭,說道:“你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般氣度,倒是難得。”
卻聽那頭杜文又道:“學生欲外出游學,歷練一番,正想同知府大人求個書面文書。”
郭游也是第一次聽說,聞言不禁瞪圓了眼睛,若不是礙于潘一舟在場,只怕就要沖上來抓着他大喊胡鬧了。
然而潘一舟卻并不吃驚,只微微挑了下眉毛,點點頭,道:“游學?唔,也倒罷了,你的文筆雖犀利,切點也上佳,到底浮躁了些,更兼內中空空,多出去見識些個,也是正道。”
杜文原不曾想到這般順利,不由得有些喜上眉梢,正要道謝,就聽潘一舟繼續用那種不鹹不淡的語調問道:“預備什麽時候出發?卻是先往哪裏去?走的哪條道?帶幾個人,多少行李?用個什麽腳程?可會當地方言?可識的路程?若是錯過宿頭卻如何是好,又要往哪裏去?”
這番話竟問的杜文瞠目結舌,嘴巴都本能的張大了。
他,他哪裏想過這般詳盡!
原本還擔心着的牧清寒瞬間放下心來。
見他這般,潘一舟登時嗤笑出聲,将那寬大的官服袖子重重一甩,涼涼道:“且收起那副蠢相!連個一二三四子醜寅卯都說不出來,還談甚麽游學!沒得敗壞我讀書人的名聲!”
見他要走,郭游也顧不上許多,只得跟上,哪知剛出亭子就見潘一舟又突然停下,郭游險些躲避不及就撞上去。
潘一舟剛一轉身,就見亭子裏頭三人皆出盡洋相,就連自己新收的弟子也踉踉跄跄,不知作何名堂。
一氣之下,他又将眉毛高高揚起,指着這三人喝道:“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且看看你們這幅蠢笨樣子,哪裏還有點讀書人的體面!”
說罷,不再繼續停留,又憤憤的甩了袖子,倒背着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郭游匆忙回頭,對兩位同窗苦笑,再一次快步跟上。
被留下的杜文同牧清寒老半天回不過神來,然後便面面相觑:
這卻算是……怎麽回事?
杜文自己回去想了一遭,卻覺得潘一舟倒不像是不願意給自己發放文書,不然也不會問的那樣詳盡。
與其說是訓斥責罵,或是刁難,倒更像是別扭的指點多一些,又隐隐帶着點兒恨鐵不成鋼。
這麽想着,他又去找了山長,禀明想外出游學之餘,又試探着說起潘一舟對自己的态度。
山長卻只是笑,說道:“知府大人既這麽問了,你便好好琢磨,待一應細節俱都想明白了,寫一副卷子交于他過目也就罷了。”
聞弦知意,杜文不禁大喜,立即朝山長拜了幾拜。
山長擺擺手,也不問旁的,只說:“讀書人游學也是正事,然也要講究個厲害得失,你此番前去為的是做學問,我自然不好攔你,只出發前務必做好萬全準備,萬事小心為上,莫逞一時之氣,沒得叫親朋憂心。”
這位山長今年都六十多歲,聽說早些年也做過官,後來不知怎的辭官歸鄉,後又被人請來做了山長,為人十分謙和寬容,對杜文也很照顧,便如一位親切長者。
他并未制止,也沒說要叫杜文晚些再出去,皆因年輕時他也曾外出游學,知道假若真做起準備來,恐怕也得三兩個月,到時候也快到年根兒下,估計……
頓了下,山長竟又突然說道:“你也知道,每年各處州、府學都會往太學選送若幹成績優異的學子,你年歲雖小,這一二年也可用心準備一番。”
位于開封的太學是大祿朝最高一級學府,彙聚當世大儒,便是執教琴棋書畫等的,也均是各行大家,随便提及一個名字足夠撼動八方,端的是天下學子心之所向。
只太學入學條件苛刻,每年所取人數不過百人,而全天下光是府學便有十五所,另有州學無數,百人名額着實競争殘酷。另,若諸位教授覺得某一年學子水平太差,便是大批裁減名額也是有的。
且即便能夠入學,也未必自此之後高枕無憂,太學每月都會考試,一年十二次考試中,成績累計甲等以下三次及以上者,将會被打回原來所在學院!
如此種種,一年年積累下來,這才鍛造出了如今大名鼎鼎的太學,令無數人趨之若鹜,甚至有小國使臣也巴不得能将本國貴族子弟送來學習……
山長這麽一說,杜文的眼睛都亮了,一顆心砰砰直跳,難掩激動的問道:“您是說,我?”
太學,那可是太學!須知能在府學就讀的皆是秀才,可在太學中,便是舉人也比比皆是!當真精英彙聚!
山長笑而不語,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初始的激動過去,杜文也漸漸冷靜下來,覺得即便自己有機會去,可今年的可能性也不大……再說了,便是能去,自己要去嗎?
他分明已經認識到了自己不足,若不能及時填補,便是去了太學,縱使能夠增進一二,可如今他所欠缺的,依舊會欠缺。
此刻的自己,并無踏入太學的資格。
游學,勢在必行!
見他似乎很快便下定決心,山長微微有些驚訝,驚訝之餘卻更多的是欣慰。
杜文剛要走,又想起一事,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才小聲道:“學生有一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山長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問,只把那幾縷打理的整整齊齊的胡須摸了幾下,道:“若你想問潘大人的事,且不必開口了,他實在是位難得的君子。”
杜文一怔,有種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面上禁不住微微發紅。
見他這般,山長反倒哈哈大笑起來,說:“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杜氏狂生,如今竟也被此等瑣事所困,當真叫人刮目相看。”
杜文越發難熬,只得硬着頭皮道:“既是山長這樣講,便是學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實在罪過。”
“我并非怪你,”山長笑完了,沖他招招手,和顏悅色道:“他是個君子,這世上卻非人人都是君子,你如今眼見着也能想事,不一味死讀書,甚好。”
杜文幹笑,心道難不成我素日裏真的那般蠢笨呆板?怎得略一琢磨人情世故,身邊諸人便都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
山長面容溫和,便是不刻意笑,一雙帶了皺紋的眼睛中也透出暖意,叫人打從心底想要親近。
他起身拍了拍杜文的肩膀,背着手走到窗邊,望着外頭萬裏晴空下的山景道:“你不必擔憂他會因你是旁人的弟子便從中作梗,說來他也實在是個惜才之人,只脾氣臭了些。”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潘一舟。
杜文揣度山長的語氣,覺得這二人之前大約是熟悉的,只是不好細問。
山長呵呵笑了幾聲,又轉回身來道:“說句不中聽的,你此刻遠未成長到值得他打擊排擠的地步……”
直到杜文晃回宿舍,整個人還是暈暈的,腦海中依舊回蕩着山長最後那話:
你此刻遠未成長到值得他打擊排擠的地步!
杜文忍不住将自己丢到床上,随手扯了被子蓋住臉,羞憤欲死。
是啊,是啊!
杜文呀杜文,你算是個甚鳥物!不過小小秀才,值得誰花心思對付?當真是叫以往的好言語給沖昏頭,自以為名揚天下了。
少時牧清寒過來找他,見他這樣還以為外出游學的事被山長駁了,不由的一喜,伸手掀了被子勸道:“這回你可信了吧?”
“信了信了,”杜文有氣無力的說道:“信了我實在是個傻的,也信了自己是個眼高于頂的混賬狂生……”
牧清寒聽得滿頭霧水,追問之下才弄清緣故,一時也有些讪讪的。
說到猜疑,他的心思更重,猜疑時難免更甚……
兩人對坐無言,一時心思翻滾。
後面杜文果然沉下心來,又翻了諸多地理書籍和縣志,又拜托牧清寒幫忙,找慣會走南闖北的老人詢問許多事項。
事已至此,且知府大人同山長都阻攔,牧清寒便也不再勸說,開始盡力幫忙。
然後杜文就漸漸覺察出不對,怎得許多時候,瞧着這位朋友竟比自己更上心?!
他一問,牧清寒就爽快的說了:“我便與你同去。”
這回輪到杜文大吃一驚,連聲道使不得。
回想起當日自己苦口婆心勸他的情景,牧清寒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暢快,反問道:“你去得,我怎的就去不得?正好到來年三月,春歸大地,便是有災情也可略緩和些,你我二人便一并出行。若你執意要在冬日使犟,我便是打昏了你也要将你綁在濟南府。”
大祿朝明文規定,子女需得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內不得行樂、不得婚娶等,可滿十個月之後,若有正規理由,可向當地官府報備後外出。當初牧老爺是五月上旬沒的,到來年三月初正滿十個月,故而牧清寒可外出游學無礙。
杜文語塞,待要說危機四伏吧,貌似自己比對方更加文弱;若要說自己是為游學長見識吧,難不成旁人就不許?
他當真覺得自己掉入自己挖的陷阱中了。
時下并不反對文人外出游學,便是父母在,也不過“游必有方”,更何況牧清寒父母都不在了,也早已出了熱孝;且如今郭游有了老師,日日下學後必要過去請教,洪清洪師兄同牧清寒的愛好脾性着實南轅北轍,若自己再走了,留他一個孤鬼在此,确實孤單的很。
卻聽牧清寒又道:“近來這一連串的事,難不成只叫你醒悟了?我也知道了不少,欲要出去走走,開闊眼界。再者如今世道亂的很,你我結伴出行好歹有個照應,我哥哥也是應了的,想必妹妹他們知道了也更安心些。”
到底是打小就跟着走南闖北過的,牧家又是商戶,見識得百般人情冷暖,論及這些事,便比一個臨時抱佛腳的杜文強了不知多少。
杜文着實按耐不住,本欲整合妥當便啓程,怎奈牧清寒罕見的堅持,并嚴肅道:“此事由不得你使性子,你沒出去過不知道,冬日本就危機四伏,更勿論如今,冬日酷寒淩冽,寸草不生,如今又逢大災之年,若逼急了,你當吃人真只是不可信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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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陳安縣的杜瑕一家都還不知道府學中有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子要做一樁眼下足夠吓破人膽的大事,便是剛得了信兒的肖易生,也礙于弟子懇求,且什麽時候出發,往哪裏去暫時未定,也只得幫忙瞞着。
讀過信後的的肖易生又喜又驚,喜得是這二人竟能自覺認識到自己的短處,又敢迎難而上;驚的是這倆小子實在狗膽包天,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真真兒的叫他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杜文也給家裏去了信,只因日程未定,也絕口不提游學的事,單說自己并未受到落榜刺激,已很認識到本身不足,皆是學問并未融會貫通的緣故,日後定當加倍努力用功,叫爹娘妹妹不必憂心雲雲。
一直聽杜瑕将這封信翻來覆去的念了三遍,杜河同王氏這才徹底将心放回肚子裏:“這就好,這就好,想得開就好。”
過去的大半個月裏,杜瑕雖看着十分鎮定,又不時安慰父母,可內心也着實焦躁,如今見了哥哥的親筆信,也跟着松了口氣。
杜河瞧着也爽朗了,同她們娘兒倆說了幾句話後又道:“晚間大哥要帶着寶哥過來,你們若願意見見就都在一處用飯,若不愛見,我只帶着他們在前院,如何?”
之前杜河給大哥杜江推薦了學堂,幾日後又帶着杜寶一同去入學。小一個月之後杜江又過來道謝,說是那學堂極好,比村塾不知強到哪裏去不說,先生也敦厚寬和,外頭名聲極好,就知道是二弟當真用心了的,堅持要今兒來鄭重道謝。
如今杜河家極為寬裕,自然也不差這點謝禮,便道不用。
怎奈杜江本就覺得虧欠,如今又受了這樣大的人情,非來不可。杜河也怕拒絕太過反而傷了和氣,只得依他。
王氏略想了一回,不甚情願的說道:“既然大哥要來,總要出去見見,前兒我不是還囑咐小鶴特地裁出兩身簇新衣裳?今兒正好給那侄子。”
想她也是做嬸娘的,大伯帶着兒子親自登門拜訪,若不出面迎接款待當真不妥。
杜河便十分感激,就見王氏且了一聲,撇嘴道:“也不知是為了誰!偏生要跟那些人瓜葛不斷的。”
那些糟心的親戚,誰愛搭理?不過是礙于自家男人的情面,不好叫他太過不去罷了!
杜河便呵呵賠笑,又過去親自幫她戴花,口中只軟聲道:“娘子賢惠,自然全都是為了我,到底是我們老杜家對不住你,也唯有娘子這般賢惠能幹又大度的,才能處理的這般妥妥當當,外頭誰不羨慕我?說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這才娶得賢妻。若換做別家早一日三打,鬧得不可開交!哪裏還能有如今這般快活日子?”
一番話直說的王氏眉開眼笑,心中熨帖非常,臉兒也紅撲撲的。
杜瑕幹咳一聲,忍笑道:“那我也便回房收拾收拾,好歹換了衣裳見客。”
杜河與王氏這會兒才回過神來,記起女兒還在房內,便有些挂不住。
王氏羞得不行,擡腳便踩了自家相公一下,又狠狠掐他的腰,故意板着臉對女兒道:“我同你爹是不得不去,沒得也壓着你,你若不愛動彈便在房裏,或是讀書寫字作畫兒的都成,也自在些,不必非去前頭應承,我們随便胡亂扯個由頭就糊弄過去了。”
杜瑕點頭表示知道,也十分感激自家爹娘的體諒,不過還是道:“也罷了,如今天熱,我都悶着好幾日了,到底是近親來了,也多年未見,合該出去打聲招呼。若實在不妥,半道兒再回來也就是了,在自己家,誰還能攔着我不成?”
再者,她也得好好觀察下這位堂哥,看他是真好了還是假好了。若是真的長進了,日後兩家繼續往來也未嘗不可;若是劣性未改,就此打住才是正經!
說着,就起身回房,剛出房門卻又突然退回去一步,沖着屋內繼續不自在的爹娘笑道:“罷了,如今我也走了,二老便放開了說貼心話吧!”
她嘻嘻哈哈快步離去,剩下王氏同杜河越發羞臊不已……
因距離晚飯點還有約莫兩個時辰,王氏先吩咐廚房劉嫂子準備着,杜瑕那邊也可以先休息,然後照例看書練字,随後再收拾不遲。
小燕和小蟬都幫忙搭配衣裳,又開了首飾匣子。
如今杜瑕也正經有不少首飾,有外頭人送的,也有他們自家人和她自己買的,大多十分清雅,便是金的也以靈動精巧取勝,并不落俗套。
跟着的時候久了,小燕也掌握了她的喜好,便都指着那一溜兒顏色素淡的問。
因天熱,也沒得冰可用,至于風扇、空調更是做夢,杜瑕對夏天裏外幾層的衣裳就有些排斥。
關鍵這年月沒正經內衣呀,更沒夏日神器胸貼之流!若不裹上三兩層,勢必要鬧尴尬;可天氣這樣熱,就算是再輕薄的料子,摞在一起也夠人受的。
她看了幾個來回,最終指了一件極淡的青綠色紗裙。那上頭用顏色略重一層的絲線繡了細雨微蒙的小橋流水,橋下緩緩駛出一條烏蓬小舟,船尾立着一個穿蓑衣、戴鬥笠的撐船人,說不出的清淨悠遠,況且又是下雨時候的水景,看着就舒坦。
那正是之前杜瑕畫過的《陰陽迅游錄》的一幅圖,後來被小鶴瞧見了,當作花樣子描了,繡在新衣裳上頭,除了這繡花便再無裝飾。
正好衣櫥也開了,小燕先将因為疊放而略有些皺了的衣角用小熨鬥熨平,杜瑕便伸手拎了幾件衣裳随意往身上比劃,然後就笑了:“這還是去年剛做的呢,統共也沒上過幾次身,也有些日子沒動了,今兒瞧着怎麽小了些似的?”
小燕抽空擡頭瞅了眼,一見也笑開了:“姑娘這幾年都長身子呢,着實抽條了,可不是小了怎的?倒是奴婢懶怠了,竟也沒往這上頭想,估計還有幾套也都小了呢。”
小蟬憨笑道:“老爺太太都是身量高挑的人,想必姑娘日後也是個高挑美人兒呢。”
大家都笑了。
枯等無趣,難得杜瑕也來了興致,親自叫小蟬同自己一起将櫃子裏的衣裳盡數扒出來,一一比對。
如今衣裳極多,這一鬧便鋪了滿地,弄得小燕哭笑不得,只告饒道:“好姑娘,您且歇歇吧!本來就熱,再要鬧得出了一身汗可怎麽好!”
又罵小蟬:“偏你愛玩,也不勸着點兒!”
“不怪她,原是我自己發瘋,”杜瑕忙道,也覺得略出了些薄汗,怕等會兒洗澡來不及見客,就不敢再活動,只眼珠一轉,笑道:“倒是我憨了,比對大小又有什麽難的?不若取一套我這幾日穿的鋪開了,同這些一比量不就得了?又輕快又便利!”
小燕一聽,也覺得好,反正勞累不到自家姑娘便罷。小蟬也是閑得慌,自然樂颠颠的去了。
小蟬那丫頭一個人忙活半天,當真收拾出大小裏外十多套衣裳來,有現下就小了的,還有極為可體,可卻是冬日衣裳,估摸到下半年再穿也必然緊吧了的。都是年前做的了,只因穿的回數不多,瞧着也嶄新,衣櫃登時空了兩三成,看着便有些空蕩蕩的了。
“這樣少了,”小燕一邊服侍杜瑕換衣裳,一邊道:“回頭還得叫小鶴緊趕着做幾套,不然趕明兒赴個詩會啊什麽的又沒得換。”
杜瑕笑道:“卻又做什麽?也不是沒得穿。”
“那可不成!”小燕正色道:“太太平日裏也說,姑娘不愛打扮,與這些上頭少不得我們便要多注意着些個,時常提醒;再者庫房裏頭那樣多的绫羅綢緞,怕不是要堆到房頂!更有許多落了灰,咱家就姑娘一位,您不做了穿,都留着喂蟲子不成?”
便是有舊衣裳也不能總緊着那幾套換呀!家常的便罷了,左右是自己人,只舒坦即刻,可出門在外的,總得穿個新鮮吧?不然旁人看了只道這家窮酸,家裏的年輕女孩兒出門都沒得像樣的新鮮穿戴……
“罷罷罷,”杜瑕叫她說的啞口無言,況且家裏的布匹消耗的确實慢,也就應了:“我聽你的就是。對了,這些衣裳雖是舊的,可我最多只穿個三兩回,你們若不嫌棄,就分了,自己改改穿吧!”
“這樣好東西,外頭都不常見,哪裏會嫌棄?!”小燕跟小蟬都謝過,十分喜氣洋洋。
就像杜瑕說的那樣,這些衣裳都有八九成新,且都是好料子做的,要不是小了她也不會放棄。那料子更比平時小燕她們的棉布衣裳強了許多,故而兩個丫頭都很歡喜,當即叽叽喳喳說起來,又說也要分與其他人。
因是家常見面,杜江父子生活亦不甚寬裕,打扮的太過隆重反有炫耀之嫌,杜瑕一家也只穿了家常衣裳,兩個女眷連首飾都沒帶,只在頭上略點了兩朵絹制花兒,又插一只發梳攏發便罷了。
又過了一刻鐘,天色微微擦黑,杜江父子果然來了。
當爹的背上還老牛背貨一般負着着個四層獨立雙開門書櫃,雖方方正正,無甚花樣,也沒有雕花塗漆,可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打造的十分牢固,表面毛刺全無,邊邊角角都打磨的分外光滑細膩,不必擔心紮手。
放下書櫃之後,杜江先胡亂擦了汗,又瞧了上前行禮的杜瑕一眼,頗為吃驚,一時竟不大敢認:“這是侄女兒?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好了,瞧着便是正經大家閨秀。”
杜瑕只抿嘴兒笑,王氏也很是喜悅,又叫坐下,叫人上茶。
杜江直說不必忙活,又摸着那書櫃道:“我也沒什麽好送的,只這把手藝還略拿得出手,可惜也不是甚好木頭,卻比市面上常見的都結實些,且将就着用吧!”
杜瑕倒很喜歡這種原汁原味的粗苯物事,當即滿臉喜悅的收下,叫人小心擡到自己房裏。
見她的歡喜不似作僞,杜江也暗自松了口氣,腰杆不自覺挺直了些。
但凡幾方家長見面,必然要相互誇獎對方的孩子,這會兒杜江誇完了杜瑕,王氏同杜河自然也要禮尚往來,再誇獎杜寶。
然而同杜江發自內心的誇獎杜瑕不同,杜河夫妻誇杜寶,卻顯然有點昧良心。
作者有話要說:
山長大人表示:別想太多,就你們現在的段位,人家壓根兒瞧不上,等再修煉個幾十年再來過……
知府潘大人表示:本官就是這樣驕傲,本官就是這樣風一樣自信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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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