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溫心死而複生的消息很快在府中傳開,議論聲各異,有認為溫心被妖魔附身的;也有傳是祝佩玉真心感動上天的;不過祝家人則有另一番觀點,溫心蘇醒,代表祝佩玉會早日登科。

他們祝家,要出官娘子了。

而祝佩玉說的那句‘真心善待溫心’一事,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溫心醒來後,被帶回了梧桐院。擔心被妖魔奪舍的梧桐院下人連日來草木皆兵,生怕他會突然異變,沖出房間将衆人啃食。

祝佩玉恰好不喜喧鬧,索性将一院子裏烏合之衆全部趕了出去。

唯有白小不願離去。

她曾受過溫心恩惠,平常雖無力阻止溫心被虐待,但至少溫心死後,想為他掙點體面。所以那日才會不管不顧的沖去百花樓,将祝佩玉從花魁的床上連拖帶拽的沖下了樓,并一道攔住了下葬的馬車。

白小很慶幸,倘若不是自己叫醒祝佩玉,夫郎恐怕要被活埋了。

作為溫心的救命恩人,祝佩玉特許她留下。因為溫心如今閉門不出,整日病恹恹的,對所有人都目光欠奉,唯獨給白小三分薄面。

而祝佩玉,一連半月,只能望着緊閉的房門嘆息。

一半是愧疚,若沒有她的阻攔,溫心已經展開美好新生活了;

一半是擔憂,溫心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很糟,以她的觀察,溫心大抵是患了憂郁症。

祝佩玉愁了兩天,并貼了兩天的冷屁股,得到的結論是,溫心就沒把她當成人看,他完全視祝佩玉為空氣。

祝佩玉只能住在書房,閑來無事索性核算了溫心的各處産業的賬簿,佩服溫心的投資遠見與用錢之道之餘,也對揮霍無度、貪得無厭的祝家人深惡痛絕。

正思考着如何掙回那些銀錢時,白小的尖叫聲打破了梧桐院的靜谧。

祝佩玉心道不好,扔下筆直接沖回了卧房,房門一開,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味。

卧房光線昏暗,連日來的密不透風,祝佩玉竟感覺屋內陰恻恻的,寝房內,臉上血色全無的溫心昏迷在榻上,手垂落床邊,細細的腕上是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順着指尖流淌,最後滴落在地上,也遠遠一看,猩紅一片,十分駭人。

祝佩玉急忙吩咐手足無措的白小:“還愣着幹什麽?去找大夫去啊!”

白小堪堪回神,忙不疊的起身出門,才跑幾步,又聽祝佩玉吩咐:“去濟世堂找劉清山。找輛馬車速去速回!”

劉清山曾是宮中太醫,意外窺見宮妃私密之事,為保命連夜逃離京城。沒想到那宮妃也是謹慎之人,以防事跡敗露,定要取她性命。

劉清山身負重傷,意外被溫心的母親所救。未免牽連溫母,劉清山傷好後,便主動離開了。

多年後,劉清山意外得知救命恩人之子溫心境遇,實在不忍,于是與溫心相認後,助他假死脫身。

其女沉穩冷靜,頗有手腕,而且醫術了得,憑借給高超的醫術結識了諸多人脈。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祝佩玉實不想與其有瓜葛。

如今溫心情況不妙,祝佩玉也管不了許多了。

祝佩玉将傷口簡單處理後,才得空打量起溫心,他看起比之前更瘦了,身體薄的像紙,素白的寝衣套在他身上十分松垮,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所以劉清山看到此時的溫心後,淩厲的雙眸差點要将祝佩玉身體盯個窟窿出來。

祝佩玉只做眼瞎,跟在劉清山左右任勞任怨的聽吩咐,終是将溫心拉回鬼門關後,方才閑閑道:“城中人都在議論,祝娘子是個鬼神都怕的人物,哪怕是邁進了鬼門關的人,照樣能拉回來。只是這死而複生的人本該好好愛惜生命才是,怎又無端的尋了短見?”

醒來以後,溫心閉門不出,祝佩玉也不知如何面對他,事情不是她做的,可她卻為了改變結局卻強行将溫心留在了身邊,因而改變了溫心的命運軌跡。

她知道自己自私。

本想冷靜處理,待溫心能接受她時與他促膝長談;卻不想溫心竟走了極端,差點釀成大禍。

祝佩玉心中煩躁,更多的是自責與懊惱。可面色卻沒有半分波動,只道:“因為他是個傻子。”

無論是回答還是态度,都讓劉清山十分不滿:“祝娘子風流,這城中與你相好的相公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瞧着令夫郎如今身無三兩肉,每日又尋死覓活的,留在家中也是晦氣。祝娘子何不一紙休書棄他另娶他人?”

意見很好,但不采納。祝佩玉奉上診金:“白小,送客。”

劉清山心有不甘,但事關他人家事實在無可奈何,本想留下與溫心商讨一二,但他此時還在昏迷,只能作罷。

翌日的太陽被烏雲覆蓋,半點風也沒有,悶熱的厲害,祝佩玉起身開窗,回身之時一道閃電驀然劃過長空,恰與榻上那雙淩厲的雙眸四目相對。

不用問也知道,溫心對她多麽怨恨,從前不讓他好好活;現在還不讓他好好死。

彼時,驚雷響徹九霄,祝佩玉端着碗行至榻前:“紅棗粥,正好溫着。”

溫心冷漠轉過頭,擺明不想與她有任何交流。

經過之前的試驗,溫心顯然不吃熱臉這一套。

沒辦法了。

暴雨頃刻而至,祝佩玉将粥遞到溫心面前,威脅的語氣打破屋中的沉寂的氣氛:“你若不喝,我自有辦法喂給你,你想試試嗎?”

溫心倏地轉過頭,飽含恨意的雙眸狠狠落在祝佩玉的臉上,半晌後,憤然伸手奪下粥碗直接砸向祝佩玉,呵道:“滾!”

祝佩玉猝不及防,粥米沿着臉的一路下滑,弄得滿身都是,看起來十分狼狽。

瓷碗啪的一聲,摔的粉碎。将門外守着的白小吓了個夠嗆,叩門後沒有得到回應,便自顧推門而入,一眼就瞧見劍拔弩張的兩人,以及滿地的碎片。

白小急忙上前收拾零碎,小心勸道:“劉大夫叮囑了,夫郎不能動怒,妻主就算惱火也要體諒夫郎的如今的身子。”

自然要體諒,溫心擺明是不想活了,他眼下恨不得被祝佩玉打死解脫。

祝佩玉心中更加煩躁,取出帕子漠然的擦去了臉上污穢,道:“收拾好了,将藥端來。”

白小似沒想到祝佩玉如此平靜,愣了片刻後,忙不疊的點頭。

藥端來後,溫心又是怒急,被白小好說歹說的安撫住了,卻沒有要喝的打算。

祝佩玉冷笑:“說實話,對嘴喂藥這種事挺惡心的。你如果不嫌棄我願意代勞,畢竟最後是你吃我的口水。”

溫心只覺心中一陣惡心,尤其對上那張他厭惡痛覺的臉!

他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一輩子都不想有。于是端起藥一飲而盡。只是再想摔碗的行為落空,被白小直接抱在了懷裏,而後一聳肩,小跑出了卧房。

祝佩玉不敢再将溫心獨自留下,見他吃過藥後,才安心的獨坐窗前看起賬本。

午時,白小分別備好了兩份飯菜,面對白小的苦口婆心,溫心再次選擇躺屍。白小便将求救的目光落在祝佩玉的臉上。

祝佩玉只是慢條斯理的将飯吃完後,才懶懶道:“如果你的反抗手段僅是絕食而已,那我勸你歇了這份心。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信你就試試看。”

溫心銀牙暗咬,本想同祝佩玉來個魚死網破,可身子虛虧,使不上一點力氣。

白小見狀小聲安撫:“夫郎還是吃些吧,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是?”

不知是祝佩玉的威脅起了作用,還是白小的安撫有了作用,溫心到底還是拿起了勺子。

不過左手不太自如,祝佩玉強忍下幫他的沖動,看似若無其事的看着手裏的賬簿,可直至溫心一碗粥見底,藥也喝了精光,祝佩玉心中松了一大口氣,才恍然發覺手中的賬簿被她拿倒了。

又是相對無言的一個下午,晚上那一餐溫心吃的痛快,一日的溫養讓他明顯多了些力氣,就連剜人的眼刀看起來都比早晨淩厲。

會瞪人是好事,有了恨就不會只想死了,祝佩玉想。

夜幕四合,燭火實在昏暗,祝佩玉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睛酸澀,遂放下賬本起身将貴妃椅拾掇出來,熄燈就寝前提着藥箱行至溫心面前:“上藥。”

溫心十分抗拒嫌惡:“我現在一文錢都沒有,你要麽就打死我,要麽就休了我。不必裝模作樣在我面前獻殷勤,我瞧着惡心!”

“哦。”祝佩玉很淡然,繼續主線任務:“上藥。”

溫心惡狠狠的盯着祝佩玉,開始了毫不顧忌的語言攻擊。

祝佩玉巋然不動,恍若未聞。甚至還在他氣急幹咳時,貼身的奉上了一杯溫水。

溫心:“……”

祝佩玉:“如果罵夠了,咱就上藥。”

溫心嘴角抽搐,內心好一番掙紮後,不得已伸出手腕。

祝佩玉終于松了口氣,坐在榻前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紗布上的結。

“嘶~”

紗布粘連在肉中,溫心吃痛,縱使強忍依舊忍不住冷抽一聲。

祝佩玉微微蹙眉,動作更是輕柔謹慎,終于換好藥時,已是滿頭細汗。

一夜相安無事,熄燈,就寝。

翌日,溫心的眼刀更加淩厲,罵的也更髒了;第三日,更上一層樓……

即便知道溫心罵的是原主,但有幾次祝佩玉還是忍不住捏起了拳頭,心中默念: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第四日開始,終于發現言語攻擊對祝佩玉無效後,溫心開始了閉目養神模式。

院子裏除了白小偶爾發出些動靜,再無人言。

祝佩玉心頭一松,臉上終于露出了歲月靜好的笑容。

看着天氣晴好,祝佩玉便囑咐白小道:“去請大夫回來複診。”

白小年級不大,僅有十三四歲的樣子,性子跳脫活潑,發現祝佩玉好像越來越好說話了,便越發收不住性子,聞言嘿嘿一笑,一溜煙就不見了。

祝佩玉忍不住失笑,轉身之時恰與溫心四目相對。

這一對,竟又觸發了溫心的被動技能,接連對祝佩玉展開了四字問候:“惺惺作态、裝模作樣、狼心狗肺、恬不知恥、禽獸不如……”

祝佩玉:“……”

祝佩玉仰頭望天:好女不跟男鬥。

劉清山趕到時,卧房靜谧無聲。

剛剛一頓輸出的溫心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正病恹恹的靠坐在榻上養神,劉清山見狀,一時忍不住心中憤怒:“你都這樣了了,那賊子還要欺負你!簡直是豬狗不如、喪盡天良!”

坐在窗前的賊子毫不在意,默默地翻了一頁賬本道:“很好,詞彙量又多了兩個。”

溫心:“……”

劉清山:“……”

這天殺的怎麽在這?她自己很礙眼自己不知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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