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祝佩玉嫌少有過的憐香惜玉時刻,就是給了春柳。

祝佩玉雖流連花叢,但也确實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春柳身世可憐,人又長的無害,自從祝佩玉為他一擲千金起,他就不可救藥的愛上了自己的第一個恩客。

而祝佩玉也第一次嘗到了被崇拜的滋味。

她流連花叢、也善僞裝,如何不知過往那些男子待他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有春柳不一樣,祝佩玉能從他單純的眼眸裏讀出他對自己的愛慕與尊崇,仿佛她就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祝佩玉從春柳身上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滿與成就。

她第一次有了納夫的想法,只可惜,深情遲到,她第一次有想贖的人時,沒錢了。

于是,她又開始折磨溫心,手段比之前更加惡劣。三年夫妻,她了解溫心的脾氣,打罵于他而言不過是身體上的痛苦,他最受不了的,是尊嚴被踐踏入污泥。

三伏天,她将溫心關在西曬的耳房裏,在他渴的受不了時,拉出院子當着衆奴仆的面,把他當成狗一樣戲弄折辱;

或是只給他一件衣不蔽體的裏衣,将馬車開到人來人往的鬧市,見他滿眼哀求、瑟瑟發抖時,恐吓着要将他趕下馬車;

還會指使面目醜惡、色心大發的婆子自由出入他的房間,在他大聲求救時,跑去奚落辱罵一番,最後還會倒打一耙罵他不知檢點。

一番操作下來,溫心依舊拿不出更多鋪面。祝佩玉這才确信,溫心他是真的沒有錢了。

于是她開始借酒消愁,認為老天不公,優秀如她,終于放下身段愛上了一個人,結果竟然是這種下場。

都是溫心害的!

祝佩玉不想看見他,也羞于面對春柳,只能整日在百花樓裏醉生夢死。

濟世堂深處,溫心從不堪的回憶中抽離,過往無助的時刻仿佛就發生在昨日,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全身顫抖。

“祝佩玉!”他捏着口罩指骨泛白:“你不得好死!”

祝佩玉了解溫心,溫心又何嘗不了解祝佩玉?

溫心承認,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真的以為她換了一個人。

可這種天方夜譚的事,只發生在神話裏。

她還是她!

那個極善僞裝,為達目的,可以将一件事做到極致的祝佩玉。

當初為了娶到他,從布局到成功用了整整一年光景;

後來為了春柳贖身,她又想出了各種非人手段折磨自己。

即便她今日表現的一臉無辜,可溫心依舊看透了她僞裝的伎倆,溫心十分篤定:祝佩玉不可能忘掉春柳!

溫心倒要看看,這次她又裝多久!

希望她能堅持到他想到報複手段前。

*

‘阿欠——’

祝佩玉懷疑自己病了,從藥堂一路回來,她這噴嚏就沒停下來過。

回院子的第一件就是灌了自己一大碗姜茶,然後火急火燎的跑去了前院。

趕到青松軒時,祝佩喜正在打孩子,小不點看到了祝佩玉時,急忙沖到了她的身後尋求庇護:“姨姨救我,我娘瘋了。”

祝杭妙是祝家唯一的孫女,書中筆墨不多,溫心報複祝家時,她才只有八歲,溫心想到父母離世那年,也是這般大小,故而動了恻隐之心,放了她一條生路。

女主口頭應了,可一轉身就命女侍衛斬草除根。

“沒事幹打孩子?”祝佩玉将豆芽菜護在身後,斥責祝佩喜:“你也就這點出息了。”

祝佩喜讪讪一笑,随手扔了雞毛撣子,跟做賊一樣湊了上來:“溫心又去藥堂了?”

矮子裏面拔高個,祝佩玉在心裏将祝家人分了個三六九等,一番評判下來,祝佩喜算是那個高個。

不管人品如何,她首先對祝佩玉這個大姐較為尊重。

祝佩玉道:“對,他身體不适,去藥堂複診了。”

祝佩喜一想到溫心那個樣子:“也怪你,之前把他折騰的太狠了。”

祝佩玉:“……”這什麽虎狼之詞?

“大姐,你來找我什麽事?”祝老二嘿嘿一笑:“是不是京城的鋪面有消息了?”

“還沒。”

祝佩喜笑容一斂,肥肉橫生的臉上馬上堆起了一臉愁容:“也不知道水霧還能不能等到我贖他那天?”

祝佩玉雖然不知道水霧是誰,但明白他應該和春柳從事一樣的工作,順勢問:“要多少銀子?”

祝老二和霜打的茄子一樣,将自己堆放在藤椅上:“那不得三千兩。”

祝佩玉直接将心頭那點‘救風塵’的火熄滅了。

首先,她沒錢;其次,就算有錢也是溫心的錢;最後,好不容易和溫心關系緩和了,她可不想因為自己那點聖母心,讓一切前功盡棄。

春柳啊春柳,你還是在等等你的有緣人吧。抱歉,相比于你的自由,姐更愛自己的狗命。

祝佩玉在這感慨,祝佩喜直接戳破了她的心事:“又在想春柳?”

祝佩玉驚呼:“……你咋知道。”

祝佩喜呵呵一笑,露出一個‘我還不懂你’的表情,發出了一句感慨:“美人關吶美人關,你可把我們這對難姐難妹害慘了!”

祝佩玉:“……”

你快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正午陽光不錯,難得祝佩玉光臨,祝佩喜雖然懶的動彈,還是泡了一壺熱茶,然後很認真的給祝佩玉出謀劃策,希望能盡早重獲溫心的歡心。

祝佩玉嗯嗯附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最後沉沉的嘆了口氣,在祝佩喜的一再追問下,祝佩玉才勉強道:“溫心這幾日總是強迫我吃雞肉。”

祝佩喜剛剛還平靜的臉上瞬時生出怒意,肉巴掌拍的桌案為之一振:“這賤人實在太惡毒了!明知你吃不了雞肉,還日日強迫,實在是欺人太甚!”

祝家當年揭不開鍋,全靠祝母偷墳上貢品勉強度日,那些大戶人家祭奠先人時都喜歡擺上一只雞。

祝母就拿着包袱,帶着祝佩玉這個長女挨個墳上偷,結果被人抓個正着。

那家人将母女倆一頓揍後仍不解氣,一股腦将全城的雞全買回來,還派人盯着母女倆,直到兩人吃光才肯母女倆自由。

那是整整一小堆,冒成小山的雞啊,母女倆白天黑夜的吃,雞肉都生蛆腐爛了還沒吃完。

重獲自由後,祝佩玉再也見不得雞肉。

後來祝佩玉将這件心酸往事告訴了溫心,還引得溫心一陣心疼,怒罵那家人沒有憐憫之心。不過是偷了一個貢品,何至于此。

聽了祝二的話,祝佩玉臉色凝重,她起初不明白溫心這些舉動到底是試探還是确認。

可無論前者或者後者,他做幾次作罷即可。而天天做的唯一目的在祝佩玉看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洩憤。

他應該還恨着‘自己‘,包括去藥堂幫忙的行為,仔細想想,大抵也是想看自己出糗。他本可以讓自己避免當成猴子被耍,或者在自己被當猴耍時出面維護,但他都沒有。

他冷眼旁邊,任由此事發生。

難怪溫心對自己态度時而和緩時而冷漠,這種矛盾的态度,與原諒根本搭不上邊,相反,更像是……變異。

解決不了問題,于是将問題惡化成另一種更大的麻煩。

這對于祝佩玉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大姐?”祝佩喜還在這譴責溫心的惡毒,一擡眼,竟見祝佩玉在那發呆。

她原本有些不解,可轉念又明白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摸樣道:“大姐,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在想春柳?快點把溫心哄回來吧,不然家裏窮的連收拾茅廁的人都請不起了!”

祝佩玉瞬間斂起神思:“二妹說的我都記住了,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重獲溫心換心?

如果今天之前,祝佩玉還能幻想一下。

但聽了祝二的話後,祝佩玉徹底歇了這份心。

其實故事對‘祝佩玉’描寫不過兩頁紙,與其說‘祝佩玉’是惡毒女配,不如說她是個惡毒的炮灰。她就像是一本書的引子,她迫害了男主,給男主造成了陰影,于是男主假死獲得重生,最後逆襲。

所以祝佩玉并不知道‘祝佩玉’折辱溫心的手段都有哪些,只能從‘祝佩玉’的慘烈的結局推斷,她對溫心做的事十分過分。

因而這是一本救贖寵文。因愛生恨的男主對所有女人斷情絕愛,最後,被女主一點一點的柔情打動。

一個是君後嫡女,未來的皇太女,本書女子顏值TOP1,對男主偏寵又用心;

一個是無權無勢無錢,還頂着‘欺壓男主三年、動辄打罵、貪財又好色’的臉。

男主瘋了才會選擇後者。

所以祝佩玉認真的思量一下午後,決定維持初心,繼續原計劃:待時機合适時,死遁放溫心自由。

或許是有了答案,祝佩玉再面對溫心時,不再疑神疑鬼,面對又一盤雞肉上桌,她也終于敢做出反抗,做了一回有骨氣的女人:“能換個菜不?”

溫心幹脆利落的駁回了她的訴求:“不能。”

祝佩玉抿了抿嘴:“……好吧。”

有骨氣,但不多。

有了被‘賞猴’的經歷後,溫心不再要求祝佩玉到藥堂幫忙,但邀請她上山采藥。

濟世堂不會缺草藥,但會缺珍稀藥材,所以溫心要采的是長在岩石上的一種名為石斛的藥草。

祝佩玉并不知道石斛長什麽摸樣,用于醫治什麽,只是帶足了裝備同溫心一道上了山。

山路陡峭,又無臺階,兩人相互攙扶也到了山頂,祝佩玉休息時,溫心忽而在遠處喊道:“妻主,那裏!”

祝佩玉急忙走上前去,果見峭壁石峰中開着一朵花。祝佩玉觀察了一下地形,采摘怕是不易。

溫心雪亮的眸子緩緩暗下:“确實太危險了,要不算了吧。”

祝佩玉将他失落的樣子收入眼底,又望了望一路崎岖的山路,實在不甘心空手而歸。

于是她看着他問:“是真的很需要,對嗎?”

溫心正色的點頭:“嗯。”

祝佩玉不再多言其他,掏出繩子綁牢,手腳并用的爬了下去。

山風呼嘯,山崖陡峭,更糟的是,不是每一塊踏過的石頭都與崖壁嚴絲合縫,時不時傳來‘咔嚓’聲響,那是松動的石塊滾落撞到崖壁的聲音。

祝佩玉更加謹慎,注意力全被山石吸引,終于有驚無險的采到了石斛。

“溫心,我采到了。”

她驚喜的仰頭看向崖邊,溫心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眼眸中冰涼一片。

祝佩玉沒來由背脊一涼,分神之際腳下一滑險些跌落,原來是系在腰上的繩索突然蹦斷,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了一塊凸起的石頭才堪堪穩住身形。

她再次仰頭去看,崖邊的溫心早已不見蹤影。

那一瞬間,她腦海裏想過很多畫面,或是自己摔成肉泥一命嗚呼,或是自己摔斷手腳下輩子只能在床上度過。

可更多的還是:溫心抛棄了她。

石頭承不住祝佩玉的重量漸漸松動,手腳也因冷風變得冰涼麻木,她沒有了爬上去力氣,也找不到更好新的支撐點。

驚懼的心情慢慢被清晰的心跳聲沖淡,祝佩玉沒來由的笑了。

她也不知道那笑容自嘲還是無奈,就當她想放棄時,一道繩子從天而降。

溫心焦急的呼喚落入她的耳中:“妻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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