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玉梭魚 | 陸洲

第002章 玉梭魚 | 陸洲

【2】

第三項測試不出意外地失敗了,沒等進行後面的測試。

季容夕被叫到房子。

房間狹小,一個長桌和兩張椅子,只有陳幹事一個人,卻有被窺視的微妙感。季容夕環視一圈,看向幹淨的垃圾桶,應該有監控。

陳幹事贊賞道:“挺敏銳啊,坐!”

季容夕心說,終于等到說離職申請的事了。

陳幹事信手拈來:“我很理解:你殺過無辜的人,有戰後心理綜合征,不想拿槍。對你的經歷我很同情,也很敬佩……”

“謝謝,讓我離職就是最好的體諒。”季容夕直截了當。

“其實沒必要離職,玉梭魚有心理醫生,定期為你治療,再适應适應,肯定會有好轉的。”陳幹事苦口婆心地勸說。

“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再堅持一下吧。”

“我靠自殘才能拿起槍,你要我怎麽堅持!”季容夕攤開掌心,全是新鮮的血印子,掌心爛了,他只能以痛苦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老江湖陳幹事也隐隐不忍。

“玉梭魚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真的沒法放你走。”陳幹事艱難地不松口。

“我死了也不能走嗎?”季容夕隐怒。

“你想自殺?”陳幹事一驚。

“自殺不比在這裏受折磨輕松嗎?誰把我弄來的?有什麽目的?這樣羞辱我有什麽意義?”季容夕冷冷地質問。

陳幹事啞然。

局勢僵持。

這時,陳幹事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陳幹事接起,面色變得恭敬,一陣頭如小雞搗米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

“你認識這一把槍嗎?”陳幹事撥出一張照片,問季容夕。

嗡的一聲,如煙花炸開。

季容夕怎能不認識,「至少殺一個人,才能融進SLK」,這支槍讓他殺了一個人,并成功地打入了SLK組織。

季容夕的聲音發顫:“那個人活着嗎?還是死了?”

陳幹事不明白:“什麽?”

手機那邊才是掌握真相的人,季容夕壓住心潮翻湧,回答剛才的問題:“這支槍是黑麋鹿R9的升級版。”

陳幹事如釋重負,手機遞給季容夕:“有人想跟你聊幾句。”

這個人是誰,他想說什麽,難道是……季容夕的心跳加劇,手心發熱。

片刻,他終于聽到一句:

“我沒有死。”

春風拂過。

青草叢生。

季容夕幾乎懷疑是幻聽,他屏住呼吸,握緊手機。

“你踩着我的屍體,拿到勳章,現在想過晴好風平的日子了,可能嗎?”對方的音質幹淨,字字清晰,像踩在雪山上,沙沙的,即使壓抑着憤怒,也很好聽。

确實是活的,有呼吸,有氣息。

季容夕貪婪地聽着。

他不曾跌入深淵,但許多人因他而堕入深淵,再沒有回來。

穿透迷霧,總算有一顆子彈仁慈了。

“原來是你。”季容夕喃喃,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是我。”

“你想怎樣?”

“我現在沒空,你先留在玉梭魚,賬慢慢算!”對方撂下威脅,挂了電話。

季容夕就像澆過水的綠蘿,兩眼放光,跟剛才的靈魂出竅判若兩人。

“你願意繼續留在玉梭魚嗎?”陳幹事驚喜地問。

“願意。”季容夕毫不猶豫地回答。

後來陳幹事說了什麽季容夕都沒聽清,腦海全被「我沒有死」霸占,沙沙的,冷冷的,像下雪,又像雪融,融化着季容夕深厚的負疚堅冰。

季容夕的記憶飛快閃回到20歲。

那時,他卧底SLK半年,卻苦于接觸不到關鍵的人物。

直到雪山之行。

啊—啊——

門裏被折磨的慘叫聲越來越弱。

季容夕給自己鼓勁,這一次,一定要争取到跟吳少熟絡的機會。他推開門,先映入眼簾的是地上趴着的人:被折磨得滿身是血,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離死不遠了。

吳少坐在高凳上,一臉暴虐:“搞清了沒有?”

季容夕将一支半自動短|槍放在桌上:“搞明白了,這把是黑麋鹿R9的升級版樣品。”

這支槍,乍一看很像黑麋鹿R9。但是細看,槍托處的鋼印不是鹿角,而是一片細細的莨苕葉,暴露它的出身。多年以前,塔萊尼公司意圖超越黑麋鹿R9,優化之後,鍛造了3支樣品,但因種種原因沒有正式投産,世人不知。

季容夕說出3支樣品的下落:“一支送給該國的最高軍事長官,一支送給某教父,第三支下落不明,沒想到在這裏。”

吳大少很意外:“你們幾個,只有你是個明白人。”

這支槍是從地上血人的身上搜出的,兩人一起看過去,揣測血人的來歷。

吳大少忽然惡狠狠地說:“沒打錯,這人該死!”

“何必吳少親自動手,這種粗活我們來幹就行了。”季容夕踹了血人一腳,聽到微弱的喘氣聲,連痛都喊不出,大概快不行了。

“殺了他!”

“啊?”季容夕沒想到吳大少真的想殺人。

“能弄到這種槍,這小子肯定不簡單,直接剁了省事!”吳大少面露兇光。

卧底進SLK,打架放火的事幹了不少。

殺人,是頭一回。

吳大少起了殺心,血人不死在自己手裏,也會死在別人手裏。季容夕抑制住所有情緒,扛起半昏迷的血人扔進後備箱。吳大少坐在副駕上,指揮着他往山頂開。雪山的海拔高,人煙罕至,到半山就沒路了。

季容夕背着人往深林走,氧氣越來越稀薄,呼吸困難。

背上的血人氣息微弱。

“行了,就扔這裏吧。”吳大少指着一個天然坑說。

季容夕把血人扔進坑,狠狠踢了一腳,聽到微弱一聲呻|吟:“吳少放心,有我在,保管他死透!”

季容夕舉起槍,朝着血人的胸口,砰的一槍。

血人抽搐了兩下,再不動了。

“吳少,這把槍挺惹眼的,不要了吧?”

“你看着辦。”

季容夕蹲下,用衣服把槍擦幹淨,扔回血人的口袋,又弄了一堆落葉埋上。現在在下雪,不久就會蓋得嚴嚴實實,等被人發現估計已是一堆白骨了。

“阿夕,誰帶的你?”吳少雙手插兜看他忙活,閑閑地問。

“是麻子哥領我進SLK的。”

“你槍法不錯。”

“認真玩過兩年,比一般人強一點。”

“在我爸身邊可惜了,以後你就跟着我吧。”吳少輕描淡寫,說出了季容夕期盼已久的話。

……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那個被自己用樹葉和雪埋掉的人,竟活過來了,還要跟自己算賬。

「你踩着我的屍體拿到勳章,現在想過晴好風平的日子了,可能嗎?」

「你先留在玉梭魚,賬慢慢算!」

季容夕很理解他:既想複當年的仇,又不能拿槍|斃了自己,只能先把他押在玉梭魚受辱。對于他的報複,季容夕甘之如饴,甚至期待報複來得更猛烈一些。

季容夕回到操練場。

繼續最後一項測驗:奔襲演練。

每人背負60斤的裝備和用品,出發到目的地,再奔襲回玉梭魚,三天兩夜150公裏,中途還要避開各種火力。

三天兩夜後,預備隊員梁南在崩潰的邊緣瘋狂試探,死撐的信念就是:「說什麽也不能比季容夕先倒下,不是,他怎麽還沒倒下?」

季容夕沒有倒下,三天兩夜後頑強地回來了。

只是沒能完成中途的「狩獵狙擊」。

盛岸,09支隊的隊長。

號稱魔鬼隊長。

他蹲在一旁,迎接兩個歷盡千辛萬苦爬回來的隊員,樂呵呵地說:“150公裏是不是少了點,不夠勁,得再加100公裏。”

梁南趴在地上,呆若死魚:“尼瑪這就是特種兵訓練啊。”

盛岸又看看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仰面看天的季容夕:“喲你狀态不錯嘛,還有人氣兒。”

“我有信念支撐。”季容夕微笑。

“什麽信念?”

季容夕一本正經地說:“聽說玉梭魚的隊員退役後,包分女朋友,空姐标準,活的。”

“騙鬼呢!”梁南一口血噴出。

“不信你問盛隊,他的女朋友就是模特兒。”

盛岸頓時兩眼放綠光,嘿嘿直樂:“沒錯,包分配。”

“真的?”梁南難以置信。

“切,隊裏人都見過,來來來給你們看照片……”戀愛中的人虐起狗來最狠,盛岸蹲着秀起了他的模特兒。

梁南擡起頭瞄了一眼照片。

驚為天人。

頭發絲都精神了,他一頓馬屁,把盛岸吹得樂開了花。

就在上下其樂融融之際,季容夕不經意地問:“盛隊,陳幹事說的那人,一般什麽時候來指導工作?”

“他一年只來一回。”盛岸很自然地回答。

“他什麽身份?”

盛岸才意識被釣魚了,沒好氣:“你小子的心眼屬馬蜂窩的啊,行了,都告訴你:他創建了玉梭魚,但從不管事,更不露面,神秘得很,要不是他的命令,我也不可能收你們兩個兔崽子。”但是今天他在,哼哼,就不告訴你。

梁南不知道這一茬子,插話:“那就是我倆的伯樂了,他是誰啊,在哪裏啊?”

盛岸一彈他的腦門:“心裏!”

見鬼的測驗可算完事了,兩個累趴了的人癱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爬起來,把軍用包裏的工具還給操練場。

主考教官看了季容夕足足一分鐘:“除了不能用槍,還真挑不出毛病。”

季容夕:“……”

梁南嘻嘻一笑,撞他的胳膊:“小夕夕,你過關了,晚上怎麽慶祝?”梁南比季容夕還大一個月,沒經什麽事兒,性情天真,撒嬌賣萌耍賤起來一點不含糊,一開始叫季大帥哥,後來叫容夕,現在成了小夕夕。

“睡24小時再說。”季容夕累慘了。

“去網咖打網游好不?我教你!”梁南慫恿說。

“不了。”

“來嘛來嘛,我一個人組不成隊,跟路人打又沒有意思!”梁南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住季容夕耍賤。

季容夕被拽得東倒西歪,走不成路。

就在糾糾纏纏時,季容夕察覺背後涼涼的,回頭一看,有一個男子站在身後:他穿着暗紅色制服,身姿欣長,外貌清俊,雙目修長流光。他神情冷漠,有一種晴冷的氣質:深冬,陽光散散,大地一片明朗,空氣裏有無形的風拂過,沁入肌膚,冷徹入骨,這就是晴冷。

季容夕呼吸一滞。

這張臉他從未忘記,即使當時鼻青臉腫血色模糊。

這是自己違心殺的第一個人。

“诶,你好,我是梁南,你是哪個隊的啊?叫什麽名字?”梁南熱情的自來熟打破了僵局,根本沒察覺這兩人的波濤暗湧。

“我叫陸洲。”男子的聲音如雪入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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