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1發子彈 | 白維舟4

第008章 第1發子彈 | 白維舟4

【8】

再見,是三天後。

薩古的飯堂裏。

季容夕剛端了午飯坐下。

青古過來:“阿夕,青哥那晚喝太多了,別介意啊,咱下午繼續練。”

季容夕:“謝謝青哥。”

這時阿浪端着食盤,很不客氣地直奔過來,重重地把湯盅往桌上一頓,大馬金刀地往旁邊一坐。一張方桌,三個男人,三個大方盤子,滿了。

“跟誰學不是學,幹嘛不跟我?”阿浪的聲音大得一屋子側目。

“阿浪,你到底想幹嘛!”青古忍無可忍。

踢裏哐啷地桌子被掀了。

飯湯一地。

團長又被叫過來了,腦殼都疼:“你倆是光屁股的小孩啊,給什麽不要,搶着真香。來之前,一個個都不願接燙手山芋,還得我強迫才行。現在好了,一個個來争争争,争個屁啊!MD,都別争了,從今天起,阿夕跟我混,混完這個月趕緊滾回去!”

峰回路轉。

季容夕大喜過望。

他跟着青古,只能黑天白夜地練槍,幹別的都會招疑。要是跟着團長,聽到看到的都不一樣,查一個亡狼還不是唾手可得。

隊員們住在一棟廢棄的五層小樓裏。

團長住頂樓。

季容夕吃完飯後去找團長,快到時聽見輕微的一聲裂響,他警覺地停下了:“誰!”

一聲悶笑響起:“機靈了。”

“浪哥?”

“我們商量好了,你以後就跟我。”阿浪站在最高臺階上居高臨下。

“啊?”

“你跟我去林子裏練一練,光屋子練有什麽長進。”

這時團長出來,粗聲粗氣地說林子裏的兇獸多,提防着點,別丢了個胳膊腿什麽的。又警告阿浪盯緊點,別浪,出了漏子,吳大少可不是吃素的。

阿浪沒聽完就拽着季容夕直奔深林裏去。

季容夕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越是如此,越不能躲,季容夕握緊槍。

走了大半天,兩人來到一個樹林濃密的高處。

阿浪停下來,扭頭等季容夕:“體力不錯。”

“還行。”

“跟我說話很無聊嗎?你跟別人說話也不會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啊。”

言多必失,季容夕一向警惕:“咱們來這裏幹什麽?”

“解悶啊。”

阿浪嘿嘿一笑,放下背包,拿出工具,在雜草叢中刨淺溝,顯然是打算在這裏觀察伏擊。

這架勢,可不是獵狼獵豹子。

季容夕拿起望遠鏡往遠處一看,心中一驚。

這一帶,是SLK跟政府交戰的地界,而不遠處就是政府軍偵查隊的營地。

“看清了嗎?”阿浪咬着枯草含糊不清。

“偵查隊?”

阿浪要在這裏埋伏偵查隊?最近,傭兵團沒有接到類似的任務啊,季容夕忽然想起上頭說過的「亡狼喜歡單獨行動,出手沒有規律,很像即興殺人。不為報酬,為殺而殺。」

阿浪是亡狼?

季容夕的汗從額頭冒出。

“別怕,只要你足夠耐心足夠準,這些人也就一顆子彈的事。”阿浪輕飄飄地說,“十年前,我第一次打爆一個特種兵的頭,也沒怕過。”

阿浪就是狂狼?

季容夕壓抑心底狂瀾,迅速衡量了當下的情況。

不能劇烈反對,身為SLK成員就該視突擊隊和特種隊如仇敵;也不能作壁上觀,以亡狼的能力殺一隊人不無可能;更不能就地殺了亡狼,兩人一起出來的,阿浪死了,傭兵團不會聽他解釋只會一槍爆了他的頭;就算逃離,傭兵團也不會放過他,以後都是撇不完事。

季容夕的主要任務是摧毀整個SLK組織,這次混入傭兵團是摸一摸各傭兵團的實力,為日後一網打盡做準備。

找出亡狼只是順帶。

他不能因為殺一個亡狼打亂整個計劃和節奏。

現在,還不是殺亡狼的時候。

“浪哥,太危險了,咱們換個地方吧。”季容夕勸道。

“膽子真小。”

“浪哥,你藝高人膽大,對付他們就是小菜一碟。我沒身手也沒經驗,我不想跟這些人硬碰硬的對上。”季容夕明确表示「惜命」。

“真沒出息,哦,你們這種狐貍就只會在後方指手畫腳。”阿浪不緊不慢繼續刨淺溝。

季容夕見狀,直接撿起東西準備走人。他來雇傭兵團是“學習訓練,提升槍法”,身份不在人下,不受任何人的命令。

季容夕剛轉身。

身後猛然襲來一陣風。

……

啊!

一聲慘叫,劃破黑夜。

季容夕趕緊松開手脖子,地上,被掀翻的白維舟龇牙咧嘴,臉色煞白。

“怎麽是你?”季容夕驚魂未定。

“咳咳咳。”

“你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季容夕拽他起來順後背。

白維舟好半天緩過勁來,把手中的一板牛奶似的東西狠狠地拍桌子上:“我幹什麽!我給你送東西喝!”

“你倒是敲門啊。”

“敲什麽門,門壓根兒沒鎖。你有病啊,我就碰了一下你的肩膀。”

有病嗎?

警覺已融入骨子裏。

“你好歹回頭看一眼再下手啊!”白維舟憤憤地揉着脖子,“我倒八輩子血黴了,怕你失眠,特地給你拿了營養液。你可好,回頭就來這麽一下子!”

這可不是一下子。

這一下子,差點一輩子就過去了。

好在白維舟單純,沒多想,抽出一瓶營養液扔給季容夕:“喝吧,我媽說治失眠可管用了,她這麽漂亮就是睡得好。”

季容夕把玩了兩下,他從不随便吃別人塞的東西。

白維舟砰的倒床上:“我也渴了。”

季容夕伸手,抽了一瓶,在手指間轉了轉。變魔術一樣,将白維舟遞給他的那一瓶又遞回給他了。毫不知情的白維舟咕咚咕咚地喝完,吧唧了一下嘴巴嫌棄地說:“沒什麽味道,這玩意兒真有用嗎?”

季容夕看着輕松松松的白維舟,驀然意識到。

自己失去了一種能力。

一種名為“信任他人”的能力。

在SLK,他拼命地取得他人的信任,卻不能相信任何人。五年天天如此,時時警惕,心弦緊繃,習慣與性格全部扭曲。如今,回到正常的社會,他也回不到正常的軌跡了。

這只是普通的營養液,白維舟就是關心他。

他卻本能懷疑。

然而,再怎麽自我勸說,季容夕都沒法把手裏的營養液喝下去。

這就是習慣的可怕。

“你回屋睡吧。”季容夕把營養液放回去。

“這床又大又舒服,我今晚就呆這裏!”白維舟在床上滾了兩圈,滾到靠窗一邊,讓出一半床。

“這是我……”

“這全是我家的,哼!”

白維舟把睡衣一裹,心思單純,趴着沒兩分鐘就睡着了。季容夕不能像平常一樣把他抱回屋子,畢竟這裏是在白家。

柔柔的夜燈下。

季容夕凝視熟睡的白維舟: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做着好夢,雖然稚嫩,殘留着孩子氣,可臉頰的弧線與阿浪的一樣。這不是臆想,他們就是很像。

這一晚季容夕都沒睡着。

心情雜亂。

五點,鬧鈴響了。

早晨有個預約好的試鏡。

白家在背後使勁了,片子不斷,也不管合适不合适都塞過來了。季容夕推了推白維舟,白維舟哼哼唧唧就是不起來,季容夕沒法子,直接架起他,拖到車裏往副駕駛上一扔,給系好安全帶。

系了一半,白維舟噗嗤地笑了:“你逗死我了。”

“醒了還裝?”

“你就讓我一身睡衣去試鏡啊。”

“怎麽着,還得我給你換?能不能成熟點兒,這次你要演的是手握大權的長子。”

白維舟提出他來開車,季容夕正好休息一下,頭靠着座椅迷迷瞪瞪入夢。

可憐的三小時車程。

夢的全是阿浪。

那天,因為阿浪要狙擊偵察隊,兩人打了一場兇架,不歡而散。阿浪不狙擊偵查隊了,扛槍往深林裏區;季容夕暗松了一口氣,回了薩谷村。可是後腳,阿浪就提了一杆帶血的槍回來了。

“這是怎麽了?”季容夕額心一跳。

“你走後沒多久,我碰上了一個不長眼的偵探員,不但打中了,還拖回來了!”阿浪炫耀地說,“我就是要你知道,有浪哥在,這些玩意你根本不用怕!”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季容夕心急如焚,借機去看,那名偵查員已去了半條命,他順手喂了個水。結果阿浪發現了,當時就暴怒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你在幹什麽?你覺得他可憐嗎?你問我為什麽恨?因為我媽就是讓這麽一群混蛋放火燒死的!」

腿一蹬,季容夕醒了。

“營養液沒什麽用啊,你再睡一會兒呗。”

白維舟嘟囔,聲音如海浪,一句遠一句近。季容夕半迷着眼,盯着白維舟的臉,慢慢地說:“我不想說抱歉,因為你錯了。”

“說什麽呢?我什麽錯了?”白維舟饒有興致。

這次試鏡的角色是長男,白維舟依舊壓不住場,沒有狀态。

試完要走,導演助理拽回了他:“白少,再試一試下女主的初戀呗,你長得青春,肯定适合。”劇本裏「初戀」就是一個過橋梯角色:「初戀」的性格寡淡,默默愛戀女主的孿生姐姐,順水推舟接受女主的追求。被女主知道後,兩人分手。

白維舟嫌棄說:“這男的真不幹脆。”

助理解釋:“姐妹倆很像,他透過妹妹看到姐姐的影子。”

白維舟驀然想到季容夕初醒的模樣,眼神迷蒙,說出的話像呓語,「因為你錯了」。後來,自己一問,季容夕的魂兒回來了,眸子清了,卻只笑了笑。

那一瞬。

季容夕看的是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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