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發子彈 | 白維舟8

第012章 第1發子彈 | 白維舟8

【12】

偵察隊對這一帶地形熟,他不熟。這時,又一顆子彈飛過。他躲在一棵樹幹邊,長|槍上膛,一邊回擊,一邊心煩,怎麽就跟戰友對峙上了呢。

砰——

忽然一聲槍響,迥異于剛才的槍聲,非常果斷。

竟然又來了一個人?

季容夕頭疼,如果真誤殺了自己戰友,得不償失,不如投降。正這麽想着,又聽見砰砰砰很幹脆的數聲。

随後偵查隊的攻擊圍堵明顯減弱。

新來的人,是誰?

季容夕仔細辨別着槍聲,猛然意識到是阿浪。

艹,這什麽事!

阿浪這個人,一看穿軍服的就熱血上頭,一定會大開殺戒。季容夕急忙往地形不利的地方走,不久,阿浪追上來了。

“你瞎了!走哪呢!”阿浪吼道。

“我怎麽知道!”

“跟我走!”阿浪對這附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将季容夕引出了包圍。

徹底安全了,季容夕靠在樹幹上,喘着粗氣,肌肉酸疼。

“我救了你一命。”阿浪非常得意。

“你想怎樣。”

“我們能不能和平相處?”

“那要看你了。”

“哈,我當然願意了。”阿浪擡起手,想摸季容夕臉上的血,半空又縮回去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衛浪,衛星的衛。阿夕,你的全名是什麽?”

這一夜。

季容夕聽了一晚故事。

阿浪從小和媽媽住在一個深宅子裏,爸爸偶爾回來。五歲那年,媽媽懷了一對雙胞胎弟弟,肚皮上,偶爾會鼓起小包,一會兒這裏,一會兒那裏。媽媽讓他貼着肚皮感受,咚,似乎有小小的拳頭輕輕地錘在他的臉上。

這是弟弟們的小手嗎?

真期待啊。

有一天,爸爸回來了。半夜,阿浪被媽媽的哭聲驚醒:「我不求入你家的門,這倆孩子出生怎麽辦?」「當初就讓你打掉。」「他們是你的骨肉啊。」爸爸沒有說話,許久,媽媽啜泣地問「三個孩子,都不能有一個姓白嗎?」

三天後,阿浪在院子裏玩,經常來要飯的小乞丐又來了。媽媽懷着寶寶,心生憐憫,招這個小乞丐進來,給他洗澡,換上阿浪的衣服,末了讓阿浪去買零食給這孩子吃。

超市有一段路。

平常阿浪也常去。

走了一半,一只黑溜溜的貓竄出來,尾巴全白,特稀奇。阿浪小孩子心性,追着揪白尾巴,想抓住它。一人一貓,躲貓貓一樣玩了十幾分鐘。天黑了,他才想起正事,趕緊買了零食回家。

還沒到家呢。

忽然,前方騰的一聲巨響。

一剎那半邊天都亮了,像無數的煙花同時綻放。煙花下,坡下的宅子燒成了一團火球,阿浪呆呆地看着竄上天的火焰,他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路邊長長的雜草堆裏。

火焰裏,幾個穿軍裝的人匆匆上了車。

這是阿浪一生夢魇。

他媽死了,報紙說是電路老化引起,但阿浪确定那是滅口謀殺,小乞丐代他死了,而他的爸爸就像從沒有出現過在這世上一樣。

後來,小小的他流浪到各地,最後成了雇傭兵。

“為什麽沒報警?”季容夕問。

“孩子的自我保護,從那一刻,我就不再相信穿制服的人了。”阿浪停了許久,“我爸那個混蛋也穿那種衣服,呵,真是可笑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會傾聽還不多話的伴,阿浪經常找季容夕,纏着一起做任務,任務完畢,賞金甩給季容夕,還拉他喝酒。季容夕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見着戰友的屍體。可也正是這樣,讓他徹底地融入了薩谷傭兵團,并通過薩谷摸清了其他傭兵團的底細。

阿浪的保護欲很強。

不止戰場上,平常也把季容夕護得很周全。

阿浪護得太明顯了,吃飯時,團長看不下去了直吼:“阿夕自己會夾菜,你瞎殷勤什麽,別忘了他是誰的人,遲早回去!”

阿浪:“瞎想什麽,我把阿夕當親弟弟。”

沒出生的弟弟已葬身火海,阿浪憧憬他們出生的心情還在。阿浪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旦認定,就異常的熱情與愛護。當季容夕說把偵查員放下來時,阿浪二話沒說立刻放下來了。可憐的偵查員,第一次能躺着睡一會兒了。

季容夕卻不喜歡這種親近。

作為卧底,最怕産生情感上的羁絆,畢竟是敵對的人。

好在,期限到了。

季容夕也該回吳大少的身邊了。

團長最開心,送瘟神一樣把他送走,就差敲鑼打鼓放爆竹。季容夕跟所有人道了別,唯獨沒見阿浪,剛走到大路上,就看到一人在等他,自然是阿浪。

“阿夕,我送你一路,開春了這一帶都不安全。”

“還行吧。”

季容夕腹诽:這一帶最不安全的就你們。

“阿夕,你能留下來嗎,以你的槍法團長肯定會同意的。”

“浪哥開玩笑了。”

“吳大少對你好嗎?”

“湊合吧。”

“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回到我……”

季容夕站定,微笑着說:“浪哥,謝了。我知道我跟你沒出生的弟弟一個年齡,你把我當親弟弟。”

阿浪:“……可不是。”

按原先的約定,有人開車來接季容夕。兩人等了一會兒,別說來人,路過的車都沒有。春風拂過,風中雜糅青草的澀味兒,還有粉粉的奇異花香。季容夕壓住各種猜想,心不在焉地聊天。

阿浪低沉地說:“二十年了,我爸那混蛋肯定娶妻生子了,別讓我找到他。”

“找到怎麽辦?”

“他不是愛名聲嘛,他不是不讓我媽進門嘛,我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做的缺德事,然後燒了他,燒成灰!”

“有沒有想過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沒有,我就不知道放過這兩個字怎麽寫。阿夕,你心這麽軟,怎麽在吳大少身邊呆下去的?”

“有人看着心善,殺人時就狠了。”

“你嗎?我不信!”

阿浪說着擡手碰季容夕的臉。季容夕一直提防,每次手伸過來時,都不動聲色地躲開。幾次之後,阿浪躁了,直接說:“你的臉是金子打的啊,摸一下怎麽了!我就想看看前幾天給你打的耳洞,消炎了沒?”

“好着呢。”

“這骷髅頭耳釘不好看,回頭給你弄一對好看的。”

季容夕不喜歡身上有什麽明顯特征。

這耳洞遲早封上。

這麽想着,耳垂就被摸了一下。季容夕尴尬笑笑,心裏罵這破車怎麽還不來,平常挺靠譜的手下,關鍵時刻一點用沒有。這時,一陣風來,風中夾着異味。

阿浪一皺眉,季容夕也咯噔一聲。

有埋伏!

兩人不約而同往路後邊退,拔腿就往樹多的地方跑。果然,附近紛紛響起了咔嚓嚓的聲響,就這動靜,附近至少埋伏有幾十號人。

不遠處,随即響起噼裏啪啦的槍聲。

薩谷被襲擊了。

偵察隊終于行動了。

幹得漂亮,無聲無息、幹脆利落、毫無破綻。動真格了,兇狠程度遠非上次林子裏碰到的可比。

唯一不足就是時間點不漂亮,偏趕在他離開之前。

季容夕兩人怎麽都甩不脫,越逃越深,少不了被流彈或樹枝什麽的刮傷。看着靠樹幹換彈匣的阿浪,季容夕猛然想到:天賜良機,在這裏殺了阿浪,神不知鬼不覺,鍋還能推給偵察隊!

季容夕用眼睛丈量最合适的距離。

似乎察覺什麽,阿浪側頭一笑:“阿夕,別怕,有我呢。”

季容夕:“為什麽你覺得我在怕?”

阿浪:“你的臉色蒼白。”

這不是怕,而是狙擊目标前的全神貫注。

阿浪:“你不知道,我有一個特厲害的外號:亡狼,是特種隊的頭號狙擊目标。”

那時年紀小,第一次殺了勁敵,阿浪想學武俠劇裏一樣留個念,就用對方的血寫下兩個字「狂浪」——花好幾分鐘想的呢。後來輾轉傳回來,成了「亡狼」,他都差點忘了是自己。

雖然早已猜到,沒想到會在現在得到确認。

季容夕:“你的最強戰績是什麽?”

阿浪:“一人幹掉一支特種隊,呸,好久沒那麽爽過。過兩天我再幹它一票,給你寄戰利品——你喜歡人頭還是槍?”冷酷的笑,純粹的嗜血。

季容夕穩住呼吸:“都不喜歡。”

阿浪一笑:“我知道,你跟我們不一樣。阿夕,我真當你是弟弟!親弟弟!我一定送你完完整整離開這裏!”

我當你是弟弟!

親弟弟!

季容夕狠狠地推槍上膛:“好好看路,先活出去再說!”

雖然這麽說。

季容夕絕對不會讓亡狼活着出去。

亡狼活一天,都是禍害。今天放過了他,明天就有一排屍體出現。

阿浪的身手太好,季容夕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直接擊斃。他朝深林裏跑,阿浪斷後,跟得很緊,時不時冒出一句「阿夕,你身手真不錯」「阿夕,我缺一個觀察手,你留下吧」「阿夕……」

季容夕只想蒙住耳朵。

季容夕看似慌不擇路四處逃竄,其實是引向特種兵營地的一個禁區。那是特種兵的秘密地盤,有各種埋伏,進了那裏,插翅難飛。

季容夕洞察那個禁區。

阿浪很快察覺:“阿夕,我感覺不太對勁。”

季容夕:“啊?”

砰!一顆流彈飛過,擦過手臂,季容夕假裝受重傷一樣捂住傷口。

阿浪急了,連忙扯了布條要給他包紮。

就這麽停滞的功夫,兩人暴露了。

砰砰砰!

阿浪瞬間反應過來:“艹!這裏是禁地!”

季容夕:“怎麽辦?”

數顆子彈飛過來,阿浪急忙将季容夕護住:“阿夕,你別怕,今天就算我死在這裏,你也會長命百歲!”

季容夕一側身恰好暴露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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