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校園篇(21)

第48章 校園篇(21)

紀承禮還未蘇醒的時候, 手術已經結束。他從icu重症監護室轉到了高級病房, 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 但那雙腿卻再也沒有恢複如常的可能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管家差點沒當場昏過去。

小少爺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 說不心疼是假的, 少爺那樣自負清高的一個人, 失去雙腿, 只怕比讓他死還要痛苦百倍。

紀承禮昏迷的這段時間裏, 一直是江雲婉和管家兩個人在照顧他,關于病情的消息被紀家人封鎖的緊緊的,外人只知道他要休學一段時間,其他消息一概不知。

說起來,如果不是江雲婉,少爺也不可能落得今天這副模樣。

因而老管家對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情也是非常複雜的, 三分尊重七分埋怨,畢竟是少爺拼了命也要喜歡的女孩子,他總歸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病房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沙發前站了兩個人。

餐盤被打翻在地上, 到處都是米白色的湯汁和白粥,茶杯摔得四分五裂,桌子上更是一片狼藉。

紀承禮已經蘇醒, 他低着頭,漆黑的碎發遮掩着臉上的神情,那一雙陰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單下毫無知覺的雙腿, 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裏,掌心一片濡濕。

江雲婉和管家在一旁緊張的守着他。

“滾”少年握緊了拳頭,壓抑着心底的崩潰,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都他媽給我滾,我不需要你們的施舍,不需要你們可憐,都給我滾遠點啊”

誰稀罕那一點假惺惺的慰問,誰稀罕那一副看乞丐似的同情眼神。

即使他成了一個廢人,即使他被家族放棄了,也輪不到他們來可憐他

“滾。”

“紀”江雲婉咬了咬唇,那張秀美溫柔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難堪和心疼,淚水在眼眶裏閃爍,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站在一旁的管家連拖帶拽的拉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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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自然知道此刻的少爺最不願的就是別人看到他最狼狽的一面,連地板都沒來得及收拾便悄悄躲了出去。

當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後,一切歸于平靜,紀承禮掀開被單,視線落到那雙纏滿繃帶的腿上,手指顫抖着撫了上去。

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他咬着唇,面色發白,試圖扶着桌子站起來,卻一不小心直接滾下了床,膝蓋以下真的一點知覺都沒了。

他暴怒的将手邊的枕頭摔向四周的牆壁,面上卻露出了一副脆弱不安的神情,怎麽辦,他成了廢人,一個再也不能站起來的廢人

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還有什麽意義

沒了雙腿,他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去死吧,去死吧,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陽臺上,指節掐的發白,卻無能為力,他現在想死,卻連陽臺都爬不上去,真他媽可笑。

失去雙腿後,紀承禮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人也越來越陰郁,那一雙溫柔清冷的眸子早就蘊滿了風暴,仿佛一片化不開的濃墨,再也沒有了往日清貴溫潤的姿态。

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有時候望着窗外的風景會突然暴起亂摔東西,聽着音樂也會大發脾氣。

他一面依賴着這兩個對他不離不棄的人,一面又用最尖銳的語言來嘲諷傷害他們。

或許是他本性如此,又或許是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過致命,總之昔日的溫雅少年在失去雙腿的那一刻便徹底死了。

對于江雲婉來說,紀承禮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願意照顧他是因為感激和愧疚,但他總這麽尖銳刻薄,用最惡毒的話來刺激傷害她,時間久了之後,她也漸漸的感到力不從心了。

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男朋友,有自己的人生,為了照顧這個少年,她辭了工作,浪費大好的年華,成了專職保姆,每天在醫院受氣,回到家還要被男朋友不理解,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太難熬了。

在一次大吵之後,江雲婉終于受不了了,她離開了。

她受不了這樣的消極生活了,壓抑、痛苦、憂郁,她原本就不是一個足夠堅強的女人,再這樣下去,他不瘋她也要瘋了。

江雲婉離開之後,少年的脾氣明顯更差了,他破罐子破摔,用最嘲諷的眼神注視着那個忠誠的老管家,似乎在揣測着他什麽時候離開。

他陷進了一個死胡同,把所有人都趕走了,也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他覺得這些人都在同情他,施舍他,可憐他,他讨厭他們的眼神,卻又依賴他們的照顧,身體上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底的絕望,這樣的生活讓他快要崩潰了。

曾經清高自負的紀承禮什麽時候變成這副人見人厭的鬼樣子了,瘦削,暴戾,絕望,頹廢,像陰溝裏遭人嫌棄的死老鼠,陰恻恻,濕答答的。

紀承禮挺直了腰,鏡子裏的少年露出一張蒼白陰郁的臉,他自己看了都嫌棄萬分,何況是他人。

他一拳砸碎了櫃臺上的鏡子,碎裂的鏡片裏影印出無數個自我厭棄的面孔,他更加不耐煩了,一拳一拳砸向鏡子,試圖将那些令人讨厭的面孔全部砸碎,溫熱的液體順着櫃臺滑落到地板上,少年似乎喜歡上了這種自我虐待的折磨方式。

像失去了痛覺,逐漸瘋狂崩潰。

去死吧,去死吧

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麽意思

無數次的自我厭棄中,他終于拿起了地上的碎片,艱難的移動着身體,慢慢躺進了浴缸裏,然後望着天花板瑩白的燈光,似乎松了一口氣。

玻璃切割肌膚的時候,他無比冷靜,看着鮮血逐漸染紅浴缸,心底似乎産生了一種自我淩虐的快感。

終于要死了嗎

這就是他的人生嗎

從天之驕子變成一個廢人,他最終的歸宿就如同一只陰溝裏的臭蟲一樣,自我了結餘生嗎

血流的很慢,紀承禮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流失,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張熟悉又略帶些嘲諷的面孔。

他恍然間突然記起了一些事情,那個女人也曾經割腕自殺過,不知道她在臨死前想的是什麽呢

紀承禮閉着眼,有些想笑,他沒想到自己在死前想的人,居然會是那個他一直讨厭的女人,真是可笑

在他陷入昏迷之際,耳邊驟然響起了一道冷漠熟悉的聲音,她說,“死有那麽多種方法,為什麽偏偏選這種呢”

紀承禮猛地睜開眼睛,入眼的不是幻覺,那女人确确實實地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帶着嘲諷和鄙夷。

她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迅速替他裹住流血的傷口,紀承禮以為她要阻止他,剛準備推開她,卻沒想到這女人突然握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按進水裏。

冰冷的池水混雜着鮮血的腥味,紀承禮被猛地灌了一大口血水,腥甜的味道嗆的他惡心想吐,窒息的痛感傳來,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開始掙紮起來。

這瘋女人

紀承禮試圖掰開她的手腕,卻因為失血過多導致頭暈脫力,暗紅色的血水裏,他看見那個女人跨進浴池,低着頭,然後勾住他的脖子,俯身向下,主動貼上他的唇。

溫軟的觸感傳來,酥麻的感覺一直從唇上傳遞到他的胸口,紀承禮一怔,陰沉沉地瞪着水下的女人,然後毫不留情的、惡狠狠的咬上那張唇。

這算什麽

同情施舍還是報複

當他是什麽廢物嗎

他一點也不稀罕她的同情,尤其是她的

紀承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中透露着狠戾,濃重的喘息在她耳邊響起,晚寧也毫不示弱,兩人幾乎在浴缸裏打了起來。

他最終也沒死成,反倒把自己折騰的夠嗆,累的氣喘籲籲,如同一只瀕死的魚靠在牆壁上大口的喘着氣。

管家聽到倆人的動靜,帶着醫生趕了過來,紀承禮被護士強制移到病床上,然後包紮好傷口。

期間少年垂着眸,禁止任何人觸碰他,抿着唇惡狠狠地瞪着同樣渾身濕漉的唐晚寧,那眼神恨不得要一口咬死她。

那女人就坐在他旁邊,她換上了一套幹淨的病號服,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對于醫生的詢問,表露出一副受害着的姿态,眼神幽怨又略帶委屈的望着他。

這模樣成功的騙過了醫生和護士們,看的紀承禮滿心憋屈和憤怒,這個騙子,她騙過了所有人,包括他

晚寧心頭哂笑。

還有力氣瞪她,看來傷的不夠嚴重。

處理完後續的事,管家看着面色蒼白的少爺心疼不已,原本因為車禍瘦了一大圈的少爺又因為割腕失了那麽多血,看上去更沒精神了。

唉老頭無奈的合上門,只能下樓去買更加珍貴的食材給他補血益氣。

房間裏只剩下了他們倆,浴室裏的狼藉被人收拾的幹幹淨淨,房間裏飄蕩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

眼前的少女終于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她眯着眸,居高臨下的,冷漠的,嘲諷的睨着他。

“你是來報複我的”紀承禮問。

“怎麽,你害怕了。”

晚寧微微挑着眉,她面色蒼白,嘴角卻帶着幾分輕蔑,“雖然你腿廢了,但腦子還是挺有用的。我确實是來報複你的,不過看到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我又覺得後悔了,這副樣子的你實在讓我提不起一絲興趣,就算弄死了你也讓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她說完,紀承禮死死捏住床單,眼神陰郁幽暗,猶如萬丈寒潭,死氣森森,這個女人他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就算我腿廢了,要弄死你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紀承禮垂着眸,濕漉漉的碎發遮掩着眉眼,他臉上的神情陰冷的叫人害怕。

“是嗎你打得過我嗎”

女孩偏着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瑩瑩生輝,說出的話卻殘忍至極,“現在的你啊,就跟陰溝裏翻船的鹹魚沒什麽兩樣呢。連自殺都無法爬上陽臺的你,還妄圖弄死我嗎真是可笑至極啊。”

少年擡起眸,那雙眼睛毫無溫度。

他勾着唇,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你想死嗎”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

晚寧對上他的視線,少年用力箍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驚人。

她被他扯到面前,兩人視線對上,呼吸纏在一起,少年的眼神陰冷駭人,如同積聚了一場風暴。

晚寧皺着眉,視線落到逐漸發紅的手腕上,帶着不耐,“你弄疼我了。”

正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

老管家拎着一盒飯菜尴尬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話說回來,他們家少爺受了傷還這麽英勇啊,瞧這親密的姿态,差點沒把人家小姑娘給推倒了。

看着老管家那滿臉菊花的神态,晚寧眼珠子一轉,主動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在他唇上輕輕一點,溫柔疼惜地說,“好嘛好嘛,我不走就是了,你輕點抓好不好,我手好疼。”

她熟練的依偎在他懷裏,額頭輕輕磨蹭着他的胸膛,一邊戳着他的臉頰,一邊開始撒嬌,“阿禮,要是知道你傷的這麽嚴重,我就是拼了命也會過來照顧你的,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阿禮”

紀承禮被她這番突然轉變的态度弄的猝不及防,他冷着臉,像扔垃圾似的甩開了她的手,耳根子卻驀然有些發燙,“你在玩什麽把戲”

玩把戲

晚寧扶住他的臉,逼他正視着自己,聲音異常的認真,“我沒在玩啊,阿禮,你不信我嗎”

你不信我嗎

這句話就像是有了魔力一樣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紀承禮看着眼前明媚動人的少女,信她嗎當然不信

這個女人狡猾無比,輕而易舉的就騙過了所有人,相信她的那張嘴,還不如相信這世上有鬼。

是報複吧。

紀承禮沉默的猜測着,等他相信了之後,她又會惡狠狠的嘲笑他這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而已。

可為什麽他的心底居然産生了一絲絲的松動

老管家提着食盒進了房間,紀承禮眯着眸瞥了一眼懷裏淺笑嫣然的少女,又望了一眼一旁的管家,涼飕飕的說了一句,“滾出去。”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反正老管家放下飯盒就靜悄悄地離開了,也不敢打擾倆人。

晚寧從他懷裏鑽出來,少年摸了摸染血的手指,唇角殷紅如血,“你也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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