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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乖?”
玄禧擡手輕輕揉了揉他後腦勺,無奈嘆氣道:“別擔心這樣會連累我……哥哥的能力比小乖想的強,還有小乖的玉镯子,還沒給你拿回來呢,怎麽可能抛下你。”
這輩子恐怕都抛不下了。
玄禧在心裏自嘲又無奈的的想:活了成萬上億年,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誰一見鐘情……這話若是擱以前有人這樣跟他說,他鐵定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現在臉朝地栽了。
好了,他才知道,“一見鐘情”這四個字,威力有多他媽的大……
大到他不惜動用封印得死死的,幾萬年沒用過的吉獸賜福,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了這個小哥兒,甚至不惜用自身氣息給他蘊養着……
玄禧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栽得徹底。
但他絕不會因為木枝是張明財的夫郎和恐懼世人的輿論就就此放棄。
“可是……”
木枝還想再說什麽。
“好了,小枝乖,再睡一會兒好不好?你的小腦袋瓜不要想這麽多,其他的事兒有哥哥呢,哥哥都能解決,放心。”
玄禧軟聲打斷他的話,步履平穩的繼續往前走。
木枝張了張口。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試圖說服玄禧,可是玄禧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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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木枝終還是抵擋不住身子的虛弱,昏昏沉沉的又昏睡了過去。
玄禧聽着脖頸處傳來的微弱呼吸聲,在心裏長舒一口濁氣。
*
傍晚,深秋的低沉,黑暮快速壓了下來。
玄禧抱着懷裏昏睡的小哥兒,一路到了尋平鎮。
灰撲撲滿是黃土飄揚的入鎮大路口,聚集了許多等着進鎮的流民。
尋平鎮比較偏大邦王朝的中部,不大,鎮子裏約莫有四五百戶人家。
胡蠻鐵騎仍在追着一路南下燒殺,尋平鎮裏,富裕的百姓許多早已經舉家搬遷往南邊逃難去了。
剩下的,都是些家庭比較困苦,輕易不願意背井離鄉的人。
玄禧拉過棉被角遮掩住懷裏小哥兒的臉蛋,只露出他貼在脖頸處呼吸的嘴巴和鼻子,跟着流民隊伍湧進了鎮。
鎮子裏,空曠的街道上偶爾有冷風吹過,卷飛地上破爛的竹篾燈籠,蕭瑟凄涼。
沒有人家的空房子許多已經被流民打砸破開了,流民們翻找了一通後,不管不顧的直接在空屋裏燒起火堆過夜。
外面路邊街頭的背風處,到處都是渾身髒兮兮,蜷縮着身子三三兩兩擠在一起取暖睡覺的流民。
玄禧攬護着懷裏的人兒,面無表情路過。
走到一處還算僻靜的人家院門口,木枝迷迷糊糊的醒了,虛弱的啞聲問:“我們,到哪裏,了……”
“小枝睡醒了嗎?”
玄禧停下腳步,将遮掩過頭頂,只露出他鼻子和嘴巴呼吸的棉被往上拉了拉,小聲輕笑道:“我們已經進了鎮子裏,不怕啊,哥哥給小枝用被子擋住臉了,沒有人能看清……放心吧。”
木枝徒然緊張起來的心髒在聽見他說“沒有人能看清”後,又緩緩松了下來。
“我,我可以照顧,自己,了……”
木枝還想讓玄禧放下他,自己逃難去。
玄禧把他屁屁往上托了托,不接他的話,軟聲哄道:“小枝乖啊,我們去找個地方過夜,換點鹽巴和糧食……別擔心,一切有哥哥,小枝只管修養好自己的身子,有什麽事,等有氣力站起來再說。”
“可是……”
木枝還想再說,可玄禧都已經堅持到這份上了。
他要是再說,就顯得矯情麻煩了。
木枝抿抿唇,不敢再出聲。
玄禧對他的這份救護,他死死記在了心裏。
*
天色越來越黑,伸手不見五指。
不遠處,有流民突然厲聲嚎叫:“馍馍,老子還剩半個多的黑面馍馍,到底是他娘的誰偷了老子的?!”
“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
“李老三,你發什麽瘋?!老子他娘的根本沒見過你什麽黑面馍馍!”
“你放屁,老子看見你嘴邊的黑面馍馍碎屑了!你還說你沒有!”
那邊的流民起了沖突,很快喧鬧嘈雜起來。
他們吵得面紅耳赤。
木枝被吓了一跳,身子微顫,玄禧連忙拍拍他後背,輕晃着哄:“乖,乖沒事,不怕不怕……”
說着,他眼眸發淡的瞥了一眼那幫開始動手的流民,掃過其他恹恹兒的蜷縮着身子,一動不動,只探起個脖子看戲的流民,轉身,帶着木枝走進一戶老夫夫院裏。
迎面與還在家的一對老夫夫遇上,玄禧淡聲問:“老人家,能否在你們家過個夜?我家小哥兒實在身子不舒服,他需要洗個熱水澡。”
扶着門框站的老漢子佝偻着腰,瘦骨嶙峋。
他渾濁的眼睛警惕的看向玄禧,又看向他懷裏露出消瘦下巴和慘白嘴唇的木枝,幹皺的老手捏緊了門口,猶豫許久不出聲。
“我們沒有惡意。”
玄禧輕拍哄着懷裏的小哥兒,淡淡道:“我可以用半只燒雞跟你們換一晚住宿……”
他話還沒說完,老漢子聽見“燒雞”二字臉色就變了,立即打斷他,将他讓進屋裏,壓低聲兒道:“快進來!”
玄禧一頓,颔首,擡腳進屋。
“這,他,娃兒他爹……”
老夫朗衣着破爛,憂心忡忡的站在空蕩客堂裏僅有的一條板凳旁,渾濁的眼睛警惕又害怕的盯着玄禧,驚慌的不斷看向老漢子。
“你說你能給我們燒雞作為交換?”
老漢子快步走到老夫郎身前,手朝後抓住了老夫郎的手腕,輕捏了捏,盯着玄禧道:“你可當真?”
玄禧将後背的藤蔓背簍放下,伸腳勾過那條板凳,坐下,頭也沒擡道:“真的。”
他松開帶着木枝的背帶,将被子松開了些許,露出木枝整張巴掌大的小臉,把他往大腿上攬了攬,垂眸小聲笑問:“小枝,現在可清醒了?”
木枝早已經醒了,一雙漂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望着他,咽了咽口水。
“餓不餓?可是渴了?”
“不渴……”
木枝別扭的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害臊道:“我,我想去尿,尿……”
玄禧愣了一瞬,旋即失笑,将背帶收起來,抱着他起身,笑道:“是我疏忽了,我先帶你去茅房。”
“茅房,茅房在後院。”
旁邊原本警惕的老漢子老夫郎瞅見了木枝毫無血色的臉,互相對視一眼,放下心不少。
一個在這種災荒戰亂年歲還願意帶着病弱夫郎,不肯抛下的漢子,人品絕不會壞到哪裏去。
老夫郎連忙朝他招手道:“你們,且随我來。”
玄禧颔首,謝過了老夫郎的帶路。
走到後院茅房門口,木枝礙着有老夫郎在,羞得漲紅了臉,無措磕巴道:“我,我自己,來……”
以前只有玄禧和他兩個人在,他又根本動不了,無法自理,玄禧幫着他,就算了……可是如今有外人在,木枝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甘情願還讓玄禧幫忙把尿的。
“小枝乖,你還站不起來……”
玄禧耐心的哄着他,拉開給他護得嚴嚴實實的棉襖子,帶他進了廁所,道:“來,哥哥還是跟之前一樣,只托着屁屁和大腿,不看你,好不好?”
“不,不要……”
木枝羞得快哭了。
這樣給小孩兒把尿的姿勢,後院門口又有外人在……
可是他憋尿憋了一下午了,如今即便他再不情願,在玄禧耐心的抱着他蹲了一會兒後,他還是“嘩啦啦”的尿了出來。
水響細長,有幾次斷續。
木枝從頭羞紅到了腳趾尖,淚水汪汪的,險些哭了出來。
“乖啊,之前都是哥哥照顧的,怎麽這次這樣害臊了,嗯?”
玄禧有些好笑,但是不敢太過放肆的打趣他,怕這愛面子的小哥兒羞憤欲死了,哭鬧起來。
等他尿完,玄禧給他拉好褲子,系好褲腰帶,才把他抱出茅房,迅速裹好還有餘溫的棉被。
老夫郎還在後院裏迎着冷風,瑟瑟發抖的等着。
見他們出來,老夫郎慈祥的笑道:“你們夫夫倆倒是感情好的……跟我回堂屋吧,我家老頭子起了火,烤烤暖和。”
玄禧颔首。
木枝羞得不敢見人,巴掌大的小臉埋在了玄禧的肩膀處。
堂屋裏,老漢子燒起來一個柴火盆,屋裏沒點燈,就着柴火盆的光亮,他沉聲問:“漢子,你剛才說的拿半只燒雞與我們換住一晚,可是真的?”
玄禧在火盆邊坐下,将懷裏的木枝轉了個方向,背靠胸膛,握住他冰涼的腳丫子烤到火,才淡聲道:“當真,給我們備一張床,若是有浴桶最好,給我備一浴桶的熱水。”
“你說的這些,我們家都有,可是燒雞……”
老漢子不太信他,看向他的眼裏滿是狐疑。
大邦王朝旱澇交加好幾年,近兩年更是連着大旱,莊稼地裏顆粒無收,就連山上的草木也都幹枯大半,野物死的死,被鬧饑荒的百姓們吃的吃。
這時候別說一點葷腥,就連幾棵野草野菜,都是極其珍貴的存在了。
他們老夫夫倆,也都已經一年多沒有沾過葷腥……
玄禧沒有與他們多說,一手攬着懷裏的木枝,一手拉過藤蔓背簍,撥開上面遮掩的幹草,拿出一只樹葉包好的,有個兩三斤重的烤雞。
雞肉被烤得金黃,外面一層油有些凝固了,油汪汪的,聞着噴香。
老夫夫倆看着,眼睛都瞪直了。
玄禧直接把野雞遞給老漢子,淡漠道:“剩下半只,你看能換多少鹽或精白米,給我換些,我家小哥兒多日不曾吃米了,我怕他受不住。”
“哎,哎!”
老夫夫倆慌忙回神接過,捧着那只噴香的烤雞,瘋狂吞咽着口水,快速起身答應道:“換!換!我們這就去給你換!”
說着,他倆捧着烤雞,激動的進了後廂房。
玄禧收回視線,垂眸看向懷裏的木枝。
木枝身子不好,腦子轉得有些慢,茫然的望着老夫夫蹒跚又激動的背影,緩緩扭頭與玄禧對上視線,靜默了一會兒,他道:“換……”
玄禧勾唇,漫不經心道:“換我們今天晚上的住宿……乖,許多日子沒洗澡了,再不洗洗,該臭了。”
他已經有将近半個月沒洗過澡了。
木枝昏迷的時候,玄禧倒是收集了些深山裏的幹淨積水和露水,給他擦洗過好幾次身子。
這幾日木枝昏迷時,玄禧不了解哥兒的身子構造,只怕他和女孩兒一樣,稍不幹淨些,就容易生病……
玄禧是半點不敢賭,也偷偷摸摸收集了些幹淨的山林積水,燒開了,晾溫了,偷偷給他擦洗。
木枝倒是幹淨的。
但是玄禧自己,卻是沒條件洗洗的。
加上這幾日逃荒趕路,他出了許多汗,再不洗,真得臭了。
玄禧想着,長這麽大,他可還從沒這般狼狽過。
但懷裏的小崽子被他照顧着,每日都在轉好,心裏的滿足感,足夠讓他忽視身子的髒污。
玄禧壓了壓唇角揚起的弧度,低低帶笑道:“小枝不想洗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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