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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中情緒翻湧。
玄禧沉默了一瞬,忍不住輕嘆了口氣,軟聲道:“沒有,沒有危險,小枝不用擔心。”
頓了頓,他還是補充道:“哥哥不會抛下小枝自己走。”
又頓了頓,他堅持道:“就算是有危險,也不會抛下小枝。”
木枝:“……”
木枝張了張口,愣愣的仰看着他,沒說出話來。
玄禧總是這樣。
他們分明才認識沒多久,玄禧就已經給足了他安全感。
這個看起來有些兇狠的漢子,若是他的郎君,他該有多……
木枝想到這裏,一慌,連忙瞥開眸子。
他這大逆不道的奢想,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了。
他不該妄想。
玄禧見他不說話,似乎是困了,沒再與他搭話打擾他,輕輕拍着他後背哄他睡覺。
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等混亂的流民沖散之後,原地剩下亂七八糟的灰土和腳印,還有許多流民逃走時來不及帶走,抛下的小板凳,馬紮,破舊衣裳等雜物,淩亂的四處散落。
玄禧等空氣中的灰塵沉了些,才不緊不慢的抱着已經撐不住昏睡過去的木枝,推上木板車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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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四五點時,天色早早的黑透了。
玄禧帶着昏睡的木枝在背風處找了棵大樹停下休息。
四周,零零散散停了許多流民。
他們拖家帶口,憂心忡忡。
路邊的野地裏一片黑暗,即便空氣很冷,也沒有人生火取暖。
下午時分隐隐約約追來的胡蠻鐵騎聲,把他們吓破了膽。
玄禧環顧四周一圈,收集了許多枯樹枝,起了一堆火。
火勢很大,明亮,暖和。
玄禧坐在火堆旁,松下在懷裏窩了一天,半睡半醒的木枝,小聲哄着:“小枝乖啊,醒醒了,難不難受?哥哥生了火,我們下來烤烤暖和,馬上就有晚飯吃了,好不好?”
“唔……”
木枝被他喚醒,腦子混沌,臉蛋下意識蹭蹭裹着的被子,茫然的問:“我們,現在是到,哪兒了……”
“還在半路上,我們還沒到南方的地界呢。”
玄禧低頭湊近他,耐心的與他小聲說話:“冷不冷?今日下午許是降溫了,夜裏風吹得大……來,烤烤腳。”
玄禧脫下木枝的鞋子,一只手攬住他纖細的腰肢,護着他,防止他從懷裏掉下去,一只手就握住了他穿襪子的兩只冰涼腳丫子,帶到篝火堆前烘烤。
“唔……”
木枝被他大膽握腳的動作吓了一大跳,水潤潤的眸子瞪得溜圓。
玄禧偏頭看他一眼,低下頭,痞氣勾唇。
無聲靜默半晌,篝火堆裏,幹柴燃燒的聲音噼裏啪啦作響。
木枝反應過來,羞得想抽出腳丫子的時候,他的腳也烤暖和了。
玄禧一手抱着他,一手把木板車收拾出來,鋪墊上厚實的棉被,把木枝放了上去。
“唔嗯……”
木枝坐上高高的軟乎乎的木板車,雙手吃力的撐在身後,支住身子,下意識的晃了晃腳丫子。
他想問問:今天下午那些流民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好好的,突然都慌不擇路的跑了起來……
但是玄禧沒給他問完的機會,把木板車往前推了推,讓他能烤到火,道:“小枝乖,先自己坐會兒啊,哥哥煮晚飯……要是待會兒身子支撐不住,就喚哥哥,知道沒?”
木枝一錯不錯的望着他來回走動的身影,直到玄禧忽地轉過頭來,兩人對上視線。
玄禧勾唇。
木枝:“……”
木枝連忙低下頭,悶悶的“嗯”了一聲。
心髒跳得很快,仿佛他幹了什麽壞事,被當場抓包似的……
他不敢再這樣光明正大的盯着玄禧瞧了。
瞥開視線,木枝四下看了幾眼,恍然發現,周圍散落的流民,眼瞳黑白分明,死死盯着他們這邊。
木枝心下一慌,忙輕輕扯了扯玄禧的衣裳,小聲緊張道:“玄禧,好多人,在看……”
玄禧:“?”
玄禧順着他的視線擡眸看去。
四周幾乎所有的流民,眼神如出一轍的陰郁,森然陰狠,死死盯着他們,像是恨不得把他們生吞活剝吃了……
玄禧蹙眉,轉過頭,走近木枝,将他半摟在懷裏,軟聲安慰:“小枝不怕……”
他話還沒說完,終還是有按耐不住的流民氣勢洶洶的起身過來了。
那個身板還算高壯的漢子,指着玄禧的鼻子壓低聲音罵:“你們他娘的是不是活膩歪了!”
有人帶頭,馬上就有人跟風。
一時間,四處聚集過來指責玄禧和木枝生火的聲音此起彼伏。
木枝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驚慌得厲害,下意識的看向玄禧,揪緊了玄禧的衣裳。
“乖,不怕。”
玄禧蹙眉轉過身,反手握住小哥兒冰涼粗糙的小手,擋在他身前,擡眸淡淡環顧衆人一圈。
“你他娘的,還不趕快把火堆熄滅了!?”
沖出來跳腳的漢子氣急敗壞:“你這火燒得這樣大,要是把那胡蠻子引來,把我們都殺死……”
他越說,神色愈發驚恐癫狂:“怎麽辦?!我不想死,老子可不想死!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胡蠻,該死的,該死的!!”
“漢子,你還是快些把火熄滅了吧!”
“是啊,若是真的把胡蠻子引過來了,我們這邊這麽多人怎麽辦,我們不想死啊!”
“漢子,你就當嬸子求你了。”
“這火不能起,火光太盛了!”
一大群渾身髒污的流民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嘴上的指責一句不停,眼珠子卻滴溜溜亂瞅,甚至有人試圖伸脖子往玄禧身後瞅。
想瞅木枝這哥兒是個什麽模樣,什麽情況。
玄禧後撤半步,鶴立雞群般勇猛高壯的身軀将木枝護得嚴嚴實實。
他淡漠的臉色逐漸冷下來。
木枝驚慌得厲害,揪緊了玄禧身後的衣擺,低低的顫聲說:“我們,我們把火滅了吧,哥哥,不要起沖突……”
玄禧眉頭一皺,又一松,捏捏他冰涼的手心,小聲安撫:“小枝乖,不怕啊,有哥哥在呢。”
“那也,不要起沖突……”
木枝擔心得厲害,緊咬住下唇。
只是滅個火而已,他不烤暖也可以,不過是受些冷,可玄禧絕不可以和那群流民起沖突,亦或是打起來。
圍過來的流民太多了,更別提他這半死不殘的殘廢在這兒……玄禧怕是會為了護着他受傷,也可能會因此被流民毆打喪命……
流民窮兇極惡,為了口吃食,殺人放火的事兒都幹得出來……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木枝越想越害怕,緊緊揪着玄禧的衣擺和手,低頭,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砸在了玄禧的虎口處,而後沿着食指往下滑落。
“小枝?”
玄禧一怔,慌忙回過身,彎腰查探:“怎麽哭了乖乖?不哭啊,別怕,哥哥在這兒……”
“不,不要和他們,吵架……”
人數太過懸殊,圍着他們的流民多得可怕。
木枝實在害怕,慌亂的揪着他的衣擺,執拗的看進他的眼睛裏,直搖頭。
玄禧:“……”
玄禧心疼的皺起眉頭。
到底還是為了讓這小哥兒安心,軟聲答應下來道:“好,哥哥不和他們起沖突,馬上就把火滅了,小枝不哭啊,乖。”
木枝哽咽着點點頭。
身後,那流民漢子得意的哼笑出聲。
圍着他們的流民渾身髒污酸臭,吵吵嚷嚷。
玄禧面無表情,烤熱了小哥兒要吃的白面馍馍後,就把火滅了。
原地只留下些不算亮的炭火燃燒,用土圍攏起來,倒是還能烤烤暖。
玄禧将木枝往前挪了挪,讓他烘烤着腿腳,順勢就蹲在木枝的腳邊,啃冷硬的糙糧黑窩窩。
他刀削斧鑿般線條分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因為用力咀嚼,颌骨青筋凸顯鼓動。
他銳利的眸子狠戾的掃過不願散去,有些蠢蠢欲動的流民。
流民們對上玄禧的眸子,脊背發涼,驚疑不定,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給你……”
木枝一手捧着半個巴掌大的白面馍馍,小心翼翼遞給玄禧。
玄禧順着他的手仰頭看去。
小哥兒虛弱的笑着,眼底還滿是小心翼翼。
玄禧忍不住失笑:“小枝這是什麽怪表情?”
木枝:“……”
木枝不好意思的撓撓臉,低頭小聲道:“哥,也吃……”
不能什麽好的都緊着他一個人,這些本該是玄禧的。
“哥吃這個就行,小乖吃。”
玄禧示意了一下手裏的糙糧黑窩窩,把他拿白面馍馍的手往回推了推,心軟道:“小枝乖啊,你的身子不好,就該吃些精細的,哥哥吃這個就挺好,餓不着。”
“可是……”
木枝還想再說。
玄禧沒給他出聲的機會,含笑把白面馍馍塞他嘴裏,堵住了。
木枝:“……唔。”
白面馍馍的碎屑因着玄禧的動作,撲簌簌落了小哥兒一衣襟。
小哥兒滿臉寫着肉疼,盡管已經虛弱得沒什麽力氣,還是仔細小心的撿起碎屑,送進嘴裏。
周圍明裏暗裏借着炭火的微光看清他們的流民,死死盯着玄禧和木枝手裏的糧食馍馍,眼珠子越來越綠。
這時候,誰還舍得吃幹食!?
許多人家一個巴掌大的馍馍就用水化開了,沖成很稀的糊糊,全家十多口人分吃。
也就勉強省着,維持着。
玄禧和木枝兩人這樣吃……
流民漢子們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底看到了眼紅和狠意。
終于,深夜時分。
木枝沉沉的昏睡過去,有人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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