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花英燕說得沒錯,只要紀識秋能夠醒過來,他便應當恢複得差不多了。

雖然那日情況危險,讓林蕪擔心了許久,但紀識秋恢複得也十分迅速,不過兩天的時間,他便已經能夠行動如常。

不過大長老與花護法說過要紀識秋靜養,林蕪自然也不能讓紀識秋離開房間走動。

對此紀識秋十分配合,從來沒有提出過想出去走走,這配合甚至讓林蕪懷疑他本就不想四處走動,這番休養不過是遂了他的意而已。

畢竟當初在青陸的時候,紀識秋就是個寧願在家待着不喜歡到處湊熱鬧的性子。

林蕪端着剛煎好的湯藥推門進屋的時候,正見紀識秋倚坐在床頭看書,因着正在病中,他不過穿了一身單薄衣裳,只随意将外衫披在身上,長發也未曾紮束,不過随意散落于身後,雖然身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但林蕪從未在紀識秋的身上見過傳言中的陰狠毒辣,倒覺得他似笑非笑的神态似總在若有若無的勾人——

比如現在。

紀識秋聽見聲音,放下書擡眸往門口的林蕪看來,微微挑起的眼尾露出淺淡的笑意,“怎麽站在外面不進來?”

林蕪不緊不慢進了屋子,對于紀識秋時不時的撩撥已經習以為常,鎮定道:“怕打攪了這美人美景。”

從前在男女颠倒的青陸,紀識秋便是名動天下的皇城第一美人,私下裏林蕪有時候會拿這個名頭來玩笑,紀識秋也不鬧不怒,甚至有時候還會調笑幾句。

時隔許久,林蕪突然又說起這番話來,紀識秋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将書放下,眨眼笑到:“識秋想求林大人一個吻,林大人可願賞賜?”

在青陸的時候,皇城衆人的确是這般稱呼林蕪。

林蕪尚未應答,紀識秋便又接着道:“林大人偷偷地也不知占過幾回便宜了,怎麽當面卻扭捏起來了?”

紀識秋是這般說,但林蕪擡眸看去,卻見他正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林蕪自小便受各方大俠教育,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于是她毫不猶豫上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吻過紀識秋,這才将手中湯藥遞到了對方手中道:“賞賜過了,先把藥喝了吧。”

紀識秋:“……”

不愧是正道太初城城主之女,一個吻也能吻得這麽正氣凜然。

依言接過了湯藥,紀識秋也不看書了,這些書本就是林蕪怕他在屋中悶着無聊才替他找來的,但如今林蕪在這,他自然不會覺得無聊。他垂眸攪弄着手中黑糊糊的一碗藥,沒有要一口飲下的意思,只随口問道:“外面現在怎麽樣了?”

“豐長老此次計劃失敗,其他兩位護法趕來之後,他便已經逃竄不知所蹤。”雖然對蒼玄教內的事情知曉得并不多,但林蕪判斷形勢仍是極快,她将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告訴紀識秋道,“他還帶走了小披教衆,宗羽帶人去尋卻仍沒找到他們的蹤跡。”

“找不到的,當年羅持長老就是這麽消失,我們找了這麽多年也找不到羅持,自然也不可能找到豐原。”

林蕪側目看着紀識秋,低聲問道:“你是如何打算?”

“拖着。”紀識秋答得毫不遲疑,顯然是早已經有所準備,“中原我們找不到羅持,十之八九是因為他已經去了西域,西域是山海殿的地方,現在還不能動,只能拖着等他們自己露出破綻再做打算。”

林蕪明白紀識秋的意思,中原與西域素來有舊怨,山海殿雖早已經退出中原,但兩方對峙依然一觸即燃,但現在絕不是燃的時候,蒼玄教也絕不能做那個點燃一切的引線。

再者,最重要的還是紀識秋現在的狀況實在不适合再去惹上這些紛争。

林蕪在紀識秋床邊坐下,看他神情安定透着淡然,在這屋子裏待了幾日似乎也不覺煩悶,不禁問道:“你就不想出去走走?”

紀識秋道:“有什麽好走的,這蒼玄教哪裏是我沒去過的?”

別的病人在屋子裏悶上一日就閑得受不了了,紀識秋卻反倒十分享受這清閑,林蕪好奇道:“你不擔心大長老他們?”

“暫且沒有需要我擔心的地方。”紀識秋低着頭,手裏的那碗藥被他攪了半天,他始終一口也沒喝,只輕描淡寫道,“蒼玄教暫時要交給他們一段時間。”

聽聞紀識秋此言,林蕪擡眸往他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這幾日經過調養,紀識秋的氣色比之從前要好了不少,腹中的孩子也成長得很好,不過短短幾日似乎便又大了一圈,再這樣下去,很快便會到了連衣衫也不能遮掩的地步。林蕪明白再在這裏待着遲早會被人看出端倪,她随之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打算好了?”

紀識秋輕輕應了一聲道:“再過幾日,我們就離開蒼玄教。”

“你想去哪?”紀識秋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将這個問題抛還給了林蕪,含笑等林蕪回應。

林蕪早就擔心紀識秋的安危,如今聽他這樣說起,當即開始暢想道:“那我們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暫且先不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個地方最好是個風景漂亮的所在,每天推門就能看到青山綠水,就我們兩個人,我來照顧你,若是悶了我們就去山間走走,走累了就回家休息,我們在屋外種些花草,你若是覺得還不夠熱鬧,我們還能再養上幾只小動物,就這樣直到我們的孩子出生。”

這樣的日子聽來的确讓人向往不已,紀識秋卻已經抿唇笑了起來,故意道:“少城主怕是自小被照顧得不錯,都不用去考慮衣食的。”

林蕪一時臉紅語塞,竟忘了這回事情,他們若當真到了那樣的地方,怕是每天只得餐風飲露了。

“那我不種花草了,改種菜怎麽樣?”林蕪連忙糾正。

紀識秋失笑道:“不過說來,還真的有這麽個地方。”

“真的?”林蕪幾乎有種美夢成真的錯覺,語氣中的欣然毫不掩飾。

紀識秋輕笑着點頭,便說定了過幾日兩人便前往那處而去,畢竟等到孩子月份大起來,許多事情便藏不住了,紀識秋雖不在意世人看法,但這秘密若叫有心之人知曉,必然會引來蒼玄教更多的麻煩。

既已這般說定,這幾日紀識秋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該交代的事情盡數交代下去,只等花英燕點頭說紀識秋的身體恢複到能承受旅途勞頓的時候。

然而幾天的休養之後,紀識秋很快發現了一個被人們忽略了許久的問題。

“魏前輩呢?”剛送走了前來探脈的花英燕,紀識秋問林蕪道,“那日多虧前輩相救,為何卻未再見到前輩?他可有受傷?”

之前紀識秋剛醒的時候衆人不願他擔心太多,便也沒有将太多事情告訴他,後來紀識秋要交接蒼玄教內的事情,一時也沒能夠顧得上魏疾。此時終于提及此事,林蕪也顯得有些無奈,“師父近來……似乎心情不太好。”

紀識秋知道魏疾來到蒼玄教本是為了尋人,他于是問道:“前輩要尋的人,是否已經尋到了?”

提起此事,林蕪面色霎時又變幻幾分,她猶豫片刻才點頭道:“好像是找到了。”

“好像?”紀識秋一瞬便聽出了不對。

林蕪低聲道:“師父近來一直纏着大長老不放,不過大長老始終沒有理會他。”

紀識秋:“……”

他頓了片刻,才又面色奇怪地問道:“老婆子?”

林蕪自己也覺得這三個字落在大長老的頭上顯得有些匪夷所思,卻是只得點頭道:“應該是了。”

紀識秋沒忍住又笑了起來,見林蕪正不解看着自己,他才帶着還未收回的笑意道:“這麽多年,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這麽稱呼大長老,大長老不肯理會前輩,只怕也是情有可原。”

林蕪也覺得奇怪:“我也不知道師父與大長老究竟是何時結緣,但大長老那麽年輕,師父怎可稱她為……”

紀識秋還要照顧着肚子裏的小家夥,笑得可謂隐忍而辛苦,他打斷了林蕪的話,挑眉道:“大長老在教中資歷極高,輩分也極高,今年五十有二。”

這話讓林蕪幾乎瞬時啞然,她怔得像塊石頭,盯着紀識秋看了許久,這才喃喃道:“師父天生老相,看似七八十歲,其實不過……四十出頭。”

“……”

屋中頓時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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