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專職假千金(3)
第34章 專職假千金(3)
幾個小時前, 卓家。
夏日清晨的風柔軟溫柔的拂過窗前女孩蒼白如雪的面龐,她好似睡着了,眼眸微阖,瘦弱的身體倚在輪椅裏。
只是時不時輕顫的烏黑長睫, 昭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穩。
雲諾只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長到好似貫穿她又并不能稱得上漫長的一生。
許久, 一雙靜如湖泊的明眸猛的睜開, 她下意識坐直身體,驚魂不定的輕喘不止。
“我……”
我這是在哪兒?
“我這是……回到五年前了?”雲諾環顧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擺設,半晌低頭看着手機上的時間, 怔怔出神。
門被毫無征兆的推開,門板撞到了牆上, 霎時發出一聲巨響, 雲諾被吓了一跳,不過在她側身看清來者是誰後,她又再度陷入了默然。
卓陽站在門口扶着門框,胸膛劇烈起伏着,好似剛剛是跑了萬裏路,才跑到雲諾房間門口的。
他嘴唇顫抖着想說什麽,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其實也不用再說什麽,在和雲諾視線對上的瞬間, 一切就都已經盡在不言中。
這不是夢, 他們都回來了。
他慢慢走到雲諾面前,蹲下‘身, 像迷途的小獸終于找到家般,依戀的将臉頰貼向雲諾的膝蓋。
雲諾感受着膝頭的潮濕, 低垂下眼睫時亦有淚珠滾落。
“沒事了。”她伸手撫向卓陽的脊背,“沒事了,我們都回來了。”
卓陽沒說話,只是将臉埋得更深,而那同樣瘦削的脊背顫抖的也越發厲害。
“我……”好半晌,卓陽重新擡起頭,語氣無比堅定,“雲諾,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裏。”
雲諾微怔,随後輕嘆道:“說什麽傻話呢,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家。”
最苦最難熬的日子都是靠着彼此和這點念想撐下來的,現在找到了又怎麽可能舍得掉。何況……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卓陽似乎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麽,也不給她說出口的機會,“你也別再丢下我了好不好?我,我們把這件事告訴爸媽,我們一起離開。”
雲諾沒有反駁,只是靜靜望着他。
卓陽自己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天真的話,神情迷惘。
是啊,別說他現在和自己父母從相認到相處還不到一年,哦,不對,這個時間節點還不到兩個月——就算過去那十幾年他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他突然告訴他們他是重生回來的,他們恐怕也很難相信并接受吧。
“不僅僅是因為叔叔阿姨的原因。”雲諾輕聲開口,“是我已經厭倦了漂泊。”
她側過臉,望了窗外即将升起的昭昭烈日一眼,“卓陽,我們這一生都在颠沛流離的逃亡,被命運,被罪惡,被我們所謂的親人追殺。我累了,亦心有不平,所以重來一次,我不想再逃了。”
“可是……”卓陽仰起臉看着雲諾,他分明還這樣年輕,一雙眼睛卻窺不見半分活力與光彩,空茫的讓人心裏發痛,“可是我們太弱小了。”
雲諾笑了一下,溫柔也悲傷,“這不像你該說出來的話呀。”
她的手撫過眼前這張同樣蒼白寥落的面孔,“當年我們深陷那個魔窟,我看着那些和我們一樣的孩子,他們有的被采生折割,扔出去乞讨,有的淪為了……玩‘物。真是生不如死。”
她搖搖頭,“所以我是想死的,但你和我說,就這麽死了,你怎麽甘心呢?那些壞人那麽壞都還活着,你怎麽甘心去死的?”
“你說,你要帶我一起逃跑,可是我害怕。我忘不了那些逃跑失敗的孩子是怎麽被活埋的,他們那麽痛苦,那些沾了沙土和血的臉,我到現在都忘不了,然後你說,你說……”
卓陽按住覆在他面頰的顫抖手掌,同樣顫聲重複昔日諾言,“我說如果我們被抓回來,我會殺了你,讓你死的快一點。我已經想好辦法了,我拼了命的也會做到。”
“是啊,你就是這麽說的,這句話時至今日依舊讓我很有安全感。”雲諾還在微笑,眼睫卻又染了潮濕,“我們現在的處境比當時好一萬倍,我們還沒有失去,還沒有不可挽回,所以卓陽,你怎麽就想放棄了呢?”
“因為那時候我的心是空的,除了不甘和一腔拼命的孤勇,什麽都沒有。”
卓陽握住她纖細的手腕,讓那微冷的掌心貼向自己的心口,然後他無比苦澀的笑了一下,“可現在這裏眷戀太多,所以我怕了。”
所以我不敢再挑釁命運,所以我只能求造化從輕發落。
雲諾落淚。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嘆息和低泣聲。
二人齊齊一震。
卓陽進來的時候心神激蕩也根本忘記了關門,所以,他一回身就看到不久前明明也外出的父母,此刻亦淚流滿面的站在門口。
再見到他們,卓陽更覺得恍如隔世,猶置夢境,“爸,媽,你們……”
其實滿打滿算他們一家總共也沒相處多長時間,擁有的太短暫,失去的時候遺憾反而比悲傷更刻骨。
是以,卓陽根本沒顧上去想為什麽父母會忽然出現,又對他和雲諾的談話聽到了多少,就下意識喃喃,“你們走的太早了。”
他搖頭,“你們走的真的太早了,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呢。”
沒來得及适應擁有你們的日子,也沒來得及了解你們,我就又失去你們了。
霎時,所有人再度淚如雨下。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
夕陽西墜,暗紅橘光鋪滿窗臺。
經過一系列混亂的交談,情緒的宣洩,以及擁抱和眼淚後,所有人都精疲力盡,但同時也回歸了基本的理智和冷靜。
卓陽目光中充斥着疲倦與沉思,他輕聲問,“這麽說,爸媽你們也是從未來回來的?”
卓父眼底深處依舊壓抑着痛意與悲苦,“準确的說是我們死後就一直在你和諾諾身邊,所以後面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
他輕輕呼出口氣,卻依舊像是在嘆息,“對不起,我們真是耽誤了你們一輩子。”
這完全超出卓陽和雲諾的預料,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也說不清心頭是喜是悲。
終歸還是悲涼更多些吧。
雲諾同樣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別這麽說叔叔,是我們之間隔的事太多了……”
多到不能相依,不敢相見。
曾經以為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将他們分開,誰能想過熬過了世俗險惡,卻沒熬過心結難解。
卓陽低頭慢慢握緊了雲諾的手,“既然是這樣,那你們是怎麽想的?”
冷靜下來後,他也知道他情緒上頭時說的那些話不可能實現。因為那兩個人絕對不可能放過雲諾,一定會置她于死地,那麽逃跑就是最被動的選擇。
卓母在情緒平複下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她擡手撫了撫兒子蒼白的面龐,“別擔心陽陽,既然我和你爸爸也回來了,就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卓陽扯了扯嘴角,勉強對母親笑了一下。
他不是不相信母親的話,只是他心裏那面安全牆早就被打破了,任何人,任何安慰都很難完全修複好。更何況,他其實有點不确定父母對那個與他互換人生的妹妹還剩多少感情。
卓母大致能猜到兒子心裏的想法,也不急于多做辯解,只是深深吐出口氣後,又說:“這些事我們以後慢慢談。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我們要确定,重生回來的只有我們嗎?或者說那兩個人會不會有和我們一樣的際遇?”
所有人都是一驚,但馬上他們又意識到卓母的考慮非常有必要,死後重生這種事都發生了,而且還不是個例,那麽他們又憑什麽相信這是獨屬他們的幸運,天意只偏愛了他們呢?
想透這一點後,所有人就和大冬天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似的,霎時只感覺透心涼。
卓母的口吻卻依舊冷靜,“她應該快回來了。”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有些事一試就知。”
他們是在确認多人重生回來的情況下才做的聯想,正如她從公司慌裏慌張往回趕時,第一個念頭是見丈夫和兒子,但根本沒有想過他們也會回來,那麽同理,卓念……
想到這個名字,卓母的眼睫忽然劇烈的抖了下。
那麽同理,卓念如果也重生回來了,她也很難聯想到。既然聯想不到,又怎麽會面面俱到的僞裝和隐藏呢?
…
客廳。
卓母緩緩在沙發旁坐下,卓父默默跟了過來,他當然不可能讓妻子一個人面對卓念,哪怕他知道妻子從處事到性格都比他冷靜太多。
卓母神色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拍了拍卓父搭在她肩頭的手,“我知道你現在心思也很亂,不用再想什麽話來安慰我。”
卓父一怔,片刻後他低嘆了一聲,不太确定的問,“阿恒,如果接下來……卓念沒有重生,我們該怎麽辦?”
說實話,他倒更希望卓念也是重生回來的,這樣他們這邊固然沒了先機,但對所有人來說反而更痛快,完全可以放開手腳,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否則面對這個時期還什麽都沒做的卓念,不管是直接撕破臉還是虛以委蛇都不痛快。
卓母姓黎,單名一個恒字,她面無表情的盯着虛空,“不管她是不是重生,都不能讓她再待在家裏,這對陽陽他們并不公平。”
從前就不公平,現在更不公平且殘忍。
仔細想想,換孩子是意外,所以兩家誰也不欠誰。
可是他們養了卓念十幾年,卓念的親生父母卻未必養了卓陽有一天。結果最後他們卻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這難道還能說誰都不欠誰嗎?
“如果她不是,就讓她出去住校,以後無論怎麽選,怎麽做,有什麽結果都是她自己該得的。”
如果卓念是重生回來的,那自不必多說。
卓父點點頭,“也好。”
他也無心在這事上多糾結,反而沉思起解決問題的辦法。
從前世的事來看卓念也只是把刀,不管她是利益熏心還是受人脅迫,她本身都不具備太大的危險性,真正可怕的是她背後站的那個人。
想要對付那個人,妻子和雲諾手中都有一定的籌碼或者說人脈,但這夠嗎?要不要他去求求家裏?
黎恒目光明明沒有落向他,卻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別去求他們,別去求你家裏人。”
她并不是顧及什麽所謂的面子,她能走到今天,很清楚臉面大多時候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們不會答應幫忙,只會抓住這個時機羞辱你。”
達不成目的又只能平白換來羞辱的事,何必要去做。
卓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我也就是悲觀主義的思維慣性,做一下最糟糕的打算,沒想真去。”
黎恒扭過頭來注視着丈夫,“想也不用想,我不會讓你有去求他們的機會,因為我根本不會讓事情淪落到那個地步。”
卓父聞言微笑了一下,“黎總霸氣。”
夫妻倆時不時的說上兩句,又各想着些有的沒的,倒也不覺得是在枯坐。只是天色都有擦黑的跡象了,等的人還沒回來,他們不免覺得奇怪。
卓父看了看時間,語氣遲疑,“今天是周日,她沒課,也該回來了吧?”
不是他記性不好,實在是重生回來前的記憶與當下的記憶結合在一起,難免思緒紛亂,時而讓他有種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總不能是卓念真的也重生回來了,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們這些被她害死的人,直接逃跑了吧?卓父又不太确定的想。
黎恒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目光卻忽然在日期上凝住了,“卓然,今天,我是說上輩子警察上門通知我黎天寶的死訊,是這個月的二十二號吧?”
卓父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甚至還花了幾秒才想起黎天寶是他的便宜小舅子。
主要是這個小舅子和妻子的關系可談不上好,平時也幾乎沒了往來,他都快記不起這個人來了。
“是,是吧,當時警察說他是十九號那天喝醉了酒,失足落水……今天就是十九號啊!”他說到最後已然坐不住,“他淹死的那個公園叫什麽來着?我去看看。”
黎恒搖頭,聲音有些低沉,“是中午的事兒,我記得很清楚,警方說他是中午最熱的時間點去的公園。如果不是恰好那個時間人最少,如果不是他喝了酒,或許他就不會……”
她說到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神色有些變幻不定起來。
足足幾分鐘後,她再開口,聲音卻愈發幹澀,“你還記不記得,這個時期卓念的表現好像也很異常?”
“你是想說!不能吧?”卓父這次反應不慢,所以心頭更加悚然和難以置信,“阿恒,我知道她很讓人失望,但是她和你弟弟無冤無仇的,怎麽會呢?”
黎恒想了幾秒慢慢靠向沙發,她身上流露出了一種事已至此的疲憊,“我也想不通,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希望是我在捕風捉影。”
卓父還想說什麽,卻在這時門口傳來輕響,接着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二人心頭皆是一凜,齊齊向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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