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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誰料,丁堯聽聞此言,卻無波瀾,只是淡然再問:“居于何處?”
溫淮陰心中微驚,未料他竟有此一問。
“四海為家之人,”溫淮陰笑道,“不拘泥于住在何處。”
他猶記兒時,生于一僻靜村落,自記事起,便為村中人所厭棄。
只因為他通曉道術,村民皆視其為妖邪之輩。
村中人對他避之不及,甚至連連驅趕。
他也因此被迫流離失所,夜夜栖身于各地城隍廟之中。
那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卻未多言,只是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
“所食何物?”丁堯又問,聲調平緩。
溫淮陰心中愈發覺得詫異,卻也不免有些無奈。
他此刻脖頸被丁堯牢牢抵住,對方力大無窮,自己掙紮只會更加激怒他,只得如實相告。
“凡遇城隍廟,便以廟中供奉之果腹;若無廟宇,便以野果、草根為食。”溫淮陰答道。
丁堯聽罷,眉頭微皺:“還是這般沒出息。”
溫淮陰聞言,頓時一愣。
好端端怎麽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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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堯見他反應,随即說道:“他們視你為異類,排斥、驅趕,甚至欲加害于你,你為何還要保護他們?”
“我未有師承,亦不如正統仙門世家,不知道心為何物。”溫淮陰低聲說道,聲音中帶着一絲迷茫,“這一路,若說有何依仗,恐怕除了運氣外,更多的是黎民相助。”
他們有人驅趕、厭惡自己,可亦有人看他可憐,對他有施飯之恩。
丁堯聞言,卻嗤之以鼻:“施飯之恩你銘記于心,也許在他們眼中,給你吃食與飼犬無異。”
溫淮陰聞此言,心中一震,卻未有怒意,只是淡然一笑:“即便如此,我亦感激。”
在溫淮陰尚未道法大成前,他就是靠着一家一家的施舍,方得茍延殘喘。
無論其助自己目的何在,終歸是承了恩。
丁堯聞言,越發憤怒,不由抵在他頸間的手都收緊了幾分:“愚蠢,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這般愚蠢!”
“當年你我為了生存,與野狗搶食,被咬得遍體鱗傷,險些活不下去,”丁堯瞠目欲裂,“你所謂你的那些黎民,若真心想要助我們,又豈會故意招來野狗,他們是在故意羞辱我們!”
溫淮陰聽罷,心中一緊,卻對丁堯所言并無記憶。
丁堯将人按得更緊:“他們只是拿我們當畜牲,在耍着我們玩。”
“我們?”溫淮陰重複了一遍。
“對,我們。”丁堯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出生便被人丢棄,放在木盆裏,在河道上飄着,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一字一字言道:“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溫淮陰眼中盡是茫然,不知所措。
溫淮陰在他的眼裏窺見諸多複雜情緒,像是在凝視着他,又像是在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施飯之恩你銘記于心,為何我救你一命,你卻能随意忘記,”丁堯緊盯着他的眼睛,質問着他,“你告訴我,為什麽?”
溫淮陰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緩緩開口:“我……不知道。”
……
天帝化身于守城将士,看着獨孤瀾在前面打架,自己則在後面躲清閑。
“啧啧啧,都一大把年紀了,脾氣還這麽沖。”天帝一邊說着,一邊随手推倒一個想要靠近他的腐屍。
卻不曾想,話音剛落,突然狂風四起。
衆人被風吹得睜不開眼,一道勁風直接朝着天帝僞裝的守城士兵沖來。
強勁的沖力讓他下意識側身閃躲,不等站穩身形,便被一道力強行拽了過去。
“衣領子給扯開了,成何體統。”天帝語氣中帶着幾分戲谑,卻沒有半點抗拒的就被獨孤瀾拉了過去。
“來了還躲在後面,也不嫌丢人。”獨孤瀾冷聲道。
天帝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壞笑道:“帝君在前,我怎敢僭越。”
“看你這麽閑,正好來守城。”獨孤瀾說完,手一揮,直接篡改了在場衆人的記憶,讓他們以為現場打鬥的,一直都是這個新來的戰士。
天帝知曉自己要被他當做苦力了,卻沒想到獨孤瀾竟然如此大手筆:“你至于嗎”
“好好守城,守着你的黎民百姓。”獨孤瀾說完,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溫淮陰離開的方向走了。
天帝輕嘆,目送獨孤瀾遠去,其背影漸行漸遠,似有千言萬語,卻化作一聲輕嘆:“徐娘半老的年紀,卻來了一段這驚世駭俗的晚霞戀。”
土地公公本在暗處恭候,聞言天帝之語,心中一驚,雙目圓睜,慌忙将頭顱藏匿于土中,不敢再露面。
獨孤瀾心急如焚,追尋着溫淮陰的蹤跡,直至一座破敗的古廟前。
廟宇四周,腐屍橫陳,陰風陣陣,一股死亡的氣息彌漫。
獨孤瀾無心戀戰,心中只有溫淮陰的安危,他身形如電,直沖廟門而去。
剛從地裏爬出來的腐屍,左看看,右看看,拔劍四顧心茫然,剛剛還有的活人氣息,轉眼間就不見了。
他們面面相觑,張口結舌,不知所從。
就在此時,廟門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閃入。
廟內昏暗,陰氣逼人。
獨孤瀾神識如同一張無形的網,迅速鋪開,覆蓋了整個廟宇。
在廟宇的東北角,他感覺到了一股微弱氣流,與周圍的陰氣格格不入。
獨孤瀾心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地面上鋪着一塊看似普通的石板,但石板的邊緣有細微的縫隙。
他蹲下身,輕輕一推,石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更加濃郁的陰氣從洞口湧出,帶着一股腐朽和潮濕的味道。
獨孤瀾沒有絲毫猶豫,縱身躍入洞口,身形如同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密道內曲折蜿蜒,石壁上長滿了青苔,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黴味。
随着距離的接近,他聽到了微弱的喘息。
待尋到那聲音後,獨孤瀾發現,竟是那紫色巨蛇。
紫色巨蛇盤踞在密道盡頭的石臺上,身軀龐大,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着幽幽的紫光也暗淡了許多,似乎受了傷。
獨孤瀾手掌一轉,手中一道金光朝着紫色巨蛇飛了過去。
“騰蛇,你如何落得這般地步。”獨孤瀾深知騰蛇威力,有些意外他竟然會被鼠潮傷成這樣。
騰蛇微微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痛苦,竟一道流光,顯現人形:“帝君,一晃多年,竟還有緣相見。”
“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獨孤瀾想問這個問題許久了。
騰蛇說道:“我因罪被女娲娘娘懲罰下界,被淩江王朝君主所救,為報其恩,盤踞于他們修築的山廟之中,成其族圖騰,承其香火,為他們挑選君主繼承人。”
“當年丁紹八子,各個實力超群,卻大多都是野心勃勃之輩,一旦讓他們上位,畢竟挑起人間戰火,生靈塗炭,招致滅國之險,我顧念其先祖恩德,不顧天命,逆轉選項,挑選了丁紹膝下實力最弱,卻最為心善的皇子丁還繼承大統。”
騰蛇知天命,卻逆天命。
一方面他在人間多年,不忍看戰火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另一方面也是他即将功德大成,重返仙界,希望這個王朝覆滅,也有所善終。
卻不想,自己之舉竟招致大禍。
更沒想到,丁紹之子權利之心如此深重,竟然不惜弑君殺父,手足相殘,也要争奪王權。
騰蛇苦笑一聲:“此舉卻引來了天怒人怨,丁紹其他子嗣紛紛不服,暗中結黨營私,密謀篡位。丁還雖有仁心,卻無治國之能,朝政日漸混亂,民不聊生。我見此情形,心知大錯已鑄,卻無力回天。”
“一日,天降異象,紫微星暗淡,妖星閃爍,我知大難将至。果不其然,丁紹幼子丁堯,在其中挑撥離間,鼓動其他子嗣聯手,發動政變,丁還被逼至絕境。”
騰蛇痛心疾首:“丁還被囚禁于水牢中,王權歸屬暫無定數,丁堯勾結外族,招致鼠疫入侵,他本無意王權,不過是想要所有人都死。”
獨孤瀾眉頭皺起。
騰蛇搖頭苦笑:“我曾以為,以我之力,可保人間太平,卻不料,人心難測,權欲熏心,竟至如此地步。丁堯此舉,非但未能如願,反而引火燒身,害人害己。”
“為增強鼠疫效果,他以城中幼兒為飼料,供養鼠群,致使怨氣滔天,為将食人罪孽栽贓于丁還,在其不知情下,讓其于鼠群同食一塊肉,已致身長黑紋,成了他食人鐵證。”
“我召蛇族以抗鼠群,鼠群受怨氣滋養,已顯妖邪之态,非人間蛇族所能敵。”騰蛇言道,“我僅能傾全蛇族之力,困鼠群于拔山鎮壓。”
騰蛇将鼠群盡數帶走,已耗損不少修為。
在走之前,他将丁還救,并且将僅剩的騰蛇之力傳于他。
“鼠疫肆虐,民不聊生,我雖有心拯救,卻力不從心。”騰蛇眼中掠過一絲悲憫,聲中帶着無力,“自此以後,我便以身抗鼠潮,八百餘年未離拔山,直至前日,鎮壓鼠群的棺椁被盜,方才追出。”
入拔山後,騰蛇便一心應對鼠群,不問世事。
而此後所發生之事,獨孤瀾亦已盡知,無需騰蛇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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