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命運
第9章 命運
見天氣果真放晴,周老爺子顧不得多想,急火火套上外褂,嘩啦!用力拽開門栓,沿着牆根兒水少的坡地撅噠,撅噠直奔周氏老族長家去。
村裏中等人家,如周家這樣的住土木結構的土坯房,貧困戶住茅草房,族長家的條件在村裏數的着,在土坯房的外面包了青磚,房頂上還搭了魚鱗一樣的黛色瓦片。
族長家裏敞着大門兒,正對着大門兒的影壁正中央供了“天地爺”的神位,神位上燃着香燭,放了一小碗兒供品,族長周長元屁股高高拱起,頭深伏在地,嘴裏念念有詞。
周老爺子對族長供奉“天地爺”不以為然。
這求神辦事兒和求人辦事兒一個樣,得找辦具體事兒的神仙,天地爺掌管天地十萬生靈,啥都歸他管其實就是他啥也不管,找他白費銀子。
不以為然歸不以為然,見神就拜總沒錯,再說不看神面兒也得看族長的面兒,得罪了神仙沒事兒,他老人家忙不過來,沒空搭理自己,得罪了族長,可沒好果子吃。
當下,周老爺子顧不得地上有泥,學着族長五體投地的模樣,連磕三個響頭。
周長元掃他一眼,慢吞吞站起身,“長慶來啦。”
“嗳。”
“一大清早找我何事?”周長元引着周老爺子往堂屋走。
“族長,您剛才上香看出啥沒,昨晚俺”
“俺”字說半截兒,周老爺子又吞回去,族長從來不說“俺”這麽土的字眼兒,他一向都說“我”
“我上了一把香,斷了四根兒,只一根兒支棱着燒完了,我就尋思着莫非今年麥收,只今兒一天是搶收的一線生機?”
周長元猛地收住步子,轉頭:“當真?”
“千真萬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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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爺子猛點頭,睜眼兒說瞎話,只要不直接說是神仙給遞出來的話兒,咬死是自己猜的;只要不把小孫子牽扯進來,把所有的事兒都攬在自己身上,神仙他老人家就是怪罪下來,也只能怪罪他老頭兒一人,賴不到無辜的小孫子身上。
這莊稼就是莊戶人的命,他倒不是可憐莊戶人,生來就是靠天吃飯的命,老天爺給飯咱就吃,不給那也得認。
他是心疼糧食,整個周家莊多少畝麥田啊,這要全給淹了,可把人給活活兒心疼死。
他就是拼着洩露天機,也絕不能糟蹋糧食!
周長元二話不說,轉身大步往“天地爺”的神位走,等靠近了,定眼那麽一瞧,大驚失色!
他上了一把香,整整七根兒,卻是六低一高的架勢。
周老爺子趁機上前,“族長,那天地爺乃是大神,說話自是比一般神仙含蓄,可這六低一高的架勢,也足以表明今年的麥收,怕是只有一線生機哩。”
周長元眯起了眼,“你是說就在今天?”
周老爺子眼珠轉了轉,“族長,這神仙他老人家的脾氣,您又不是不清楚,說三分留七分的,這咱哪敢坐實,只能猜測呗。”
話鋒一轉,把皮球踢回去,“族長咋看?”
這是提醒周長元呢,你又是族長又是裏長的,合着平時好處你拿了,用着你的時候,你不拿主意不擔事兒?那不如把你這族長給俺幹。
周長元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當機立斷:“長慶,你腿腳利落,快去祠堂敲鐘召集族人開會,我換件衣裳,随後就到!”
周老爺子二話不說往祠堂裏跑,就只一天的搶收時間,片刻耽誤不得。
周氏祠堂位于莊子最東頭兒,占地千米,集全族之力修建,青磚黛瓦,相當氣派。
祠堂外大槐樹旁有一井字型木架子,架子上吊着一口百十來斤的青黑色大鐵鐘,周老爺子抱住撞柱,鉚足力氣,連撞九下!
铛!
铛!
……
寂靜的清晨,雄渾洪亮的鐘聲瞬間傳遍整個周家莊。
九聲,乃是通知的最高等級,相當于八百裏急件,代表着關乎全族人的大事件發生,全體族人必須在一柱香內到齊,如有無故不到者,家法伺候。
不多會兒的功夫,周氏祠堂前的空場上擠滿了男女老少,互相交頭接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周長元站在一個約莫半米高,木頭搭建成的臺子上擡了擡手,示意族人安靜。
周氏族規甚嚴,臺下瞬間沒了動靜。
周長元清了清嗓子,盡量大聲道:“不說廢話,這幾天的天氣大夥兒也看到了,七年前麥田被淹,顆粒無收的慘狀不用我多說,今天叫你們來的意思就一個”
稍頓,“雖說麥子現在還不算熟透,可也算湊合能收,後面幾天的天氣誰也說不準,我的意思是大夥兒至少先搶回一部分來,保證家裏有糧可吃。”
話音一轉,“當然,我是你們的族長,卻不是神仙,沒法斷定後面幾天會不會持續晴天,若真是晴天,提早收了,産量上多少會有些許虧損,這其中的利害關系還要你們自行考量決定,族裏不強求。”
收尾,“不過,我的意思是先保本兒,再想賺,我家四十五畝旱田,今天能收多少收多少,家裏地少的,收完自家的可以過來幫忙,就按短工的價錢給酬勞。時間寶貴,都散了吧。”
人群中,周錦钰被周大郎抱着,暗道:果然是個官兒就有兩把刷子,一個村兒裏的小族長,瞧人家這說話的腔調、節奏、話裏話外活得很,給自己留足了轉圜的餘地。
爹走仕途這條路,科舉上岸只不過是拿到一張入場券兒而已,後面要走的路長着呢。
周長元一番話在人群裏炸開了鍋。
讓他們權衡厲害?
他們除了種地,哪懂這個。
族長咋幹,咱就跟着咋幹呗。
反正虧也不光虧自個兒一家兒,若真是後面幾天都有雨,沒飯吃的可就是只有自家了。
緊張的氣氛,加上族長帶頭引起的從衆效應,整個周氏族人男女老少齊上陣,全往地裏跑。
如此大的陣仗,自然也引起村裏其他人的注意。
周家莊,顧名思義原本以周姓為主,後來随着周氏一族的沒落,高姓大戶迅速發展起來,現如今周家莊總共三百六十七戶人家,這三百多戶人家又以村中石橋為界,橋東邊兒的人家以周姓人為主,将将不到一百五十戶,橋西邊兒的人家以高姓為主足有兩百多戶。
恐慌的情緒最易傳染,尤其今年的雨水确實較往年多,一時間整個莊子裏都行動起來,争分奪秒搶收。
高氏顧不上吃早飯,急匆匆往周家跑,他們家雖說旱田比較少,就兩畝來地,可蚊子腿兒也是肉,不得收回來保險。
翠香啥也不會幹,三個兒子又都在城裏做營生,她打娘家就沒受過罪,這麽大熱個天兒,她可受不了在地裏曬着,不能光指着當家的一個人,她得找周大郎來幫忙。
上次受到周鳳英的奚落,她回來以後仔細琢磨了琢磨,越品越不對味兒。
就周大郎那啞巴,自家翠香願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給他老周家傳宗接代,不說感恩戴德,竟還不要臉地拿捏上了。
激将法呗,當她婦道人家不懂呢。
這是她給他們老周家一個準兒信呢。
都怪周家那個病恹恹的小崽子,成天半死不活的,就是一口氣兒吊在那兒死不了,上次好容易嗝屁了,竟然又起死回生了,晦氣!
等那小崽子一死,周家徹底絕後,看他們周家急不急,到時候還不是自己說啥是啥,叫他們往東,不敢往西!
等将來老東西們腿兒一蹬,周家所有財産都歸翠香生的娃兒。
至于周二郎?
朱氏嫁進來三年就生下一個小崽子,還是個藥罐子裏泡着的病秧子,卻不着急納妾,當誰看不出來其中的貓膩?
肯定是男人不行呗。
怕納妾以後還是做不上種,到時候遮羞布也沒了。
就這還想中舉?
當舉人老爺是那麽好中的。
他是不舉吧!
高氏進周家院兒的時候,一家子人正忙乎着收拾農具,家裏最值錢的農具是一輛兩輪兒平板車,比獨輪車高檔,比不得村裏富戶的牛馬車。
主要前些年周二郎讀書要花錢,孫子看病吃藥也需花錢,也就今年年初,官家開辦了公辦的府學,有功名的秀才不但可以進去讀書,還管吃住,周家才算緩了口氣兒。
高氏這會兒子也顧不上假客套了,周大郎早去一會兒,早替自家幹活兒,她直接伸手去拉正在磨鐮刀的周大郎。
“大郎,別磨了,趕緊的,你叔自己一個人去田裏了,可憐人的,他都四十多歲了。”
周大郎紋絲沒動,擡頭掃了她一眼,不明白這人臉皮怎得如此之厚,上次大姐難道和她說得還不夠明白?
以前自己願意被她家使喚,是因為不想爹娘一直操心自己的婚事,家裏人既是看中翠香,他配合就是,反正娶誰都一樣,這世上也不會真有女子喜歡自己這樣兒的。
周鳳英在旁邊兒氣着了。
呸!腦子得多不正常才能說出這種話來,
合着我兄弟不可憐自己爹歲數大,反到去可憐你家人?
有病!欠治。
周鳳英冷着臉大步過去,一把扒拉開高氏拽着自家兄弟的手,劈頭蓋臉地,“這麽大歲數了,怎得一點兒都不知道檢點,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你不要名聲,俺家大郎還要呢。”
高氏被氣得五髒六腑直冒黑煙兒,她若是拉扯周二郎被她這麽說也就罷了,就周大郎這樣的,那個女人能對他有非分之想。
不過是會幹活的牲口而已!
要不是翠香傻,那個能把閨女嫁給他。
“鳳英,怎麽跟你嬸子說話呢。”周老爺子從旁邊兒開口。
姑娘可以說話不好聽,他作長輩的不能坐視不理。
“他嬸子,俺家七畝旱田需要人手兒,正想着花錢雇人過來幫忙呢,你趕緊也去找人吧,這會兒地多的人家都在花錢搶人,去晚了就找不着了。”
高氏臉上閃過惱色,咬着牙,“周長慶,行,你們家可真行,我等着,你周家就別有求着我們家的時候,咱們走着瞧!”
咣當!
高氏拿周家的大門兒出氣,摔門而出!
周鳳英從院兒裏罵,“呸!走着瞧就走着瞧,瞧不起誰呢。”
周老爺子心裏不是味兒。
這是把自家大郎當啥了?
當她家牲口使喚呢。
別說翠香是個傻的,就算不是個傻的,也萬萬不能跟這樣的人家結親。
還有,一個小小的甲長娘子,人家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我”
自己說出來卻心虛氣短,唯恐人笑話他不配,等着吧,今年的收成若是不錯,他也有望選上甲長,這高氏還別成天瞧不起人。
周錦钰目睹一場鬧劇,實在難以理解如大伯這般偉岸的男子,型男外表,柔軟心腸,看着粗糙,實則猛虎嗅薔薇,粗中有細,除了是個啞巴,怎麽看都是頂頂好的男人,咋就沒有姑娘喜歡呢?
竟要落到一個癡傻姑娘家都不當回事兒的地步。
當真是一幫不識貨的。
爹那般玉樹臨風是一種美,大伯這種威武雄壯的難道不是陽剛混厚之美?
周家的麥地裏。
周錦钰被家人安排在地頭兒的樹蔭下,地上鋪上草墊子,給準備了水馕,幾塊兒小酥餅,周大郎還捉了螞蚱穿在狗尾巴草上,給侄子解悶兒。
其他人,包括十歲的蘭姐兒全都下地幹活兒,日頭漸漸升起,氣溫驟升,大太陽如火球般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汗流浃背的農人。
因為有女眷,周大郎和周老爺子都不好光着膀子幹,汗水滴滴答答如落雨,周鳳英力氣大,跟着一起割麥子,汗水順着睫毛兒落入眼睛中,一片鹹辣,針尖兒般的麥芒紮在撸起的袖子的胳膊上,又癢又蜇得疼。
撸起袖子蜇人,放下袖子熱得受不了,左右都難受。
周老太太和朱氏負責把麥子打成捆兒,蘭姐兒跟在後面撿落下的麥穗兒。
麥子打捆時需得勒上勁兒,捆結實,防止裝卸車的過程中散掉,比割麥輕松些,也沒輕松到哪兒去。老太太還好些,朱氏皮膚嫩,手掌心沒多久就勒出了血泡。
“雲娘你回家做點兒飯,帶過來吧。”老太太開口。
“娘,時間還早,我再捆會兒。”
老太太沒說話,從衣襟裏掏出塊兒帕子,幫着朱氏将右手掌纏上。
朱氏感動,“謝謝娘。”
周錦钰坐在地頭兒,被眼前農人熱火朝天的搶收氣勢震撼了,他這是第一次近距離感受農人的不易,尤其是沒有先進工具純靠人力的古代農人。
他也頭一次理解到秀才爹三更燈火五更雞,拼了命也要擺脫背朝黃土面朝天,完全靠天吃飯命運的決心。
與此同時,周二郎正被人邀請,去往南州府數一數二的大族,林氏府上。
有話要說: 感謝在-07-:57:-07-:58: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七與十四 5瓶;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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