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章

第58章 第章

對林士傑, 周二郎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林士傑這種人做他的對手不夠格,他的格局亦不至于這樣小, 與這種人糾纏沒完。

南州府書院的同窗都知道他倆那點兒恩怨,他若真對林士傑做什麽,才叫落了下乘。

他什麽都不需要做,在自己的仕途上步步高升就好了, 他升得越高,林士傑的日子就越難過。

周二郎帶着妻兒随門房穿過長長的水榭回廊, 有丫鬟上前對着雲娘福身一禮,道:“請安人同小少爺随奴婢這邊走。”

朱雲娘緊張地手心出汗,忍不住目光看向了丈夫, 周二郎擡了擡下巴, 溫聲道:“去吧,為夫就在前廳,有事可使人喚我。”

旁邊兒站着巡撫大人家的下人,周錦钰擔心娘關鍵時刻掉鏈子,惹了爹的不快, 想替娘解圍, 又擔心他表現太過,讓爹覺得娘連個孩子都不如,急得不行。

忽地,他急中生智,對着朱雲娘道:“娘,我尿急!你快帶我去茅廁。”

說完,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朱雲娘的手, 對那丫鬟道:“姐姐, 快快前面帶路,钰哥兒憋不住了。”

小娃子存不住尿,說想尿尿,那就必須得尿,沒有人懷疑他是裝的。

朱雲娘這會兒顧不上自己會不會給夫君丢人了,這要钰哥兒尿了褲子,可沒有帶替換衣裳,丢死人了。

小丫鬟被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娃子逗得不行,又聽他竟然叫自己姐姐,更加喜歡這小娃,忙道:“小少爺快随奴婢這邊來。”

三個人急匆匆走遠,周二郎嘴角兒微微翹起。

钰哥兒上次尿急憋不住的時候,小手兒抱着肚子,小腰直都不敢直起來,兩條腿恨不能夾着走,可非現在這般輕松自在的走路姿态。

小小娃子,想太多了。

周二郎覺得兒子有點兒過于早熟,這才幾歲啊,竟開始操心爹娘的感情了,是沒有安全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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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周二郎多想,耳邊傳來陣陣談笑聲,前面會客廳到了,周二郎年紀最小,進來後先與王重禮見禮,又與其他衆人一一見禮。

坐到王重禮這個位置,與他來往者皆非等閑,能被他邀請入席的俱都是在南州府能說得上話的。

這個層面兒上的人都會說話,周二郎雖初出茅廬,但言語有度,分寸感極強,既不會搶人風頭,亦不會過于謙虛,畢竟是六元及第,不能叫人看扁了去。

一頓飯可以說吃得賓主盡歡,散席的時候,王重禮親自送到了門口,道:“周大人此去京城前途無量,莫要忘了家鄉父老啊。”

周二郎聽得懂話,所謂莫要忘了家鄉父老是官方語言,說人話就是兄弟,互相照應啊。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廷有什麽政令,皇帝陛下有什麽動向,王重禮需要第一時間知道。

他之所以對六品修撰周二郎如此禮遇,卻不□□之前的官階更高的翰林學士姜茂林,那是因為姜茂林的前程基本上一眼看到頭兒了,不值得投資,周二郎卻是有無限可能。

反觀周二郎這邊,他亦需要有王重禮這樣有實權的地方大員加以支持。

是以,周二郎忙拱手道:“周鳳青焉敢忘本。”

他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合作愉快。”

回來的馬車上,朱雲娘顯然精神放松了許多,天真道,“奴家沒想到那些官家娘子竟是很好說話哩。”

周二郎就笑,王重禮那樣的人,知道自己寒門出身,焉能不交代他的夫人,巡撫夫人給雲娘面子,其她那些人自然是馬首是瞻,說白了,面子俱都建立在利益之上。

朱雲娘又有些擔心地問,“夫君,巡撫大人送了如此多的禮物給我們,雲娘總覺得不妥。”

朱雲娘問出了周錦钰心中的疑惑,爹這架勢不對頭

兒呀,咋有點兒向着大貪官發展的勢頭,有點兒危險。

周二郎:“有何不妥,端午佳節,我們帶着禮物上門,人家回禮不是很正常麽。”

朱雲娘:“可他們的回禮也太貴重了。”

周二郎:“嗯,對于我們來說貴重,對巡撫大人來說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人家好歹是巡撫,哪能太過寒酸拿不出手。”

周錦钰見他爹一本正經雲淡風輕的樣子,差點兒就相信他說的了。

可是巡撫大人執意要送,爹若死乞白賴不要,就真的好麽?

再說對方的回禮雖然貴重,好像确實如爹說得那般,也算是附和人家的身份。

算了,相信爹就行了。

擔心他也幫不上忙,瞎給爹添亂。

折騰一天,周錦钰眼皮子開始打架,周二郎把他打橫抱起來,讓兒子頭枕在自己的臂彎,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

朱雲娘遞過來一條薄毯給蓋身上,道:“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比薛神醫更厲害的郎中,钰哥兒可憐的,看到人家許多沒見過的吃食饞得不行,知道自己腸胃不好,又不敢多吃一口。”

周二郎目光低垂下來,“以後我們钰哥兒想吃什麽,就叫人給他做什麽。”

朱雲娘就笑,“瞅着睡踏實了,把娃放下來吧,抱一路胳膊疼呢。”

周二郎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道:“自己的崽,好像也并不覺得累,看他睡得這般香甜,軟軟乎乎的一團躺在我懷裏,反倒覺得很舒坦。”

朱雲娘:“钰哥兒病好以後突然就不吃奶了,奴家還覺得不适應了好久呢,那會兒才想明白,不是娃離不開大人,是大人離不開他哩。”

娘子的話,周二郎深以為然。

“娘子,你看咱兒睡着的時候,小鼻子可真可愛。”

朱雲娘湊過來,“今天好多人誇他呢。”

周二郎:“她們都誇我兒什麽了?”

“就說钰哥兒皮膚白,眼睛大什麽的。”

“還說什麽了?”

“還說他嘴巴很可愛。”

“嗯,嘴巴長得像娘子。”

“除了嘴巴,哪兒都像夫君哩。”

周二郎笑了。

他的兒子,自然要像他。

……

接下來幾天,周二郎又配合王重禮,參與了一些重要活動,無非是借着他六元及第的名頭,宣揚教化,鼓勵讀書,以彰顯南州府對人才的重視,對皇帝陛下政令的響應。

五月十六日,總算是消停下來,他亦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皇帝陛下給的假期可不是無限制的,全家要準備啓程進京了。

家裏的宅院雖然不大,可它承載的是永遠也不會再擁有的歲月,是一家人生活的點點滴滴,是全家人的感情寄托。

無論走多遠,這裏始終是一家人最難以忘懷的地方。

這房屋說也奇怪,有人住着可以住很久,若沒人住了,很快就倒塌老化。

周老爺子把房子交給了周二狗,讓他住着,順便幫忙打理。

這對二狗一家來說,簡直是餡餅從天降,他們一家子大大小小七口人擠在兩間茅草頂的破土坯房裏,一到了雨季,天上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兒。

這下不但有房子住了,還是三間正房,兩間廂房,房子裏的各種生活用具周家都給留下了,院子裏還有那廚房,驢棚,雜物棚子,關鍵還有一口水井哩。

二狗千恩萬謝,領着一家子給老爺子磕頭,發誓肯定會把院子給打理好。

周鳳英做主,把家裏的雞全都送給了好姐妹周秀蓮,對方是賣也好,想養着也好,都随便。

兩個從小一塊兒玩兒到大的女人抱頭痛哭,蘭姐兒和周秀蓮家閨女

也抱着哭。

周秀蓮家閨女妒忌過小姐妹,可當分別在即,蘭姐兒又送了她那樣多的珍貴禮物,記着的便全都是對方的好了。

至少此時此刻,兩個小姑娘的眼淚都是發自內心的不舍,友誼在分別的一瞬間拔高到了巅峰,都覺得彼此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故土難離,最後再看一眼老房子,摸一摸屋前的柿子樹,坐一坐睡了這麽多年的床鋪,周二郎的手指在自己刻苦攻讀過的書案上輕輕劃過,一滴晶瑩的眼淚從他眼中滴落下來。

周大郎坐在小青河邊,嘴裏含着一片細細的柳葉,吹着不知名的小調。

小青河留下太多他們三姐弟的回憶,他帶二郎學枭水,尋思着就是狗刨啥的,兩只胳膊随便一扒拉就行了,再好學不過了,不成想差點兒把弟弟給淹死,幸好弟弟幫他瞞着了,否則爹非把自己屁股揍開花兒。

他們姐弟三個有一次還偷了娘唯一的一根兒縫衣服針,給燒紅弄彎了,用來釣魚。

魚沒釣上來,倒是釣上來個王八,大姐說王八好,別人想釣還釣不上來呢,人家都說王八大補,老二讀書費腦子,吃了王八肉,準能補腦子。

大姐打小會做飯,敢下手,雖然沒做過王八,但是肉就得煮熟了吃,就是那王八的殼子不好弄下來,三個人搗鼓半天也找不到竅門兒,還把大姐手給切了。

二郎恨那王八,直接把王八給扔到開水裏燙死,給大姐報仇。

大姐說還是得吃了才能不虧,不成想那王八被開水燙過之後,反倒是好去殼了。

姐弟三個人第一次吃上王八肉,他想給爹娘留一些,大姐說,“那要讓娘發現咱偷了她的針咋辦?”

二郎說:“趕緊吃完給收拾幹淨,咱們啥也沒幹,啥也沒吃,啥也不知道。”

……

一家人駕了三輛馬車,還帶上了自家的小毛驢,這牲口喂久了,就成了家庭的一分子,舍不下。

在全村人的送別下,周家人與衆人依依惜別。

忽然,一個小閨女兒從人群中沖了出來,追着遠去的周家馬車奔跑。

小閨女兒個子不高,但跑得賊快,像是一陣風一樣撒開腳丫子全力追着馬車奔跑,黑色發髻上漂亮的紅綢繩随着她的奔跑甩動,陽光下甩出一道道金色的星光,那是紅綢繩上珍貴的金線。

周大郎看到後面有小娃子遠遠地追了上來,忙叫停了馬車,納悶兒這是哪家的小娃子,追着馬車幹啥,莫非是钰哥兒在莊子裏的小玩伴兒舍不得他?

周錦钰也以為是,尋思着是鐵蛋兒還是大牛呢,這倆人平時得他的好處最多,爹給買的小零食有一大半兒進了這倆貨的嘴巴裏。

沒良心的,爹中了舉人,大人不讓他們來找自己,真就再也不敢找他玩兒了,呸,好朋友不應該是兩肋插刀麽,這點兒考驗都經受不起。

這會兒倒是良心發現了,晚了!

他都要走了,跑來煽那門子情,害他難受,周錦钰的大眼睛濕潤了。

還沒等眼珠子完全濕透,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咋是周二妮呢,他跟她不熟啊。

周二郎目光落到二妮頭上的紅色綢繩上,眼睛眯了起來,才五歲就學會私定終身了,連定情信物都給人家小姑娘了,钰哥兒可真能耐呀,這要不管教,自己保準年紀輕輕就喜當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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