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章
第78章 第章
晚上, 周大郎帶着周錦钰回家,周二郎叫着周錦钰進書房,周錦钰不去, 說自己要跟大伯下象棋, 拽着周大郎的手, 往周大郎房間裏去。
周二郎:“嗯,我正好有事兒同你大伯說, 一塊兒過去吧。”
周錦钰眨了眨眼,“那钰哥兒不耽誤爹和大伯說正事兒,先回屋睡去了。”
周二郎沒搭理他, 大步往大哥房間裏走,周錦钰不想當着大伯的面兒被周二郎教訓,忙出聲道:“爹, 你同大伯有事兒先說, 钰哥兒去書房等你。”
周二郎目光看向大郎, “大哥, 我晚點兒過來找你, 先帶他去書房。”
周大郎會意,微微點頭。
一進小書房, 周錦钰先發制人,“爹, 我知道我錯了,今天不該太沖動, 讓爹擔心了,我這就去給爹寫認錯書, 钰哥兒好好反省……”
對上周二郎的眼神, 他不說了。
周二郎在書桌對面羅漢榻上坐下, 示意周錦钰過來。
周錦钰走上前,道:“钰哥兒一時沖動,讓爹擔心了。”
周二郎盯着他,“撒謊。”
周錦钰不說話了,他确實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權衡利弊以後做出的決定。
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即便大伯救下五皇子,這事兒也圓不過去。
因為五皇子在皇帝和滿朝文武大臣面前出了醜,五皇子以及他背後的人不會責怪五皇子魯莽,只會把一切責任全都推到爹的身上,不會輕易放過爹的。
他得幫助五皇子把丢掉的面子撿回來,大伯若能接住他最好,即便接不住他,他這一摔也足以讓五皇子那幫人出了怨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周錦钰看到周二郎的鳳目中滾着眼淚兒,他伸出小手兒,幫他輕輕抹去。
“爹,你別難過,钰哥兒不傻,我戴了頭盔,身上還穿了護具,身子又比一般的孩子輕,就算大伯接不住我,也不會有事的。”
“爹常對钰哥兒說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承擔責任,這個滑坡是钰哥兒給爹出的主意,出了事情,理應钰哥兒想辦法解決。”
周二郎一言不發,只用力将孩子攬入懷中。
周錦钰被他勒得都難受了,“爹,我要喘不上氣兒來了。”
周二郎松開他,半晌道:“你給爹記住,沒有下一次,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力,明白嗎?”
周錦钰點點頭。
心說爹你這是什麽霸道邏輯,我不明白。
周二郎又道:“今天若你出了事,爹一輩子都會生活在悔恨自責中,你也別打着什麽你死了,爹娘再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的主意。”
停頓了一下,他又道:“有些事情你太小還不懂,本不該這麽早告訴你,今天既是說到這兒了,爹不妨明白對你說,爹娘這麽多年來只有你一個兒子是有原因的。”
周二郎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爹和娘生娃娃,就像钰哥兒種地一樣,需要爹把娃娃的種子放到娘的肚子裏才能生出來,但是呢,每個男人擁有的娃娃種子數量是有限的,上天給了幾個就是幾個,爹原本有七八個娃娃種子,卻不小心都給掉到咱們周家莊的小青河裏去了,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撈回來我們钰哥兒這顆小種子,放到你娘的肚子裏,然後才有了你。”
“都怪爹當初不小心,才讓我們钰哥兒還是顆小種子的時候就泡了水,所以才會一生出來就身體不好,钰哥兒會怪爹麽?”
周二郎委婉地講了這麽多,周錦钰聽明白了一件事爹不行。
周錦钰快心疼死周二郎了,爹這樣好看,這樣優秀,這樣驕傲的人,他,他竟然不行!
爹當他是小孩兒,聽不懂,可爹亦清楚他早晚
會有長大的一天,早晚會明白爹今天這番話的含義,為了讓他珍惜自己這條小命,爹真的是豁出去了。
周二郎看到兒子剔透的墨色大眼睛裏撲閃着心疼和憐惜,還以為是兒子心地善良,心疼掉河裏的那些娃娃種子,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道:
“所以钰哥兒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能像今天這般冒險,因為爹和人家不一樣,只有我們钰哥兒一個,沒了就再也沒有了。”
周錦钰瞬間感覺到了傳宗接代的壓力,他這副破身體真的可以撐得起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嗎?這世上真會有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真心喜歡他嗎?
周錦钰不由把臉埋在周二郎腿上,“爹,我不想長大。”
周二郎撫摸着兒子的小腦瓜,“那我們就慢點兒長。”
“不要!”
半夜,周二郎毫無預兆地一聲驚叫,猛地從床鋪上坐起,把睡他旁邊兒的娘倆全都吓醒了。
朱雲娘忙起身點了燈,周錦钰看見爹一向冷靜的眼眸裏全是驚慌恐懼和傷心欲絕,密集的汗珠子從他額頭上一層層冒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淌。
“爹,你這是怎麽了?”
周錦钰擔心着急,從自己的小被窩裏鑽到周二郎懷裏,抱住他的腰,“爹,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钰哥兒陪着你。”
朱雲娘和周二郎成親這麽多年,也從未見過夫君做夢會被吓成這個樣子,忙過來輕撫着他的後背,道:“二郎,是不是做噩夢了,還是哪裏不舒服,你告訴雲娘。”
周二郎緊抓住床單的細白手指青筋暴起,控制不住地顫抖着,好半響他才聲音沙啞道:“我沒事。”
他做噩夢了,夢裏受他所累,全家被抄斬,爹、娘,大哥、大姐、雲娘、蘭姐兒、最後是钰哥兒,一個又一個的至親當着他的面兒被人強按在寒光閃閃的鍘刀之下,劊子手手起刀落……
雲娘起身要去煮安神湯,之前薛神醫給钰哥兒開的方子,家裏還有藥材,周二郎拉住她,“大半宿,別折騰了,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不妨事。”
他沒說做了什麽噩夢,雲娘大抵也能猜得出是白天五皇子那事兒鬧得,伴君如伴虎,以前只是聽人家這麽說,自己家裏有人做了官,才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句戲言。
雲娘沒有熄燈,與兒子一側一個躺在二郎身邊。
周二郎一瞬間的脆弱,似是自言自語道:“亦不知道十幾年寒窗苦讀考上狀元,對我來說是好事亦或是壞事。”
周錦钰小手握住他的手指,斬釘截鐵道:“當然是好事兒,爹考上狀元,做了官,就沒有人敢随便欺負钰哥兒了,就像上次那個浩哥兒想讓钰哥兒做他的伴讀,钰哥兒不願意也得願意。”
雲娘亦道:“夫君常說人的命一半兒在人,一半兒在天,夫君只要做了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剩下的就是老天爺的安排,盡人事,聽天命,夫君不該把什麽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意外就是意外。”
周二郎笑了,擡手捋了捋她的頭發,“來京城時日不久,娘子出息了,講話越發有水平了。”
“二郎莫要笑話雲娘,雲娘只是實話實說。”
“爹,今天那些夫人誇娘的氣色好呢,問我娘是在哪裏買的胭脂水粉,钰哥兒聽見盧伯母說女人的氣色是好男人寵出來的,钰哥兒的皮膚好,也是爹寵出來的。”
周二郎忍俊不禁,摟緊了兒子。
朱雲娘亦抿嘴兒輕笑,笑着笑着眼裏含了眼淚兒,今天钰哥兒為了丈夫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她長久以來的懷疑得到了釋懷。
眼前這個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卻懷疑了他那麽久,若不是親生孩子,有那個能如此義無反顧地去赴死,螞蟻尚且貪生,即便她深愛着丈夫,也無法做到如钰哥兒這般幹脆。
就算
是爹那麽堅強的人,生病的時候性子也與平時有所不同,钰哥兒年紀那麽小,長年被喘症折磨着,這病好以後性子變得開朗活潑,也是正常的。
再說了,钰哥兒腳踝上的金钏,手腕兒上的銀镯,都是她拿去找人開了光的,若真是什麽邪物附體,戴了這麽久不可能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朱雲娘忽然想起某次钰哥兒不想戴手腕兒上的镯子了,說上面的鈴铛響來響去好讨厭,她竟鬼使神差說了句:“只有邪祟才會覺得這鈴聲讨厭。”
她說了那句話後,兒子再也沒有摘下來過,即便睡覺的時候也戴着,二郎要他睡覺就摘了去,他說他喜歡,睡覺也要戴着。
她這到底是怎麽了?
魔怔了麽,怎麽會對親生兒子做出這麽多過分的事情。
她如此對钰哥兒,若不是她親生兒子,他怎麽會一次次的為她着想,維護她?
哪裏來的如此善良的邪祟?
她以前真的是魔怔了。
第二天一早,晨曦透過窗簾,為房間裏點亮微光,看得見的光束裏浮動着細細的微塵顆粒,竟讓人心裏生出些微的感動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響起。
周二郎掀開眼皮,拉了雲娘的手臂道:“娘子再辛苦一日,我今天就去買丫鬟下人,到時候娘子随我一起去,給你使喚的人,總要你看着順眼才是。”
說完,他低頭看了熟睡的兒子一眼,迅速親了雲娘的手背一下,放開她。
雲娘紅了臉,匆匆下床,心裏卻是甜的。
是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昨晚兒子和娘子給了周二郎極大的安慰,外面再是腥風血雨,回到自己的家裏,賢妻嬌兒陪伴身旁,都會讓他感到滿足和溫暖。
想到昨晚兒子摟着他的腰輕拍安慰,娘子撫着他的背安撫,大的小的都把他當成了孩子,周二郎長指覆住雙眼,實在丢人。
念他這些日子辛苦,翰林院多放了他一天假,明日才需去上衙,可以安心睡個懶覺,周二郎側過身,看到兒子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兒,卷翹的長睫毛也太長了吧,撲閃撲閃的時候不能再可愛。
輕輕攬過孩子,他忍不住想:“皇子又怎樣,亦不能比我的钰哥兒更珍貴。”
大逆不道的念頭從腦子裏一閃而過,他并未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都知道二郎這些天辛苦,一家子誰也沒打擾爺倆兒睡懶覺,周錦钰生物鐘一向準時,他倒是醒來得早,看到爹難得睡得如此香甜,不忍心吵醒他。
只不過大夏天的,周二郎摟着他睡,實在是不怎麽舒服,很熱。
周錦钰忍不住想:爹看着霸道,骨子裏其實應該是個寶寶吧,跟兒子撒嬌,跟娘子撒嬌,跟大伯撒嬌,跟爺爺撒嬌,很會要寵愛呢。
钰哥兒會寵着爹的,讓爹這輩子都開開心心的過。
向來穩重的爹昨晚那般驚恐失态,周錦钰不用問,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夢,能不能幫爹弄個免死金牌什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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