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鄭鳴凰跪在一尊菩薩像前虔誠叩首, 那菩薩像是她從繁陽千裏迢迢帶來的,每次出門, 這尊小的只有巴掌小的菩薩像,她是一定會帶在身邊的,那仿佛是她的保命符。

這會兒她嘴裏默默念着什麽, 并沒有出聲,只能看見兩片薄而紅潤的嘴唇在上下翕動。

抱月立在一旁,一動也不動。

默默垂首而立。

對于這樣的場景,她向來是不敢輕易發出任何聲響的。

鄭鳴凰雖然從未打罵過她,但每一次望向她時那冰冷得仿佛被蛇舔過一樣的的感覺,會讓她忍不住的發抖。

這種儀式一般會持續一炷香到兩炷香的時間,雖然抱月也并不知道, 這位每次她看到都會後脊發涼的小娘子,究竟從何來的虔誠和信仰。

但今日,小娘子沒跪多久,門便響了, 侍女在外面通報, “小夫人到了。”

在這寂靜的院子裏,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吓得人忍不住一哆嗦。

抱月忙恭敬上前迎門,謹姝挽着婦人的發髻, 在那張尚且顯得稚嫩的臉上, 憑添幾分端莊與氣勢。

她無論走到哪兒身後都随着侍女和嬷嬷, 然後後頭并左右各四個共八個侍衛, 那八個侍衛是李偃的親衛,身手一等一的好。

李偃怕謹姝出意外,玉滄和林州哪怕都收到他手,也不比繁陽讓他覺得安全和放心。

這來自丈夫和王的榮寵,仿佛在謹姝的身上加上了一圈看不見的光環,那身影益發讓人覺得氣勢萬千。

敲門的是稚栎,她的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謹姝。

稚栎禮貌扯了扯唇角,扯出一絲勉強稱得上笑的弧度,“我家夫人來見鄭小娘子。”

稚栎是跟着鄭鳴凰一起來的玉滄,彼時謹姝還病着,傅弋剛退逃去往陵陽,朱嬰将軍正在奪林州,繁陽的鄭鳴凰和她便接到了王上的符令。

Advertisement

舟車勞頓被李偃派人接過來的時候,稚栎還如臨大敵,不知是否是因為一開始就聽說鄭鳴凰是主公的通房,所以始終對這位鄭小娘子抱着幾分敵意。

唯恐主公是為了和這位小娘子親近才叫她過來的。

但李偃叫鄭鳴凰過來卻一直沒有見她,因着謹姝在生病,除了軍務,他都陪在妻子身邊。倒是鄭鳴凰幾次急切地想見李偃,都被擋下來了。

而今已過去月餘了,鄭鳴凰已有些急切了,今早得知李偃已領兵走的時候,她心中的焦灼難以言喻。

她隐隐有了一絲不安,可她自問沒有露出過任何的馬腳。

她閉着眼在菩薩像前祈禱,她其實并不信它,它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叫她覺得生厭,但她喜歡這樣一動不動自己閉目思考的方式。

她不信菩薩,她信她自己。

她每次叩首拜的,也是她自己。

她正在專注地思考一些事情,以此來緩解自己越來越不安的情緒,這緩慢的自我調整的方式,被葉女突如其然的到來打亂了,鄭鳴凰內心微微泛着冷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含着笑,起身走過去,拜道:“小夫人!”

謹姝坦然地受了她的禮,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目光不加掩飾地将她從頭掃視到尾,輕聲嘆道:“可真是個美人兒。”

那聲音很小,仿似耳語,細若未聞。

鄭鳴凰不經意地蹙了下眉頭,很短暫便被她掩飾掉了,但還是清晰地落入了謹姝眼底。

謹姝笑了笑,“我嫁過來沒多久,只聽說小娘子是養在嫂夫人膝下的半女,卻沒聽過旁的,前日裏聽嬷嬷随口提了一句,說小娘子原家裏是遭了難的,因着和嫂夫人沾了親故,所以才養在了膝下?”

鄭鳴凰微微警惕,面上一笑,“是,勞小夫人挂心,陳年舊事,不足為提。論輩分,我原是要叫母親一聲表姑媽的,承蒙母親厚愛,才将我養在身邊,是我這輩子的福分。”

“若我前幾日沒聽錯,小娘子老家裏,是溫縣的?”

溫縣……

鄭鳴凰臉色終于沒繃住,微微變了一變,那臉上雖極力掩飾了,還是帶着幾分僵硬,她低垂着眉眼,抿唇道,“亂世難太平,家裏早遭了難,我那時方小,這些年都不太記得自己究竟是哪裏人了。”

她的來路,一直是模糊的,鄭夫人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只說家裏遭了難。

謹姝微微點了點頭。她并沒有聽誰說過,她只是大膽地猜測了一下。現在看來,她猜的不錯。

“也是,我從前也是流浪過的,去的地方多了,也記不得地方。你恐不知道,我方幾歲的時候,跟着夫君還乞讨過,我們那幾年裏四處奔走,最遠的,也去過汝南吧!那時劉郅的父親尚在世,汝南王還是個沒人瞧得起的小藩王。他的兒子,那時仿佛就養在溫縣?倒也巧。”

那時汝南面積小,地方也偏,哪路兵馬路過都要刮層油水。

劉郅年少時便有勇謀,讨厭父親事事忍讓的行事風格,做事亦張狂無度,前汝南王是個膽小又昏聩的人,只想茍安,常常打壓這個到處給他惹事,是以其英年早逝之後,還一度有人懷疑劉郅弑父。

謹姝面目溫和地看着鄭鳴凰,而鄭鳴凰從那張溫和的臉上瞧出了幾分看透一切的意味。

她微微抿了抿唇,裝腔作勢……嗎?

她在心底輕微地像是感嘆似地呵了一呵。

“是嗎?倒不是很清楚,我自小膽怯,并不關注這些。”她低首輕聲說着,模樣顯出幾分無辜和乖靜。

謹姝再次笑了笑,“罷,我無事。來知會你一聲,收拾收拾東西,我們明日回繁陽。”

“我們?”鄭鳴凰擡頭。

“對,”謹姝望着她,咬着字,微微笑着,“你、和我。”

前世裏,謹姝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劉郅那麽厭惡她,甚至到了惡語相向的地步,但卻始終都把她留在身邊,甚至國都新立的時候,她是整個後宮唯一的劉郅的枕邊之人。

有許多次,她甚至懷疑,他有某種喜愛自我折磨的疾病。

她也曾懷疑過,劉郅是喜愛她的,只是那喜愛摻雜着占有欲和對她不潔之身的鄙夷。

她一直忽略了,那位遠在繁陽的後來成為李偃妻的鄭鳴凰,其實一直圍繞在她身邊,像太陽後的陰影,從未消失,只是不易察覺。

謹姝從鄭鳴凰那裏出來後回了自己院子,母親和父親謹慎地來給她請脈,自從李偃攻打下林州之後,父親對李偃已是懷着十二分的敬意和尊崇,甚至言語和行為裏多了幾分殷勤。

父親把着一切歸咎于李偃對她的喜愛……不,或者可以說是溺愛也不為過。

李偃對謹姝,已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這大約也是鄭鳴凰越來越急躁的原因之一。

思及此,謹姝不禁笑了一笑。

大夫請了脈,說一切安好,小娘子除了有些許氣血虧虛,其餘無礙。

吩咐了幾帖藥膳。

溫氏招待大夫去往前廳,語調雖是歡快的,但眉眼間卻含着幾分隐隐的失望之色。

謹姝知道,母親是希望她能早為李偃孕育子嗣。

她亦了解母親的想法,不過是覺得以色侍人,終有色衰愛弛的一日,且男人待女人的好,總是摻雜着**和本能的占有,一旦那**淡了,有了新的顏色占據了舊的顏色,那原本的鮮豔,也會變得黯然無光了。

唯有子嗣是永久牽系兩個人的紐帶,母親希望她能牢牢抓住李偃。

但她其實并不希望這樣早去孕育孩兒,她總會想起前世裏她生的那個叫做阿寧的女兒來,一想起她的心就會擰着疼。

她并不覺,孩子是□□地位的東西。

若有一天,她想為李偃生一個孩兒,那只是她想為他孕育一個生命。如太陽東升西落一般自然。

母親送走大夫便回了,轉頭囑咐稚栎和漣兒記得大夫吩咐的方帖,叫她多補氣血。

說完跪坐在桌前,握住謹姝的手,低聲笑着:“大夫說,調理好身子,方才好有身孕。”

謹姝正了正色,“母親莫要再費心這事了,我和夫君心裏自有章法,一切順其自然便好,不必強求這個。”

溫氏的笑僵了僵,旋即又漾開了,“莫覺得娘愛算計,只是這世道便是如此,你別不放在心上,來日你夫君若……”溫氏聲音低了幾個度,湊近謹姝說:“若登大寶,這天下的女子都可是他的,你那時年歲已大,總不如那些少女新鮮,那時你若再沒個子嗣,若他顧念發妻之恩還是好的,若不顧念,你當如何自處?”

謹姝失神片刻,旋即釋然一笑,“我以何自處?我又何必自處?既不喜我,或休或殺,我自受得。”

死過一次,每一日都是偷來的,若不盡如人意,便去争,實在争不得,那又何懼一死。她不想再做那昏聩茍安的人。

溫氏啞然,渾然不知女兒何時變得這樣剛硬,嘆了一口氣,只當她年少氣盛,“罷了,同你說你也不懂,待得來日後悔,你再回憶起娘說的話,便知曉了。”

謹姝抿了抿唇,“不會有那一日的。”

溫氏搖頭,一句話也不想再同她說了,起身出了院子。

而謹姝送走母親後,也未再有旁的動作,只是微微出神。

月前繁陽來了信,說自從知道葉家所為,鄭夫人一直吃不下睡不着,身子本就不大爽利,終于病倒了,再沒有人比她更希望李偃一往無前戰無不勝了。任何有可能阻撓她問鼎中原的事都叫她憂心。

連日病着,身子瞧着越來越不好了。

謹姝作為已從鄭夫人那裏接手了一部分事宜的未來當家主母,很利落地去了封快信,說嫂夫人身子要緊,家裏大夫要醫術不濟,便另尋名醫,并吩咐下去,家裏不差這些銀兩,吩咐請三兩個大夫常居府裏,盡心為嫂夫人調理身體。

旬前收到回信,稱嫂夫人身體已爽利許多了。

也是這個時候,鄭鳴凰更加急切地想見李偃了,彼時謹姝叉着腰攔在他面前,一派嬌縱無理的樣子,“阿貍不許夫君去!”

李偃便陪着她演戲,矜持地颔了首,手摸上謹姝微微擡起的下巴,攬過她的腰扣在懷裏,“夫人說什麽,自然孤都依你。”

謹姝笑得止不住,“那阿貍若讓夫君殺了她呢?”

“殺便殺,又如何?”李偃随口漫不經心答着,目光仿似只專注在她臉上身上,旁的任何事都勾不起他半分興趣。

謹姝被他目光撓得渾身癢癢,推開他,吐着舌頭笑了笑,“那日後旁人說起,夫君又是暴虐無道,阿貍便是那個禍亂的妖姬。”

他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梢,“似也不錯。”

“夫君就會逗我,”謹姝躲開身子,“罷了,何必借夫君手?不值得。”

他該是做大事的人,那些蠅營狗茍,何必過他眼。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