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謹姝并沒有完全昏過去, 只是受驚過度有些虛脫。
方才在劉郅那裏倒沒有那麽害怕,反而脫險了, 所有的情緒才一下子湧上來,腿軟的站不住,手也抖得厲害, 渾身冒冷汗,昏過去的那一刻意識模模糊糊的, 但還有感知覺。
陸仲好像吼了一聲, “大夫,叫大夫去!!”
很多人圍了上來, 稚栎和漣兒追着過來的,剛到地方就看見謹姝昏過去, 一個個沖了過來, 捧着謹姝身子的時候, 也是抖的, 知道人沒受傷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護着謹姝上了馬車。
陸仲親自護送謹姝回了驿站,驿站圍了許多侍衛,把驿站防護得滴水不漏, 一只蒼蠅怕是也飛不過去。謹姝要是再出點兒事,主公能把他們這些人都剁了。
大夫很快就到了, 給謹姝把了脈,說夫人無礙, 應當是受了驚吓, 開了些安定心神的藥, 漣兒跟着去藥房拿藥,稚栎守在謹姝旁邊,眼睛眨也不敢眨。
就想着她們小娘子怎麽如此多舛,心疼得跟什麽似的。
外面一直混亂着,各種聲音都有,驿站進進出出都是人,一些想來巴結的遜縣官員想來看望謹姝,被陸仲擋了下來。
鄭鳴凰被軟禁起來了,上回在玉滄,被謹姝那麽晾着都一臉氣定神閑,這回不知道是怎麽了,好似一下子喪了氣,據說一直在摔東西、冷笑、罵人。
抱月一直在前廳跪着,等着見謹姝或者李偃。
跪得筆直,且一臉悲壯。
謹姝沒多久就醒了,漣兒喂她喝了藥,稚栎在她耳朵邊念叨着,“小夫人不知,主公當時的表情啊,吓死人了。”
謹姝“嗯”了聲。
腦海裏大約還有些影像,說實話,跟做夢一樣,劉郅拖了凳子坐在她臉前頭捏着她下颌的時候,她其實是很害怕的。
至今都心有餘悸。
再沒有比她更了解劉郅的了,他和李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李偃是那種看着很冷漠,瞧起來就不怎麽好接近的人,但骨子裏其實有溫柔的一面,而劉郅恰恰是那種表面看似情深意重,其實骨子裏冷漠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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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郅問她,“不記得我了?”
謹姝瞪着他,沒吭聲。
看表情應該也知道,謹姝是不記得的。
她對他毫無印象,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認識過他,或者有可能認識他。
但他那語氣,顯然兩個人曾經是有過交集的,而謹姝記事以來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交集,那只能是幼時。
幼時……
謹姝忽然想起楊八的關于楊婉娴的事來。
當時那種怪異的感覺給了她很深的印象,這一刻她腦子裏忽然電光火石地猜到了一些東西。
她吞咽了口吐沫,不敢确定,亦覺得離譜。
那個楊婉娴趕出去的女兒……
和她……
劉郅冷笑一聲,“怕不怕?我殺了你,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手摸了一下腰間,帶出來一把匕首,貼着謹姝臉抵着,謹姝一下子抓緊了手心,後背頓時出了汗。
“求我,我就放了你。”他拿刀背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謹姝咬着牙,沒吭聲,只是盯着他,眼神裏除了克制不住的害怕,還有一絲嘲諷。那嘲諷叫劉郅覺得莫名煩躁,手上動作更用力了些,“跟你母親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謹姝心裏那股強烈的直覺更加清晰了。
謹姝終于開了口,冷冷看着他,“你帶的人也沒多少,我夫君在遜縣,你肯定是跑不掉的,你用我去換,說不定還能讓你出城,否則你城也出不去。殺了我輕而易舉,但別說我夫君看重我,即便不看重,我都是他妻,但凡我在你這裏出丁點事,對他都是一種折辱,對你都是百害無一利的。我夫君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他做事一向大膽,就算殺你八千自損一萬也不會猶豫。但你行嗎?如果我沒猜錯,你吞并巴蜀兩地,兵力一直沒消化幹淨吧!手下也無我夫君手下的那些強将,你前次那麽着急想要玉滄,無非沖着糧備去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綁架我,但我知道,現下是你落下風,沖動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劉郅不敢動她。
謹姝幾乎可以斷定,劉郅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且野心相當足,一個放眼天下的人,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自毀前程。既然沒辦法傷她,在她臉上劃拉幾道,除了讓李偃的怒火燒得更旺一些,并沒有什麽好處。
劉郅“啧”了聲,“說話也像。”
他擡了擡謹姝下巴,仔細打量了眼,謹姝不想和他對視,別過了眼,手上更是下意識擋了下,劉郅哼了一聲,扯了條繩子給她綁上了,“腦子倒是好使,你母親欠我的,不如你來還。”
謹姝還是偏着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我發發善心給你講講吧!你母親,楊婉娴,桓帝的皇後,私通昏陽王,被桓帝暗殺,我救了她,她勾引我,到頭來卻是忍辱負重在給昏陽王生孩子,你就是那個孩子,雜種,你該慶幸自己不是個男的,否則你不會活到被楊婉娴趕出去。你知道嗎,很多人想要你的命,包括你那個夫君的……兄長!那條靜安侯的狗,一人事兩主,桓帝派他去殺昏陽王,又派他殺楊婉娴,而你現在,正委身有着殺父之仇的仇人。”
關于楊婉娴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懷,事實上也是他大意了,溫縣那處宅子不小,平時沒什麽人住,他要是大張旗鼓往裏頭安排人,鐵定被人注意,那段時間漢中盯他父親盯的緊,他行事難免小心很多,楊婉娴本身是個弱女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所有人都在追殺她,昏陽王死了,她壓根兒也沒有投奔的人,碰上桓帝就是死的命,就算讓她逃她都不知道逃到哪裏去,至少在他這裏,還能周全一段時間。
他在府裏就安排了兩個健婦,一則照顧她,一則看管她,還有幾個粗使奴隸,并無多餘的人。
連個送信的都沒有,他把她擱在那裏幾年都沒顧得上理會,都沒人告訴他,她懷孕了,生了孩子了,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死了,只有一具屍體,還是新鮮的。
謹姝跳得劇烈的心髒在他說出這段話的時候,終于平穩了下來,預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她張了張嘴,最後劉郅卡了她的脖子,“你和她長得很像,孤看一眼就能斷定你是她是親生母女,她當時為了生下來昏陽王的種,可真是忍辱負重啊!”
劉郅眼裏一片紅,手上越來越緊,謹姝能感覺到空氣正在一點一點從她胸腔裏剝離。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裏,臉色變得很可怖。
她快喘不過來氣的時候,後窗閃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腳把沒有防備的劉郅踹得踉跄了兩步,扶着桌子才站穩,他剛想伸手去撈謹姝,大約是為了撈着她威脅李偃,畢竟謹姝在,李偃施展不開。但大約是李偃突然出現給了謹姝莫大的力量和勇氣,她下意識就地翻倒了過去,劉郅抓了個空,李偃緊接着就又是一拳砸在劉郅臉上,劉郅身手也不差,但一直被李偃壓着打,李偃力氣要比劉郅大得多,劉郅挨了幾個拳腳已經有些吃力了。
謹姝身上的繩子綁得不緊,大約是劉郅料定她沒能力掙脫,他這人向來輕視女子。謹姝很快掙開了,兩個人打起來的架勢讓謹姝很慌張,她手裏拎着一張椅子才找到一點踏實感,本想砸過去,但怕自己慌張誤傷李偃,只躲得遠了一點,盡量不添亂。
李偃看謹姝貼着牆角站着,原本縮手縮腳的動作更是舒展開了,劉郅原本還能勉力招架,現下只能被按着打。最後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時候,還是李偃給他拖起來的,拎着他直接踹了門,偏頭跟謹姝說話的時候才放緩了神色,怕吓着她,盡力放柔了聲音,“不怕,跟着我。”
謹姝“嗯”了聲,不敢拖拉,跑着過來扯住了他的腰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不知為什麽,哪怕是這種場景,外面都是劉郅的人,但有他在,謹姝就好像很安心。
如同很多年前,明明是在乞讨,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但只要偃哥哥在身邊,她就會安心,什麽都不怕。
……
謹姝緩過來之後,問了陸仲,劉郅倒沒有那麽弱,他帶過來的人都是猛将,雖則面對許多士兵,依舊有着以一當十的魄力。遜縣這邊的駐兵沒多少,也沒有李偃自己親自帶的兵得力,竟然不甚被劉郅撕開了個口子,一群人往南門方向逃了去。
聽得謹姝心驚膽顫,忙問主公如何,可有傷。
陸仲忽然笑了笑,“小夫人放心,主公好着呢,能傷主公的人不多。”
謹姝這才松了口氣,雖然遺憾沒能把劉郅的命留下來,但也猜得到,劉郅那人,不會輕易被困,否則前一世裏,也不會一統九州,建立大周。
謹姝去看了鄭鳴凰。
她被軟禁在她房間,陸仲安排了好幾個人護在她身後,怕鄭鳴凰傷到她,謹姝也沒拒絕,她不想再給李偃添亂。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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