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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第 7 章
“還不承認對人家有意思,啧啧......”
藺琰在一旁風涼鄙視。
祁瑾序漱完口,沉臉睨他:“你看我這樣子像嗎?”
“既然無意,你為何為難她?”藺琰抱臂:“那婦人的證據破綻百出,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
祁瑾序沒應這話,皺眉緩了許久,總算把嘴裏的那股黴的味兒緩下去後,這才覺得空氣新鮮了些。
“我并非為難她,”他道:“而是覺得這樁案子可好生利用。”
“何意?”
祁瑾序緩緩道:“我初上任,若貿然查建安商市不免惹他們起疑,倒不如借用這樁案子好生摸一摸建安茶市的底。”
“這麽說,你不打算結案?”藺琰道:“你若遲遲不結案,單二小姐恐怕要睡不着了。”
祁瑾序不語,想起适才單雲華逼迫他喝黴茶的樣子,唇角清冷地勾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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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胡掌櫃從茶鹽司出來後就徑直拐道進了姜家後門。
姜德運早就在前堂等着他了。
“事情辦得怎麽樣?”他問。
胡掌櫃面色沉重:“姜兄,我也說不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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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不準?人證物證都有,祁大人沒判?”
胡掌櫃搖頭,把此前在茶鹽司發生的事說了遍,道:“沒想到這姜二小姐這麽能言善辯,到最後,居然連祁大人也啞口無言。”
姜德運一聽,臉色不好。沉吟半晌,問:“案子判沒判?”
“沒判,單二小姐已經離開了,我們的人反而被他關押起來。你說......”胡掌櫃一拍手:“這位祁大人是何意?”
“這就算了,今日單二小姐居然當堂......”胡掌櫃湊近幾分低聲道:“扯出外焙茶和正焙茶的說法,萬一這話被祁大人聽進心着人去查,那你我兄弟二人恐怕要遭殃。”
一聽,姜德運蹙眉。
良久,問道:“這個新上任的茶鹽司司主是何人?”
“只聽說是京城來的,今天第一天上任。”
“去查查,”姜德運道:“若能拉攏就盡量拉攏,若是不能......”
他神色一厲:“我也有法子讓他在建安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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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作坊,單雲璋急忙上前問:“阿姐,茶鹽司怎麽說?”
單雲華沉默,徑直往裏走。
“咱們沒澄清嗎?”他問。
“小公子,”徐叔道:“案子還未判,小姐也還不清楚。今日倒是多虧了小姐,不然咱們單家作坊賣發黴的茶傳出去,明日整個建安都知道了,以後的路可就徹底堵死了。”
“不過,雖然不知道案子後頭會怎麽判,但至少咱們的嫌疑是洗脫了。”他又道。
“徐叔,”單雲璋一頭霧水:“既然洗脫嫌疑,怎麽還不知道如何判案?”
“許多事但凡牽扯進官司就會變得複雜。”單雲華道:“況且判案子哪有這麽快的?茶鹽司總要來審查,看我說的話是否真假。”
她轉頭對徐叔道:“若是茶鹽司來查作坊,只管讓他們查,咱們的茶都是正焙,不必憷。”
“好,我知道的。”徐叔點頭。
他跟單雲華又商讨了其他事,就去忙了。
單雲璋跟着單雲華進賬房:“阿姐,那接下來咱們就等着嗎?”
“只能等着,”單雲華坐下,從抽屜裏取出賬本翻開,邊道:“該做的都做了,事情結果只有等茶鹽司審查後才知道。”
“今日倒也不是全然無功。”她停下來,說:“若這位祁大人是個聰明的,想必會從我的話中發現端倪。”
“什麽端倪?”
“建安茶市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的現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外焙茶冒充正焙茶以高價出售牟取巨額利潤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沒人管,那是無人敢管,若是這位祁大人是個有魄力的,今日姜家做的局說不準會給自己埋下禍根。”
整個建安的茶葉市場,姜家的鋪子最多生意也做得最大,亂象根源也是從姜家而起。姜家勾結官場欺行霸市,以外焙茶當正焙茶賣,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後,能不能肅清建安茶行業,就要看這位祁大人的能耐如何了。
“适才阿姐說凡事牽扯進官司就會變得複雜,這話怎麽說?”單雲璋又問。
提起這個,單雲華嘆了口氣。
“這便也是我擔憂的另一個問題......”她道:“若這位祁大人剛正不阿,咱們這樁案子必然能盡快判下,建安的商市也有救了。怕就怕,他拖着這件案子遲遲不判為的是兩邊撈好處,也為給建安的官商勢力抛橄榄枝。這樣一來,別說咱們的案子,恐怕整個建安市場都得亂。”
“可我聽說他是京城侯府出身的,應該不會貪這點小恩小惠吧?”
單雲華笑:“當官的人若貪無非兩樣,不是錢就是權,他祁家固然不缺錢,卻不會不在乎權。為了政績為了升官,新任官員跟當地勢力沆瀣一氣的事例早已屢見不鮮,侯府出身又如何?若他看重權勢,走終南捷徑也未必沒可能。”
一聽,單雲璋又愁起來:“阿姐,那我去打聽打聽這位祁大人品性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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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祁瑾序從外頭回到茶鹽司,一進門就見藺琰招呼人在涼亭裏撫琴飲茶。
他腳步頓住。
“哥,回來啦。”藺琰笑嘻嘻喊他:“快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祁瑾序狐疑走過去,就見他揚了揚匣子,然後打開,匣子裏放着好幾餅茶。
“這是......”
“你不是嘴巴挑剔麽,這是我從單家作坊弄來的,滋味好極了,你也嘗嘗。”
“弄來的?”祁瑾序長眉微擰。
“哎......這可不是我貪墨的啊。”藺琰道:“昨日不是帶人去作坊查看嘛,這幾餅好茶是單二小姐送的,還是她親手制的呢。”
“她送你就收?”
“我為何不收?”
見他一臉正經的樣子,藺琰“啧”了聲,忙把匣子收回去:“你不要我要,反正她說是送我的。”
“有本事你別喝。”他抿唇挑釁地一咧。
祁瑾序懶得理會,擡腳就要走,又見藺琰遞過來一樣東西。
“這是什麽?”
藺琰道:“劉知州派人送來的帖子,彼時你不在我替你收下了。”
祁瑾序接過來,展開一目十行看完。
“說什麽了?”藺琰問。
“邀我明日去赴宴,要為我接風洗塵。”
“建安這幫人還真是會趨炎附勢,”藺琰輕嗤:“他們以為我哥是什麽人?我哥可是來這做官的不是來跟他們攀交情的。哥你放心,這帖子我替你回絕了。”
說完,他伸手過來拿帖子,卻被祁瑾序擡臂抽走。
“誰說我不去?”
“诶?”藺琰詫異。
祁瑾序道:“走官上任到哪也免不了拜山頭,我初來乍到,自然也得去會會。”
“你還真打算去啊?”
“去。”
“萬一是鴻門宴呢。”
“那就更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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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華燈初上,建安最大的酒樓早已淹沒在闌珊燈火中。
單雲華到門口時,酒樓門前已經停了許多馬車,各色穿着富貴之人成群結伴入內。跑堂的站在門口熱情地招呼來來往往的客人,忙得打轉。
掌櫃的見她進門,熟稔地上前打招呼:“哎呦,單二小姐今日親自來送茶?”
單家制的茶好,也賣得出高價錢,建安的酒樓多半喜歡從單家作坊訂購茶葉。這家酒樓已經跟單家合作多年,單雲t華與這裏的人都熟識。
單雲華含笑點頭:“今日得閑,便自己送來,順便看望羅姐姐。她可在?”
“在,”掌櫃道:“不過東家這會子在忙,單二小姐先去廂房裏稍坐片刻,我這就派人去請東家。”
“不必,我也沒什麽事,慢慢等她就是。”這時,幾個打扮精致的女子從旁經過,她悄悄問:“你們酒樓今日怪熱鬧,可是來了什麽貴人?”
掌櫃聽了,低聲道:“您還真猜對了,知州大人包了三樓的天字號雅間,邀請咱們建安郡有頭有臉的人物在這吃席。哦,還請了新任的茶鹽司司主,今晚這酒宴就是為他接風洗塵的。”
聽到茶鹽司司主,單雲華腳步頓了頓,須臾道:“掌櫃忙你的,我知道路,自己去廂房等羅姐姐就是。”
“好好好,單二小姐請自便。”掌櫃當即吩咐小厮領單雲華上樓,然後去忙了。
上樓梯時,單雲華往三樓看去。此時,整個三樓笙歌鼎沸,絲竹鼓樂源源不斷傳出來,隐約還聽見推杯換盞的寒暄聲。而欄杆旁站着兩個妖嬈貌美的女子,想必是今晚宴席上侍奉的酒伎。
她看了會,斂眉,擡腳進了西邊的廂房。
此時,三樓的天字號雅間內花天錦地。美豔的舞姬赤腳在地毯上旋轉,衣袂飄飄,細腰半露。垂簾後坐着奏樂的伶人班子,敲鼓的,撫琴的,唱曲的一一俱全。
祁瑾序一身靛藍的錦袍坐在劉知州的左手邊,他玉冠高束,面頰微紅,眉眼溫和中帶着些謙遜的笑意,這副模樣倒與平日慣常的清冷不同。
有人開口道:“沒想到祁大人如此給面子,原想着祁大人該瞧不上咱們地方官,看來是下官多心了。”
“唉,你這話說得不對。祁大人來了建安便是咱們建安的一分子,與我們同舟共濟為建安的百姓謀福,何必分地方官還是京官。祁大人,你說是不是?”另一人說。
“通判大人此言甚好。”祁瑾序開口:“下官與在座的同僚一樣,奉的是天子之命,做的是百姓的父母官。我們同氣連枝共事,不分你我不問出身。倒是在座的大人經驗豐富,下官初來建安,往後還請多多關照。”
話落,衆人互相對視了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滿意之色。
劉知州笑道:“祁大人年輕有為,出身名門非但不驕奢,反而虛懷若谷,實乃年輕一輩楷模啊。”
“諸位,”他舉杯:“讓我們敬祁大人一杯,為祁大人接風洗塵。”
“好好好。”衆人跟着舉杯。
今日來赴宴的除了建安官場上的人還有好些都是當地豪紳,幾乎是建安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物。此前對于新任茶鹽司主各有猜測,得知是京城侯府出身的人,還頗有些顧慮。如今見他這般識時務,皆放下心來。
姜德運坐在最末位,他雖有名望但只是個商人,自然是夠不着前排的。他靜坐了會,見時機差不多,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立即出去。
門口候着兩個貌美的侍酒女子,身上的衣着精心裝扮,緋紅的绫紗半遮半掩,露出白皙的胳膊和鎖骨。兩人身姿婀娜,模樣也長得八成相似,正是一對雙生姐妹花。
這還是姜德運花大價錢從牙子手裏買來的揚州瘦馬。此前他讓胡掌櫃去打探祁瑾序的家世背景,得知祁瑾序是京城承德侯府出來的公子,竟是連夜睡不着,翌日便派人去尋美人。
新官上任,地方豪紳送美人早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一來可試探,二來可拉攏。是以,當姜德運尋到這對姐妹花後,就去了知州府邸商量。
這事,劉知州是知道的。
因此,當這兩位姐妹花出現在衆人面前,所有人都清楚是怎麽回事,皆暗暗觀察祁瑾序的反應。
今日他若是收了這對美人,則表明有心結交。但若是拒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對姐妹花入了雅間後,嬌嬌柔柔地對衆人行了一禮,室內的琴音停下來。
劉知州笑呵呵看向祁瑾序,問:“祁大人可知建安三傑?”
“哦?願聞其詳。”祁瑾序放下酒杯。
“建安地處東南是塊寶地啊,蘊天地之靈氣産茶得天獨厚,此為一傑;建安依山傍海物産豐富,美食珍馐多如牛毛,此為二傑;至于三傑嘛......”
劉知州意有所指看了眼跪着的一對姐妹花:“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說的便是建安女子。建安女子嬌柔貌美,其腰細如柳最擅歌舞,這便是第三傑。祁大人既來了建安,又豈能錯過建安之寶?前二者可得,後者不可多得啊。”①
随即有人打趣:“知州大人如此美譽在前,你們姐妹二人可要好生服侍祁大人,莫要下了知州大人的面子。”
話落,屋內衆人附和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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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單雲華在廂房久等不得,打算告辭離去改日再來看望,于是領着婢女明夏出門。
然而剛走到樓梯口,就遇到兩人歡喜地從拐角下來。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對姐妹花可是姜老爺花了千兩銀子買來的,不說樣貌,就那跟水兒似的身段哪個男人看了不眯眼?”
“确實,祁大人得了這麽對美人今晚不知要多快活......”
聽得這話,單雲華腳步停下,見那兩人交頭接耳離去,她下意識擡眼看向三樓。
三樓雅間,像是有誰說了什麽話,一陣歡笑聲隐隐約約傳出來。但不過片刻,那歡笑聲驟然停下。
“雲華?”
這時,站在櫃臺前忙碌的羅凝瞧見她,對她招手:“你怎麽下樓了,我正打算忙完去見你呢。”
羅凝是這家酒樓的東家,約莫三十出頭,與單雲華算是忘年交。
單雲華顧不得多想,收回視線,提着裙擺下樓。
而此時,三樓的天字號雅間內。
與此前歡樂氣氛不一樣的是,這會兒衆人臉上表情皆有些挂不住,兀自面面相觑。
坐在上首的劉知州雖笑着,但眼底的情緒微沉。原因無他,只因适才他一番話之後,祁瑾序居然當衆拒絕了這對美人。
他在建安任知州多年,算是建安的一把手,這些年在建安做官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換新的,無一不給他臉面。
但沒想到,這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此不識好歹。
屋內氣氛焦灼安靜,祁瑾序泰然而坐,不慌不忙地掃了眼衆人的表情。
片刻,他笑起來:“諸位大人為何如此神色?”
“并非祁某不愛美人,只是祁某......”他難以啓齒般:“祁某有些......潔癖,受不得女子身上的胭脂粉氣,倒是辜負了知州大人的一片好意。”
“不過......”他話頭一轉,又道:“祁某酷愛收藏墨寶,聽聞姜老爺曾從一位高僧手上購買得前朝名硯,不知可有機會讓祁某一觀?”
此話一出,衆人懼是一怔,原來是嫌禮太輕了。但這是好事,不怕他貪,就怕他不貪。
随着劉知州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姜老爺......”劉知州問:“祁大人開口了,姜老爺可願割愛?”
姜德運心疼,畢竟那方硯臺是他好不容易搜羅到的,而且準備明年庭玉入京時帶去給上頭當見面禮。沒想到,祁瑾序胃口這般大,美人不要,倒是要他手上的孤品。
此時所有人看着他,令他下不來臺,只得僵硬笑道:“既然祁大人喜歡,草民又豈會吝啬,自是甘之如饴獻上。”
話到此,鴻門宴算是過了關,絲竹管樂又開始奏起來,氣氛活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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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大堂裏,羅凝拉着單雲華寒暄。
“實在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今兒招待知州大人他們實在忙得不可開交。”
單雲華有心打聽,問:“我聽說今日是知州大人設宴款待新來的茶鹽司司主。”
“可不是?沒想到這位司主年紀這麽輕,聽說才二十出頭,還是京城侯府出身的子弟。這般身份亮眼得很,哪個不想巴結?”
她湊過來:“今晚這宴席可是下了大本錢,又是美人,又是名硯的,這場面我還是頭一回見。”
聽了這話,單雲華心下寸寸發涼。
原本還指望這位是個剛正不阿的,可沒想到,才上任就跟建安的官商勾結到一起去了。
再回想此前看到的那兩個長得相似的美人,不必猜測,肯定是為他準備的。他那樣喜歡逛青樓,面對美色又豈會無動于衷?
這般想着,餘光瞥見有一夥人從樓上下來。
單雲華擡頭,目光愣了愣。
只見祁瑾序俊臉微紅,唇角噙笑,一派春風滿面地被人簇擁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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