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舔淚痕

第16章 舔淚痕

陸眠酒後的意識混沌,聽着陸凜循循善誘的話語,不自覺便跟着對方的思路走,“是這樣嗎……”

他喃喃了句,尾音帶着點剛睡醒時的溫軟,“那你可以碰我。”

話才剛說到一半,頰側就被一只有些微涼的指尖按壓,略略施加了幾分力道。片刻後陸凜手上動作又變得輕盈,猶如溫柔織就的細網,一瞬将跟前的人裹得密不透風。

他看着陸眠無知無覺地被自己攏在掌下,心中似湧動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頭疼不疼?”陸凜問。

陸眠反應遲鈍幾秒,腦袋左右晃晃,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頭,你疼不疼?”

陸凜看着他,不自禁彎了下唇,對他總是脫口而出的這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習以為常。注視少頃後他手往後些許,順勢将他耳際的那縷發絲拂開,“我去給你煮一碗蜂蜜水,喝完了再睡?”

陸眠沒有應聲,似在思考。

陸凜也不急,在床沿坐定,等着他回答。

半晌,陸眠點頭,“喝!”

陸凜聞言起身,他剛站直,坐在床榻上的陸眠前後打了個晃,像是坐不穩似的。

“小心。”陸凜伸手欲将人扶穩,陸眠率先一把抓住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詞,“我是不倒翁我是不倒翁。”

陸凜垂下眼,反手将人扣在掌下,扶着他躺回去,“等我回來。”

再一次被放回到床上的陸眠眨了下眼,沒聽見似的,“不倒翁也能倒。”

陸凜起身的動作頓了下,“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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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眠一個翻身把自己團吧團吧卷進被子裏,“啊啊啊,被子綁架我了!”

說着說着,他就往靠牆的那頭滾了滾,耳邊似鑽入一聲低笑。

陸眠從剛才差點倒下扶住人時便逐漸有了些清明,緊接着便開始裝。在被子裏縮了沒一會他就聽到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他剛剛做了什麽?

好像是答應了陸凜什麽事,陸眠眉頭皺緊了點,有些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思及此,陸眠慢慢放松下來,安心躺着等陸凜端着蜂蜜水回來給他。

-

陸凜走出廂房便看見褚夫人領着一行人前來,褚柏栩呲牙咧嘴地跟在後面。

“眠眠他?”褚夫人朝房間瞥了眼。

陸凜:“醉得不輕,剛醒,稍後讓他喝完蜂蜜水再睡。”

褚夫人聽罷點頭,“如此,我便不進去了。”

“那我進去看、”褚柏栩捂着臉,還未說完就被褚夫人一眼撇來,頓時噤了聲。

褚夫人滿意了,轉而又去看陸凜,“只這兩日便是老太君壽宴,府中需準備的地方不少,眠眠就勞煩你照顧了。”

陸凜應下,目送褚夫人一行離開。

臨走前,褚柏栩落後幾步,“你可要幫我好好照顧眠眠啊。”那個酒到底是因為他的疏忽才讓人喝下的,褚柏栩可不想明日自己那傻弟弟因喝酒了頭疼找他麻煩。

陸凜眸色深了幾許,掩在袖中的指尖摩挲兩下,道:“不必你說,我也會好好照顧他。”

褚柏栩到底也喝了酒,一時間并未察覺這話中隐藏的濃烈占有欲,見他答應下來便一搖一晃地跟着褚夫人離開了。

片刻後,陸凜端了蜂蜜水進屋。陸眠正趴在被子裏,昏昏欲睡,腦袋也在一點一點的。

“喝了再睡。”他走近。

陸眠睜開了一只眼睛,修長手指端着碗送到了唇邊,他伸長脖子,就着對方的手一口一口把蜂蜜水喝進肚裏。

末了,陸眠眼神亮亮地仰起臉,品着嘴裏的甘甜,“還有嗎?”

“好喝?”陸凜目光下落,掃過他被水打濕的唇瓣,“不可多食,明日再給你泡。”

有了他的承諾,陸眠這才點點頭,輕拍了拍肚子躺平,很快就睡了過去,未再如前兩日那樣中途醒來。

他睡得安穩,未曾察覺床畔的人守了他多久,及至夜半方才離開。

翌日一覺睡醒的陸眠神清氣爽,甚至比前兩日早起了一刻鐘。他讓阿青阿平幫他束好發便快速跑到府門前蹲着,準備守株待兔等褚柏栩回來。

果然還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了從軍營回來的褚柏栩,對方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踢踢踏踏朝着這邊而來。

馬背上,褚柏栩甩了甩手,眼角餘光倏爾瞥見府門的那道身影頓時加快了速度,馬兒還未完全停下他就已躍下馬背。他咧着嘴角過來,明知故問:“眠眠?可是在這裏等我的?”

陸眠:“不,我等笨蛋。”

褚柏栩噎住,然俊朗眉目間染着的笑意不減。

自長大後,母親也不像以往那樣總在府門前等他歸府。如今他已能夠獨當一面,褚柏栩有信心未來定能為東寧開疆拓土,守衛邊關,成為如父親那樣的大将軍。

可時至今日,自己竟還能體會到有人在府門前守着等他歸來的感覺,那種充實的、奇異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如此,他亦不介意再給人當幾回坐騎,遂微弓着腰,哄道:“好眠眠,怎麽樣?今天想不想飛飛?”

陸眠卻是拒絕,并學着他的口吻說:“飛飛我另有人選。”這個已經被陸凜預訂了,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應了陸凜,就不會再讓別人給他當坐騎了。

褚柏栩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他頓了頓,還在納悶既然這樣對方為何特意等在這。

緊接着,褚柏栩就看到跟前人對他粲然一笑,十分開心的模樣,大聲道:“我們去玩!”

陸眠話畢,視線已經往府門外瞟去,裏面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昨天他都沒來得及玩,一口酒就倒了,今天還想再去。不過陸眠也知道褚夫人定不會讓他一個人出去,于是只能拉着褚柏栩一起。

孰料褚柏栩竟是一口拒絕,“不行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看到他的拒絕三連,陸眠疑惑,“為什麽?”

褚柏栩指了指自己背上,“昨日你喝了酒,我被抽了一頓。诶,沒多大的事,跟你說這個做什麽……

“走吧,回去了,帶你去大哥珍藏多年的兵器庫看看。”

雖然兵器庫陸眠也好奇,可到底因為沒能出去,表情有點蔫蔫的,同時還有些自責,他害對方被抽了一頓。

-

褚柏栩的兵器庫中不乏禦賜之物,褚睿恩守衛東寧十數載,立下戰功赫赫,皇帝賞賜了不少好東西,其中就有幾件放在褚柏栩這裏。

平日他輕易不給人看,陸眠還是褚柏栩第一個帶進來的。

“小心點,別傷着自己。”瞥見陸眠好奇地朝一個架子走去,那裏正擺放着一柄儀刀,褚柏栩擔心他抽刀耍玩不由出聲提醒。

陸眠沒有去碰那刀柄,反而是戳了戳刀鞘上嵌着的水藍色寶石。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想摳下來咬一口驗驗,陸眠默默想。

褚柏栩見狀搖了下頭,是他想多了,“走,去裏面瞧瞧。”

兵器庫中另設有暗室,裏面就是他存放禦賜之物的地方。

陸眠一進去就被裏面的金光閃到了,壁燈掩映下,那些被擦拭得锃亮的刀劍寒光凜冽。

他很是捧場地發出驚呼,“哇——”

褚柏栩聽得舒坦,“怎麽樣,想不想看大哥舞劍?”

陸眠拍手:“看!”

褚柏栩飄飄然地取了劍,帶着陸眠又去了府中的練武場。

陸眠坐在練武場外的石凳上,起初還在為褚柏栩眼花缭亂的劍招看得眼睛發直,雙手不停鼓掌。後面大概是喊累了,他雙手托腮繼續看,看着看着眼皮就耷拉下來。

褚柏栩渾然不覺,還在興沖沖将自己新學的招式演練出來給他看。

及至聽到‘咚’的一下,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他定睛一看,是陸眠從石凳上往後翻了過去,腿還翹着,整個人上半身已然仰倒。

這個姿勢說不出的滑稽可笑,褚柏栩差點笑出聲,繼而便聞見急忙慌去扶人的阿青阿平發出的驚恐嗓音

“不好了,小公子暈過去了!”

“血,流血了!”

-

穿書不過一月,陸眠再次喜提頭上紗布,腦袋又破了個口子,疼得他頭昏腦脹,眼淚汪汪。

老太君心疼得不行,差點跟着乖孫一起落淚,好不容易才被褚夫人哄着回去休息。

褚柏栩跟個罪人似的,就差給陸眠磕一個了,“小祖宗你怎麽又開始哭了,還很疼嗎?再吃顆藥?”

陸眠連忙搖頭,他這一搖,頭更暈了,“不吃藥。”那要比上次的還苦,吃了他估計就不是疼哭的,而是被苦哭了。

褚柏栩手足無措,“你這麽疼,诶,說到底都怪我,好好的去什麽練武場。”

陸眠抿抿唇,“都怪我。”

跟個傻子似的,坐着都能睡着,結果摔了個四仰八叉,真成五龜了。

“怪我!”褚柏栩道。

陸眠正要與人争論,門外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急匆匆的。他擡眼,接着便撞入了陸凜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中,有那麽一瞬間仿佛要把人給吸進去。

陸凜腳步發沉,看着床榻前面容蒼白的人。上一次他還将之視為仇人的人,眼下再度看見對方如此模樣,心髒卻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疼,若針紮一般。

“怎麽回事?”陸凜行至陸眠跟前,投下的陰影幾乎将人籠罩,開口時嗓音帶着沙啞。

褚柏栩将先前發生的事同他解釋了一遍,他剛說完就聽到褚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柳絮在叫他,興許是收到了陸凜回府的消息,褚夫人這才過來叫人。

房門悄然合上,房間中藥味彌漫,陸眠對上陸凜緊緊望過來的眼神,十分不自在地別過了臉。

下一刻,他就被掐着下巴掰了回去。

又是那樣充滿壓迫與侵略性的眼神,陸眠只覺陸凜此刻正在用視線把他全身上下都掠了一遍,那種猶如猛獸舌尖獵物的瀕死感令人窒息。

陸眠本來就在痛,此時感覺陸凜是正在用眼神威脅着自己,無端生出惶恐,淚水滾滾而出。

自嘲的聲線躍入耳際。

“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陸眠正覺莫名,忽然有熱息拂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對方的臉在他眼前無限放大,他能清楚地感知到……

陸凜在用舌尖,舔去他頰上的淚痕。

一下又一下,珍惜而虔誠。深邃的眉眼間卻透着濃到化不開的偏執,扭曲,仿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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