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對紅色的渴望

第34章 對紅色的渴望

早已蒙塵的幼年記憶再次被索樸翻了出來。

記憶裏,幼時的天空總是昏黃渾濁的,連同天上散發光芒的恒星也在嚴重污染的空氣中顯得黯淡模糊。

破舊殘缺的建築,到處是垃圾糞便的街道,泥濘不堪的地面,散發着臭味的黑色積水,構成他幼時的世界。

每個經過的蟲,雙眸中都混雜一片,永遠像是蒙着一層,看不見眼中的光亮,麻木如行屍走肉,擺爛但又舍不得死去,只能日複一日茍且地數着恒星升起又落下的次數。

曾經,他以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永遠的灰蒙蒙一片,沒有多少色彩,也沒有多少光輝,無聊枯燥。

直到那天,一直被雌父藏在家中不讓出門的他,被雌父把脖子上的蟲紋包裹嚴實後帶了出去,到了那個他出生以來唯一見過的彩色房子附近。

紅豔豔的建築在昏黃的白晝光下像是破出雲層灰塵的一道光,将旁邊都照亮了,也反襯地周圍的建築更加破舊沒落、黯淡無光。

那是年幼的他見過的最好看的顏色,可惜他很少允許到這附近,僅有的幾次也只是匆匆路過瞥到幾眼。但即使只是短暫的瞥到,也讓他無法忘記那種明豔的顏色。

而現在,他被雌父遮遮掩掩地帶到了那幢建築不遠處的角落,終于可以有充裕的時間把這幢在他心裏美的不像話的紅色建築看個夠了。

那種濃郁的紅色,像是溫暖的水,讓他枯燥無趣的心也被盤活了,甚至讓他有種暢快的感覺。

他的雌父似乎在等待着什麽,緊緊地拉着他,神情看起來有些焦躁,直到幾輛很少看見過的車子駛來停在那幢建築門口,雌父好像才松了口氣。

車上下來了一堆成年蟲,都穿着看起來很貴但又很無趣的黑白灰套裝。唯有最後下來的那個小蟲崽,穿着明豔得簡直不像這個世界的蟲。

像,一顆恒星。

閃亮而又璀璨。

他當時貧瘠的語言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只是覺得自己的雙眼都快要被晃瞎了。但他緊盯着那個小蟲崽不放,視線舍不得移開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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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後來他才知道那種情緒叫羨慕,那種情緒也叫傷感。

他羨慕怎麽有蟲能那麽幸福,把那樣明豔耀眼的顏色穿在身上。他又傷感,為什麽自己不能和那個小蟲崽一樣。

他的視線追着那個小蟲崽不放,然後就看見他拿出了一顆紅豔豔的大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他從來不知道,居然還有紅色的果子,居然還有蟲能吃到這樣漂亮的果子。

他看着那個小蟲崽捧着那顆大果子,一口又一口,汁水淋漓。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嗓子又幹又緊。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誘惑得他不斷咽口水的紅色大果子,叫草莓。

“雄主,您怎麽了?”斯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索樸笑了笑,聲音一如往常:“沒什麽,只是看照片裏的你吃草莓吃得好香,讓我都想吃草莓了。”

斯溫彎起嘴角:“那我去幫您拿點過來吧,冰箱裏應該有備草莓。”他起身就要去拿草莓。

索樸按住了他:“沒事,待會兒再吃吧,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草莓而已,現在随時都有,想吃就可以吃到。”再也不像幼時那樣可望而不可得。

“好。”斯溫也不再堅持,坐回了原位。

索樸的視線落回到那張照片上,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初次和斯溫見面時感到似曾相識,原來他們的緣分在那麽早就開始了。

只是,他并不想對斯溫提及那段不堪的過往。

他的手指劃過光腦,相冊立馬就翻到了下一張。依舊是斯溫站在照片正中,笑得極其燦爛。

很快,随着照片朝後翻,照片中的斯溫也漸漸長大,有了少年的模樣。

索樸再次停頓,照片上的斯溫不知遇上了什麽,哭得肝腸寸斷,看得他都心疼極了。

“這是怎麽了?”他不由得出聲問道。

奧維亞湊過來看了一眼,解釋道:“噢,是這張啊,當時斯溫放學回家說班裏的同學都嘲諷他是D級雌蟲,排擠他不和他玩,那天正好入學後第一次考試的成績出來了,他拿了全年級第一,甩了第二名老遠,然後唯一和他說話的同學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指了指照片裏斯溫的眼睛:“也不知道之前哭了多久,回來時眼睛都紅腫了。”

他感嘆:“自從他長大後就不怎麽見他哭了,所以我就把這一幕拍下來做個紀念。”

索樸看到奧維亞自然的神情,似乎并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好像真的只是在惋惜自己的雌蟲不再是以前那個愛哭的蟲崽。

他低頭再次看向照片裏流着眼淚的雌蟲,手指不由撫摸上照片裏交錯的淚痕。只是時空相隔,此時的他并不能為那時的斯溫擦去眼淚。

突然,斯溫的手捂住了光腦屏幕。

索樸扭頭看去,才發現斯溫滿臉紅暈。

斯溫對此頗有些難以啓齒:“雄主,可、可不可以不要再看這張照片了……”

他一副黑歷史被發現的窘迫樣子,逗笑了索樸:“好,其實……”

索樸話音頓了頓,“上次在溫泉邊你意識不清的時候,哭得也像這樣,我怎麽哄都沒用。”

斯溫記不清當時的情景了,他哭了嗎?按理說,這麽多年了,他再疼也不會哭出來了。可是,他也不能保證意識不清的時候他還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因而他又不确定起來。

索樸還在繼續說:“我還是第一次見那麽能哭的雌蟲。”他感嘆。

斯溫憋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小聲說道:“我……雄主,您能不能別說了……”

索樸看着羞窘的斯溫輕笑幾聲,停住了口頭打趣的話。

一旁圍觀的奧維亞已經尴尬到想要變成透明蟲。

他并不知道內情,因而也就不知道索樸口中的泡溫泉其實是在做正經治療,也不知道斯溫意識不清哭個沒完是因為治療的副作用。

溫泉池水霧缭繞,泡溫泉的蟲大都穿着清涼……

奧維亞晃了晃頭,及時打住了自己腦中的聯想。

等他恢複如常,索樸已經一副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在那翻看相冊了。

相冊中的時間線漸漸拉長,斯溫的身姿也漸漸變得修長挺拔,只是他的笑容卻日漸稀少,直到照片定格到斯溫站在大學門口時候的樣子。

他的面容稍顯青澀,神态卻和他們剛認識時無差,眉眼間帶着淡淡憂慮。倒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倔強。

看到這張照片,奧維亞不由自豪地介紹起來:“這是斯溫大學第一天在學校門口拍的照片,當時他是他們大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學生,聽說現在也沒有蟲打破這個記錄。”

索樸的視線落在後邊的學校大門上,聯邦中心大學,确實是聯邦最好的大學之一。

“可惜,”奧維亞話音一轉,有些惆悵,“他後來沒有繼續深造,幸好如今經商還算有些成就。”

他雖然理解斯溫的選擇,但是現在想來,斯溫沒有選擇科研這條路依舊讓他感到惋惜和遺憾。

索樸無語,如果斯溫這只算有點成就,那麽整個聯邦就沒幾個算得上成功的了。

斯溫和別的億萬富豪不同,沒有累代傳承的財富,沒有家傳教導的經驗,甚至沒有世俗眼中極為重要的精神力等級作背書。如果算上來自家族反對和精神力低微的雙重困境,他簡直是逆風開盤。

他有的僅僅是他自己,僅僅是他自己的能力和天賦。他就這樣靠着自己,從無到有,走到今天,一手創立起瑞博集團這個巨大的商業帝國。

可就是這樣厲害的斯溫,在他家族的蟲眼中,卻遠不如那些沿襲家族前路的後代。

索樸想要說點什麽為斯溫申辯,但這時家中的幫傭卻走過來打斷了他還未出口的話:“索樸閣下,奧維亞先生,斯溫先生,午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問現在要用餐嗎?”

奧維亞和斯溫都看向索樸,等待他的決定。

索樸低頭看了眼時間,确實正好到了飯點:“好,那就先去用餐吧。”

他把光腦還給了奧維亞:“相冊我還沒看完,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加個聯系方式,之後把相冊傳送給我?”

奧維亞聽索樸要加他的聯系方式,受寵若驚,急忙點開光腦伸了過去。

索樸擡手,“滴”“滴”兩個光腦對接,索樸的聯系方式出現在奧維亞的通訊錄中。

奧維亞簡直不敢想,他就這麽輕易添加上了索樸的聯系方式。

雖然他是索樸雌君的雌父,通過斯溫的渠道能得到索樸的聯系方式也實屬正常,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是雄蟲閣下主動添加了他。不止是他有了索樸的聯系方式,索樸的通訊錄中也有了他的存在。這更加說明了斯溫在索樸閣下心中的地位。

想到這點,奧維亞笑得合不攏嘴,在前面帶路:“索樸閣下,這邊請。”

索樸颔首,被一路請到了餐桌的上位。

蟲到齊後,奧維亞輕晃桌上的鈴铛,将所有蟲的視線聚集過來。

他舉杯:“感謝今日索樸閣下大駕光臨,也感謝您對斯溫的關愛。”

他面向其他蟲:“請大家舉杯,共同感謝索樸閣下讓我們能夠相聚在此。”

所有蟲都舉杯遙遙相敬。

索樸也很給面子地舉杯朝所有蟲敬了一下:“諸位不必客氣。”

午宴正式開始。

酒過三巡,所有蟲都漸漸放松了下來,宴會褪去了雄蟲閣下在場的緊張情緒,變得愈發像個正常的家宴。

有幾個膽大的蟲,無懼索樸A級雄蟲閣下的身份,詢問起他和斯溫的事:“閣下,您打算和斯溫雌弟辦婚禮嗎?”

在蟲族,婚禮這種麻煩且只是讓雌蟲面上添光的傳統儀式已不再是雄蟲閣下們的主流選擇,并非所有蟲在登記結婚後都會舉辦婚禮,更多的雄蟲選擇直接帶上自己的雌君或者雌侍去旅行享受這段難得的蜜月期。

一時間,其他蟲交談的聲音都小了下來,所有蟲的目光都悄悄朝索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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