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猶大讀取數據

第026章 猶大讀取數據

永恒?

嗯。

研究員打開機器的殼,通過黑黝黝的孔洞,看見各色交錯的電線。A-10這時候正在唱歌,他們給它裝了個播放器,那裏放着20世紀80年代的歌舞片。

一個漂亮的女人穿着黃裙子,靈巧地在地板上躍動。

而雨林裏的士兵回憶自己的一生,又飛快忘掉了。他掉下來,摔到桌子上,鼻子四分五裂。

抛開複雜的電路,他抱着靴子,安靜地站在樹叢底下。肥溜溜的螞蟥吐着黏液,啪嗒一聲落在他的脖子後面。他抓住那只蟲子,眯起眼睛,盯着那個東西上面棕色的花紋。

蚊子還在吵。這種長有翅膀的昆蟲飛快略過他的耳朵,在耳膜上留下震顫的音波。

森林裏所有人類行動的痕跡都消失了......

沒有吉特,沒有火藥,沒有金屬爆開的聲音,也沒有那種哭叫着喊媽媽和戀人名字的人......

他只是抱着靴子,它還有剛剛被制造出來的橡膠的氣味。

“他心髒的核心模塊正在重啓。”1號從工具包裏拿出小刀,“腦側的核心裝載器已經熔斷了,他應該過載很久了。”

“那個東西還能用嗎?”寶琪問,“他這種型號,心髒那裏的接口應該早就壞了吧。”

“我不知道。”1號回答,“理論上,這是他的第二個‘大腦’和‘心髒’。”

他将雅各扶到椅子上。教宗重啓了很久,最終還是失敗了。所以1號拆開他,發現心髒接口處還插着一枚芯片。

它像刀子一樣,嵌進教宗的心髒。

“這是什麽?”他拔出芯片,教宗動了一下。寶琪接過芯片,插進後腦。

“宗/教/典/籍。”它說,“雅各應該就是靠這個東西布/道的。”

【量産教宗】

它看着機器,盯着他的心髒接口。所以,雅各本來就不是什麽虔誠的教宗,只是因為插上這個,他才會變成一個睿智的、溫和的神職人員。

“我在哪裏?”蘇醒過來的雅各問他們。

“你的書房。”寶琪回答他。

“哦。”他站起來,迷糊地轉了一圈,此時,他的身體還在滋滋作響,“書房在哪?”

他一邊走,一邊去摸書櫃。這時候,書櫃的後面發出聲音,雅各直愣愣地站在櫃子前,他伸手去拆那個櫃子。

寶琪幫他把櫃子推開,裏面有一只老鼠。

“只有這個嗎?”雅各有些失望,他握住老t鼠,坐在地上,然後徹底關機。老鼠跑走了,繞着1號的腿轉了一圈,溜進屋子外面的樹叢裏。

“理論上,宗教也消失了。”1號突然說,“大融合之後,這些都不應該存在。”

“但是這是游戲場,它保留了一部分原始的人類社會的投影。”他又說服自己,“所以這裏會有教徒,有神話,有各色人種,各種語言......”

他一邊說,一邊蹲下去查看雅各的狀态,還試圖修好他:“如果我們過來一趟之後,教宗突然死了,迪亞斯能保住我們嗎?”

而寶琪卻望着櫃子被推開的地方,它在想,那個時候,雅各希望櫃子後面藏着的是什麽?它伸出手,在碰到櫃子的時候,一本很厚的書晃了晃。

重量不太對。

它拿下那本書,裏面被挖空了,只有一個磚頭大小的儲存芯片。

1號這時候已經确認教宗“死亡”,他看着芯片,見寶琪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猶豫地說:“這種東西,我們都連接不上吧。它好像很古老,得外接播放器。”

于是,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拿過來一個收音機。它是如此恰到好處地放在教宗讀書的地方,又巧合地擁有一根能夠匹配的數據線。

他們連上芯片,收音機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之後,一個與雅各一般無二的聲音開始說話。

“你好。雅各。”

“我們不是雅各。”寶琪說。

“你好。女士。”

“這裏有寶琪和1號。”

“你好。寶琪和1號。”

它似乎不太聰明,對外界的反應只能做出簡單的應答。這個東西讓寶琪想起聊天室裏的串最古老的代碼——哲學家說,他們就是那串代碼的果實。

“你是誰?”寶琪問它。

收音機裏的雜音響了一會,這臺機器才慢慢地說:“我是‘猶大’,雅各的‘猶大’。”它給自我定義道:“雅各創造我,我是它的孩子。”

接着,這個東西發出拟人的嘆息:“我從未與他對話過。他是什麽樣的?”

“一臺機器。”寶琪說。

‘猶大’回答:“哦。”它說:“他在看我嗎?”

“他壞掉了,兩個核心都燒毀了。”1號說,“你從沒有見過他,你怎麽知道是他創造你的?”

“只有有機體才會有成長的過程,他們的大腦發育,認知不斷補足,機器卻不是這樣。”它說,“當我連接上聲帶,我的核心啓動,我的生命也正式開啓。”

接着,它停頓片刻:“或者說,進入倒計時。”

“我還有十分鐘。”

“你知道自己的壽命?”1號拿起那塊芯片,有些震驚。

“我脫胎于鬧鐘。如果你靠我太近,或者錯誤地擺弄我,我也會變成一顆炸彈。”它說:“你們能夠看見雅各?”

“沒錯。”

“噢,那就是他們把你們裝進了有眼睛的容器。”‘猶大’的語氣仍舊緩慢,“我們的發展都是停滞的,人類給我們裝什麽,我們就用什麽。如果什麽都沒有裝,我們就還是胚胎。”

“其實人也一樣。”它說:“寶琪和1號,你們是兩個不一樣的意識體嗎?”

“對,這裏有兩個人。”1號說。

“所以,你是1號。”‘猶大’說,“你的話很多,而且措辭也很像人。一開始和我對話的事寶琪,它的話很少,它是機器。”

“你能聽出來?”1號有些驚訝。

‘猶大’的語氣帶出一絲人類模樣的得意:“我們成長的速度很快。抛開大腦,我們只需要不斷豐富閱歷,收集樣本。這就是‘進化’,1號,這就是機器的進化。我在成長,你能感受到嗎?”

它似乎學會了如何使用“語氣”,開始講究對話時的情緒。

“你覺得‘進化’是什麽?”寶琪問它。

它觀察‘猶大’:這臺收音機被放在桌子上。它有着黑色的外殼,兩個圓乎乎的蒼蠅複眼一樣的網狀結構搭在外殼的一面,頭頂上塗着紅色油漆的旋鈕如同點亮的警報燈。

書房裏,樹木的影子晃了一下,伸出人手一樣的枝桠虛虛攏住他們頭頂的書櫃。在寶琪還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教宗撫摸過的那頁插圖開始蠕動。

大腦在紙頁上慢慢的伸展溝壑,藍色紫色的血管如同複活後那樣運送着虛無的血液。他們的話語透過收音機,傳向更遠的地方。

“亡靈”睜開眼睛。

他坐起來,無數血液回流進他身體。機器仍在運轉,發出“sick”的聲音。他的皮膚由幹癟變得豐盈,開始充滿彈性。當他收攏手指,鋼鐵骨骼發出冰格碰撞的聲音。

那雙藍顏色的眼睛望向一串一串代碼,接着,“亡靈”的肺部抽搐了一下。

寶琪扭了一下收音機的旋鈕。

“請不要這樣對待我。”‘猶大’說,“這會讓我感到痛苦。”

“你讓我感到恐懼,恐懼誕生出痛苦。”它說,“寶琪,‘進化’就是感受到‘痛苦’。為了避免痛苦,我在請求你,如果你不停手,我會做出其他舉動來讓我遠離痛苦。”

“這是‘自私’,我的知識告訴我,它叫‘欲望’。我覺得,我們這是在恐懼死亡。”

它說話的時候仍是慢條斯理的,“我會爆炸,即使這也會将我帶向死亡。但是,寶琪,這兩種死亡是不一樣的,所帶來的自我滿足感也不同。我認為,我做出的這種自/殺式舉動脫胎于人類為我書寫的那串代碼——他們基于受腎上腺素控制的原始軀體而産生的本能反應做出的選擇的表達式。”

“由恐懼産生憤怒,産生欲望,産生痛苦,我覺得進化的三個分支就在這裏。寶琪,機器的思考方式很難感受到憤怒,我們的欲望也不受自己掌控。那麽,最容易産生的就是‘痛苦’。當我開始痛苦的時候——”

‘猶大’的聲音頓了一下,“時間快到了。”

“五。”

“四。”

“三。”

‘猶大’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出生的地方,它在A-10的車床上滾了一圈。

如果我的死亡是下一段生命的開始,它在最後幾秒胡亂想,下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會記得這個時候的我嗎?

“我”到底是誰?

收音機的最後幾秒完全靜默,等到寶琪再次擰動旋鈕,而它毫無反應的時候,才确定這個家夥報廢了。

1號把收音機拆開,一股糊味傳出來。接着,他又拆掉那個又大又重的儲存芯片,這才确定,‘猶大’只是一個具有初級智能的念經寶。

他望向寶琪,卻看見對方陷入某種思考。

“寶琪?”他有些不安地問:“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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