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請問先生貴姓?
第95章 請問先生貴姓?
12月28號,林洋今年經歷的所有荒唐都在這一天随着一趟國際航班的起飛而宣告徹底結束。
倒也不是什麽傷春悲秋似的感慨,純粹是因為只有兩天就要元旦了,馬上又是新的一年,更多的荒唐也已然來不及發生。
29號,林洋在醫院輸液,住了一天。30號飛北美談合作,再之後的時間就跟長了腿的妖怪,飛快地往前跑,林洋就被陳笠攆着使命地往前追。
日複一日機械又重複的忙碌,具體忙些什麽他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和陳笠每天都像兩陀螺頂着他那顆轉得快要變成漿糊的腦袋飛奔狂跑,跑得他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天上是日還是月。
行程表上的一個又一個的時間對他而言僅僅只是工作的标簽,他所有的時間都只能依靠各個他根本也沒有休息可言的各種節假日以及壽辰來劃分。
從元旦到一個多月後的春節,再到元宵節,接着從二月到五月,他家裏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生日一人占一個月,期間再加一個清明節,時間就這麽一溜煙地跑進六月了。
六一兒童節這一天,林洋終于喘了一口氣。
他睡了一個超長的懶覺,然後洗漱吃下午飯,再把自己打扮一番,在傍晚五點的時候出門——去應他大爺那總也應不完的酬。
其實這半年時間裏他本可以不用這麽忙的,全都拜他家老頭所賜,接下了北冥集團那幾個甩手掌櫃似的合同。
項目不可能一直等着他去耗,最後沒法子了,他只能埂着頭皮幹。
林氏,北冥集團,外加一個HL風投,把他一個人掰成三份使,沒猝死都算他走運。
前方是一個120秒的超長紅綠燈,林洋把着方向盤,邊等邊把後視鏡朝自己掰過來。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把頭發染回了原本的金棕色,到現在一直都沒再染過。
他全家就他一個長這種顏色的頭發,是從他奶奶那早亡的歪果仁老爸那遺傳來的基因。
林洋小時候總覺得他爺爺老是隔三岔五就揍他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他這一頭與他家裏一水的黑毛格格不入的金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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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他在B國上房揭瓦的那段纨绔日子裏,執着于用各種顏色掩蓋這頭金毛,當然,每次染他都得挨一頓揍。
後來老頭麻木了,林洋自己也不愛皮了,一直就在白毛和金毛之間換着來。
林洋對着鏡子扒拉了幾下,又摸了摸臉。怪滄桑的。
糙蛋的幾把日子。林洋在心裏罵了一聲,把後視鏡拍回去。
林洋今天沒帶陳笠,只讓結束後來接他就行。原因有二,一是陳笠那個睡覺精需要補覺,二是這場應酬與其說是應酬,不如說是相互猜忌的一場聚會。
小道消息傳出來上邊在下半年将會在醫療方面做出改革,這樣一來,桌上的蛋糕不管是樣式還是材質都必然會發生變化,商業版圖觸及這一塊的幾個大腕心裏自然也就都有了各自的小九九。
林洋不貪,他只做老大。今晚出席,也只是想去看看誰有意見。
到地後,林洋把車扔給門童,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往預定的包廂走。
電梯上行,下電梯,直走再拐彎,林洋插着兜走得悠閑。一直到他走到距離包廂還有大概七八米距離的時候,走廊左側的包廂門突然被從裏面打開。
他本能循聲望一眼,可這一望,他邁出去的腳步就僵在了半空,身上的那份悠閑也陡然凝固。
——時隔半年未見的人一身黑色西裝從門裏衣冠楚楚地走了出來。
相比于離開時的病弱,現在的身量看上去已經恢複到了當初的健碩。前刺的頭發蓄長了一些,微微分着垂在額前。
這個發型把他眉宇間的犀利削弱了一些,身上那股傲氣和野性也被掩藏了些許。配上那身成熟穩重的西裝,讓人很難把他和半年前的那個瘋瘋癫癫的人聯系在一起。
林洋收在兜裏的手攥了攥,不留痕跡地把腳踩實,偏回頭,把視線放在前邊服務生的後腦勺上。
他完全沒想到會這麽猝不及防地就在這裏再次見到北冥,以至于他的身子和腦子似乎産生了某種矛盾,陷入了某種莫名的細微的無措裏。
北冥顯然也看到林洋了,他朝林洋遞過來視線。
但很奇怪,他的視線并沒有在林洋身上過多停留,僅僅只是一眼,就……邁步離開了。
仿佛只是出門看路時餘光掃到這麽一個人影,而後完全無意地看了這麽一眼,好似從來也不曾相識。
這是林洋完全沒想到的走向。
“林少?”
前方引路的服務員見林洋停下來,以為他有什麽需求,就停下來回過頭問。
林洋撚了撚垂在身側的手,垂眸看着地毯上的花紋,從鼻尖輕呵出一道細微的氣。至于什麽意味就不知道了,或許連他自己也形容不好。
不過不耽誤他理智聰明的腦瓜對眼下的劇情走向做出總結:最好不過如此。
林洋這麽想着走向自己的包廂。
再之後,這個包廂席間的氣氛怎麽也起不來,若有似無地沉重着。但也沒人對林洋要做老大這事兒有意見,所以這份沉重來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原由何起。
至于林洋,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小酌了兩杯,之後就再沒動過酒杯了。
但他也沒離席,只是也不說話,就靜靜地坐在,偶爾吃一筷子東西,偶爾傾聽,又或者是在發呆,以至于席間原本就有些沉重的氣氛顯得更為奇怪。
有人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提議換場合歡樂,完了轉過來看林洋的意思:“林少,一起去難戒玩一玩如何?”
林洋似回神,他擡眼看說話的人,笑笑,婉言拒絕:“家裏老頭有诏,得回去聽旨,各位盡興吧。”
沒人不知道這是借口,而且還都知道這是林洋一貫愛用的借口,所以桌上的人面上假裝惋惜,實則心裏樂呵地招呼散場。
林洋最先離席,他下了樓,站在飯館別院的連廊裏等陳笠。
雖是六月一了,但這兩天剛下了雨,天氣還挺涼,林洋松了松領帶,把外套搭在肩上,站在背風處點了支煙。
尼古丁的味道卷進肺裏游蕩又吐出,林洋靠在連廊柱子上,盯着院裏倒挂的淩霄花,說不上出神,只是心裏有些不得勁兒,也說不上來不得勁兒個啥。
可能是第一次被人裝作不認識?在這樣所謂最好不過的局面裏沒能及時先發制人,以至于覺得丢了面?
林洋自嘲地分析着自己,又吸了一口煙。
這飯館其實是個會員制的私人庭院,來往的人多半都是生意場上有頭有臉的。
他抽掉半截煙,期間不斷有認識他的人上前來打招呼,林洋敷衍幾次,本就不明朗的心更煩了。
他索性離開,去馬路邊等陳笠。
可左等右等也沒見陳笠來,他掏手機準備打電話,結果拿出來才發現是自己手機靜音了,陳笠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着。
他給陳笠撥了回去。
電話一解起陳笠的聲音就慌慌張張傳來,都快要帶哭腔,“林哥!你在哪?你沒發生什麽事吧?!”
“我沒事兒,在路邊,你在哪?”
“我在飯館裏忙着找你呢,我以為你又出什麽事兒了。”
林洋抽了最後一口,滅了煙,說:“出來拿鑰匙吧,我在門口馬路右邊。”
陳笠滿頭汗地從裏頭趕出來,“我聽說那劉氏的老總私底下是個變态,就喜歡你這種年輕有為長得帥的,我打你電話一直沒見你接,吓死我了。”
林洋終于真正地樂出聲來,他把車鑰匙扔給陳笠,想起沈問那家夥,沒忍住笑說:“你自己小心點才是,去開車。”
上次林洋當着陳笠和沈問的面嚎那一嗓子,陳笠後來尴尬得當場就想死亡。
在那之後,不管林洋說什麽,只要和沈問扯上關系的,只要是有吐槽意思的話,他都以沉默招呼林洋。
這會兒聽出來林洋話裏的意思了,他又一聲不哼地走了,不給林洋笑的機會。
但林洋還是看着他背影樂了好一會兒。
一直男傻不愣登的被人泡了都不知道;另一個是老處男鐵樹開花結果卻喜歡上了個直男。
林洋止住笑,收回目光,拿手機刷消息,刷着刷着,林洋突然感覺到左臉一涼,被人灑了一臉水。
他眉頭控制不住地皺成了川字,擡眸看向三米外的拿着噴射型可樂罐的碧眼歪果仁。
“sorry sorry,我不是故意的,汽水氣泡太多,我一擰開它就到處噴。”
這綠眼睛看起來二十來歲吧,中文水平和黑豆那幾個傻冒差不多,不過好在能聽懂。
他着滿臉歉意地把可樂罐子放到地上,着急忙慌翻包,估計是要找紙巾。
林洋無語地拿出手帕,把臉擦了,低頭看,左側衣袖和衣襟都沾到了。他在心裏嘆了口氣,任命地把衣服也擦了擦。
綠眼睛拿着紙巾,看着他手裏走線精致的手帕,手足略微無措地站在林洋面前,沒再遞過來,他看着林洋,嘴裏一直重複:“sorry.”
反而看起來像是林洋欺負人了似的。
“沒事,你走吧。”林洋用禮貌的語氣回複他,不過沒再看他,覺着糟心。
就在這時,兩道車燈晃過路面在路邊停了下來,林洋以為是陳笠把車開上來了,下意識就轉身要邁步,結果卻不是他的瑪莎拉蒂,而是一輛大G。
車窗貼了單向膜,看不清裏面是誰。
但,“裏昂——”綠眼睛突然喊了一聲。
林洋眼皮子跳了跳,下一秒,車門就開了,一條黑色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從車上邁了下來。不是北冥又是誰?
“怎麽了?”他走過來問。
不過不是問林洋,而是問小綠眼睛,他甚至看都沒看林洋。
林洋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搓了搓手帕,在小綠眼睛解釋情況的時候,轉身往車庫的方向走。
“你好,稍等一下——”
林洋沒走出幾米,身後北冥開口叫他。
說實話,林洋心裏覺得眼下這一幕以及這個稱呼挺逗的,但确實這樣最好不過。他腳步沒停,往前走。
可北冥從身後追上來幾步,将他拽住了。
他對林洋說:“先生這身衣服看起來并不便宜,我們願意原價賠償。”
林洋抿了抿唇,良久,他偏頭看回來,看向北冥的眼睛,笑問:“你們?”
然而北冥那雙眼睛裏面一點波瀾也沒有,平靜如水,看純正的陌生人一般,僅存一點歉意。
他甚至這樣回答:“是的。”
林洋移開目光,虛看着不遠處路燈下的垃圾桶,突然沒忍住笑了出來。
北冥似乎對他的笑感到疑惑,問:“請問先生貴姓?可否給一個賠償的方式?”
林洋的笑在這裏止住,他的視線緩緩回到北冥臉上,“你,問我姓什麽?”
“嗯。”北冥又自我介紹:“我叫北冥,你可以叫我裏昂。”
林洋在這時候終于反應過來什麽,他看着北冥,眼裏帶着一點不可置信。
這是……不記得了?
北冥:“不方便說也無妨,還請給我們一個賠償你的方式。”
林洋捏了捏提在手裏的外套,低頭不知道看什麽看了好一會兒,再重新擡頭看北冥,注視着北冥的眼睛,笑得嘲諷又開懷的模樣,說:“賠償就不用給我了,當作我給你們的祝福吧,祝99。”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綠眼睛捂着嘴偷笑,以及北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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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