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一

念霜是一條蠶, 一條生活在山林裏的蠶。

因為她自打懂事起就能化作人形, 其它的蠶見到她就躲, 一點兒也不敢跟她親近。

念霜常常希望能交到一條蠶朋友，但這個願望始終實現不了。

她很苦惱。

每當她苦惱的時候, 鏡叔就會教訓她。“你是什麽身份, 它們又是什麽東西, 何須交這等朋友。”

鏡叔是一面鏡子，它看起來十分破舊, 連鏡面都已經碎得不成樣子, 但這絲毫不妨礙鏡叔對她成天的說教。

念霜皺着眉頭, 鏡叔根本不了解她的苦惱。

“我只不過是想有個人能說說話而已。”

成天一個人游蕩在山林裏, 除了鏡叔，她找不到第二個可以交談的對象。雖然鏡叔對她也不算壞, 但是随着念霜漸漸長大, 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跟鏡叔之間有越來越多的分歧。

比如, 鏡叔總是要她修煉。

“只有修煉，才能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才不會有人欺負你。”

念霜嘴裏啃着一片葉子，眉毛皺成一團, “可是現在也沒人會欺負我啊。”

“愚蠢！現在在這小小的山林裏, 自然沒人敢惹你。但若你去了那些修真門派，沒有修為，如何能夠自保？”

鏡叔總是提到修真門派, 念霜對什麽叫修真門派毫無概念。

“我為什麽要到修真門派去啊？”

“你當然得去！”鏡叔的口氣變得很兇狠，“你怎麽能不去！”

見念霜還是不情願，鏡叔又将語氣一轉，說道：“你不是想交朋友嗎？到了修真門派，你就會見到很多朋友。”

“真的？”

“自然，我何時騙過你？”

念霜知道鏡叔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從小到大，的确沒有騙過她，因此對鏡叔的話深信不疑。

帶着對“許多朋友”的向往，念霜好歹願意修煉了。可她不知是天性問題，還是天資問題，修煉的進度遠遠低于鏡叔的預期，有時候修煉到一半，念霜就忍不住躲到肥大的葉子底下打盹兒，任由鏡叔怎麽叫都雷打不動。

鏡叔每每總是恨鐵不成鋼。

“既然你自己修煉太慢，不如用些別的手段。”

“別的手段？什麽手段？”念霜捧着一大捧葉子，在她的心裏，只有吃葉子這件事最為重要。

“你可以殺了這只剛剛化形的小妖，取他的妖丹為自己所用。”

念霜看着眼前那只瑟瑟發抖的兔子，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這是不對的！”

“弱肉強食，有何不對？你今日不殺它，明日它遲早也落在別人的手上！現在我已經困住了它，你只要動動手……”

“我不要，鏡叔，你快放了它！”

鏡叔飛身到那小兔妖身邊，狠狠說道：“如果你不殺，那我來，不過我可不會簡簡單單殺了它，我會讓它很痛苦，渾身抽搐，七竅流血……”

念霜越聽越覺得害怕，捂住耳朵使勁兒搖頭：“鏡叔，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鏡叔仿佛鐵了心要逼她，當頭就朝那兔子敲下去。

念霜見狀，奮力用自己那點兒真氣去攔，可她哪裏攔得住鏡叔，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兔子即将血濺當場。

“你！鏡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念霜只覺得心中悲傷無比，氣得跑到河邊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鏡叔追了過來，在她面前晃悠，念霜背過臉抹眼淚，不願意看它。

“你走開！我不要看見你了！”

“不過是只兔子，你生那麽大氣做什麽？”

“你！”念霜哭得更兇了，“你根本就不懂！怎麽可以為了妖丹就殺了它！”

“為什麽不可以？它如此沒用，活該倒黴。”

念霜捂住耳朵，根本不想聽，鏡叔無奈，只好放軟口氣。

“小霜？霜兒？你總不會一直不理我吧？”

不管鏡叔怎麽哄，念霜始終不願聽，無奈之下，鏡叔只好将剛才那只兔子給提了過來。

“小霜，你看，它好端端的，沒死。你別生氣，這不是還活着嘛。”

念霜感覺到小兔子毛茸茸的觸感，睜開眼見到它還活着，終于破涕為笑。

這是她和鏡叔鬧得最僵的一次，自從這次事件以後，鏡叔對她小心了很多，也甚少逼她去做一些殘忍的事，但只有修煉，鏡叔将她盯得很緊，甚至對她有了更多的要求。

念霜雖然覺得修煉很累，但如果她修煉得勤快些能讓鏡叔少打別的妖的主意，念霜對修煉這件事也不算那麽的抗拒了。

就這樣，冬去春來，一蠶一鏡在深山老林中渡過了二十多個年頭。

有一天念霜出門找葉子吃，竟然在樹上看見了一只受傷的鳥。

那是一只無比美麗的鳥，念霜從來不知道鳥的羽毛可以如此絢麗，仿佛林子裏所有的花都開在了它身上。

念霜幾乎看醉了，直到她看到那鳥翅膀上的血跡，才反應過來，它需要幫助。

費了好大的勁，念霜才把那只鳥給背下來，她本體是一條蠶，身上軟綿綿的，而這鳥看着美麗，卻又異常地重，念霜背着它差點真氣都行不穩，一路晃晃悠悠，總算把鳥給背到了窩裏。

“你去找葉子，怎麽去了這麽久！你背了什麽東西回來？”

鏡叔飛到念霜身前，看了看她背上的那只鳥，整面鏡子都閃了起來：“你竟然撿了一只鳳凰！”

“鳳凰？”念霜把背後的鳥小心地放到幹草上，滿臉疑惑，“是它的名字嗎？”

簡陋的草窩裏多了這樣一只炫目的鳥兒，仿佛一下子蓬荜生輝，變得華麗起來。

“哼，倒不是它的名字。鳳凰一族理應住在凰域，甚少到人間行走。這只鳳凰看起來剛剛才褪毛，居然出現在此處，莫非……”

鏡叔一個人念念叨叨，自言自語，念霜卻懶得聽它說話。她找來一些山林中止血的草藥，小心地替這只叫做鳳凰的鳥兒敷上，心裏高興極了。

鳥兒鳥兒，你可要快快的好起來，這樣我就有第一個朋友啦！

小蠶的雙眼亮晶晶地，憧憬着未來跟鳳凰相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