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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這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但應許和應允沒有死,反倒被柯柏和楊林押送回了那綠盈盈的行星。
按道理講,柯柏弄死他不過幾錘子的事情,應許的狻猊還在天級狀态,可贏不了熟練操縱神級機甲的柯柏,更何況柯柏旁邊還守着個同樣操縱神級機甲的楊林。
看這樣子,柯柏是打算把他們帶回去好好審問,應許一路絞盡腦汁地編借口,說他本來是想帶應允直接到綠色星球報道的,結果路上打了幾波蟲子,被蟲子引到了其他的星域。
“我剛還在和我小叔叔說,打完這波蟲子,我們就找去你們那兒的航路。”
柯柏沒有再說話,倒是牽引着應允飛船的楊林嘻嘻笑道:“這片星域離我們常駐的星域有一光年的距離,你們能跑到這邊來,航路也真夠偏的。”
應許有什麽辦法,應許只能咬死說就是打蟲子打偏的,反正絕對不是他應許背信棄義。
而柯柏也沒有立馬用錘子把他砸死,或許事情還有所轉機。
伴随飛船裏的應允适應良好,他沒法跟其他機甲裏的柯柏楊林溝通,但能聽見應許的聲音,于是間接從應許那裏知道了柯柏和楊林的名字。
“這倆名字,都挺好的。”應允喃喃自語,“柯柏,楊林……想必那白金機甲裏的是柯柏,綠金機甲裏的是楊林。”
“你怎麽知道?”應許在腦內悄悄示意狻猊屏蔽另外倆機甲的通訊頻率,又做賊心虛地壓低聲音反問應允,“我還沒來得及跟你介紹。”
“我還知道柯柏可能是個黑發黑眼的小夥子,楊林可能有雙綠色的眼睛。”應允笑吟吟道。
應許終于反應過來,既然破空艦隊的成員是他那些在實驗室長大的兄弟姐妹,那麽他們的生父生母也應該是應允的故人。
應允也徐徐地進一步解釋道:“谷雨之前跟我說過,她給這些孩子命名的技巧,即是把他們生父生母的姓氏打亂,讓孩子們盲抽一個,抽到父親的姓氏,就添上母親的名字,抽到母親的姓氏,就添上父親的名字。所以,我單是聽這倆孩子的姓名,就能知道他們的父母,進而推想他們的樣貌。”
“那機甲是怎麽回事?”應許問,很快他自己也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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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允回答:“就像你喚醒了狻猊一樣,柯柏喚醒了他父親的窮奇,楊林喚醒了他母親的精衛。”
“不過這和姓氏抽取不一樣,不是父親母親随機,而是當初被你姑姑帶回來的機甲只有這三十二尊。”
應許愣了一會兒,說:“待會兒到地方了,你會跟他們說這些嗎?”
“那就看他們願不願意,聽我這中年大叔回憶往昔。”應允倒無所謂,多一個人是聽,多兩個人也是聽。
應許想他可能也是到了愛講古的年紀,不知為何自己先悵然了,但左右尋思不出道理。
*
應允和應許分開,在穿過那綠色行星的大氣層時。
他們走了四天,在航路上也遇見不少游蕩的蟲族。
和應許謹慎的打法不同,兩位神級機甲的操控者都大開大合,甚至有意等待那些蟲子一只一只地融合,最後凝成恐怖的巨物,再用精神力攻擊擊殺掉。
那是很劇烈的沖擊波,應允被放在距離戰場中心十公裏的位置,就感覺到攻擊的餘韻波及到了飛船的外殼,飛船的護盾勉強抵擋了一陣,最後也層層皲裂,那餘波長驅直入,掃過應允眉心,而後就被應允腦子裏的黑洞漩渦吞噬殆盡。
看來護盾沒有他腦子厲害,應允按了按眉心。
但因着他說飛船護盾壞了,後邊他們再遭遇蟲族,柯柏和楊林沒有再特意等待蟲子融合成最終形态,趁它們融合之前就了結了它們性命。
應許都沒啥機會摻合進戰局,看着那錘與箭的完美配合,不自覺地倒吸一口冷氣,他跟應允私下感慨:“這對于蟲族的艦隊來說,完完全全是單反面的碾壓。”
據應許所說,蟲族的攻擊武器也不少,像什麽具有腐蝕性的射線,還有能幹擾人判斷的幹擾素,但當它們的對手是柯柏和楊林時,這些武器都沒有發揮作用,應允仿佛看到了古地球時期人類拿拖鞋拍蟑螂的輕松景象。
難怪谷雨當年面對政府和軍方的雙重壓力,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推進神級機甲項目,一尊神級機甲明顯有遠超出一個機甲兵團的戰力。
不過政府和軍方擔憂的弊端也明顯暴露了出來:這柄聯邦上下費盡心思打磨出來的利刃,甚至沒有十多年前那柄從衛星城撿來的刀劍用起來順手,這些年輕的孩子們有更多自己的心思,不完全聽從聯邦的指揮。
不知道作為項目負責人的谷雨,這些孩子們實際意義上的母親,對于他們的異心有何看法。
以應允對谷雨的了解,她可能只會滿意于這些存活下來的孩子成功喚醒了他們父母留下來的機甲,至于他們用這機甲擊殺蟲族也好,還是放着機甲落塵生灰也好,那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
“我只是一個研究人員而已。”這是谷雨挂在嘴邊的話。
哼,她倒是萬事不留心。
穿過那綠色行星的大氣層,應允便被楊林帶走,與柯柏應許分道揚镳。
應許在通訊裏急切地解釋,說他一定會處理好此事,讓應允盡可能保證自己安全,不要與楊林發生正面沖突。
應允忍笑說:“你小叔叔我又不是莽撞的傻子。”
當然知道見機行事。
很快應許和應允之間的通訊斷了,應允也沒着急,眼看着楊林解除了飛船模式,展開翅膀在空中翺翔,他為能跟人家說上話,也解除了飛船模式。
奈何他這飛船只有手環的形态,吊着他懸在空中,只能維持他不下墜,速度根本追不上人家那大翅膀。
好在楊林很快意識到他沒跟上,一個利落的回身,直接繞到了他身後,再伸手拎貓一樣,架着他倆胳膊就往下飛。
應允第一反應是這孩子的眼睛真綠,和他媽媽一樣,野狼似的銳利;第二反應是這星球的氧氣真足,他差點沒被灌暈過去。
地表的植被也蒼翠茂密,應允打眼一瞧,他們是來到了一片山林,山脈起伏綿延,猶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翡翠。
楊林架着他降落到了山腳的平原位置,那裏有一處茅草土屋,屋外用竹籬笆圍了圈院子,除一條供人出入的小徑外,院子裏長滿各色花草,應允認出來的也只有蒲公英和雛菊,院子外邊是郁郁蔥蔥的竹林,茂盛綿延到了山上的地界。
站在屋前,就有徐徐涼風吹來,帶着竹葉的清香,應允想起了古時候隐居的陶淵明,怕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悠然度過餘生。
楊林推開虛掩的門,邀他進來,剛一落座,手上便多了一竹筒綠盈盈的水,楊林說這是竹葉煮出來的茶,特意放涼了喝,解渴。
似乎怕應允不放心,楊林先自己灌下一大杯,将空掉了竹筒遞于應允看。
“我相信你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害我。”應允總算能跟楊林搭上話,聽應許介紹說楊林是個活潑外向的,但應允這會兒只看出來他的拘謹,低頭盯着地面的坑坑窪窪,雙手摳着竹筒不知往哪裏安放,只有他那頭蓬松如蒲公英的白毛才微微顯出點活力,像極了他那如蒲公英一般,喚醒機甲後成天飛來飛去不願落地的不靠譜老爹。
這孩子生得真好,樣子一半随爹一半随媽,也虧他長得如此平均,不然他那對見面就掐架的幼稚父母,肯定會就這事兒鬧一輩子。
不過谷雨這配對是随心配的,利刃艦隊每位隊員留下的基因不止一份,每一個誕生的孩子都會有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能讓那對冤家留下一個孩子,怕是當事人化成灰都死不瞑目。
“我能感覺到,你和那位副指揮官,對我們沒有惡意。”應允定一定神,随即喝了一大口竹子水,确實清涼解渴,他面上浮現出一點笑意,“只是不知道長官你,為何對我如此拘謹?”
楊林這才如夢方醒地坐到應允旁邊的竹椅上,偷偷瞟了一眼應允,又低頭看回地面。
“不用叫我長官,叫名字就好。”楊林讷讷道,“我小時候應該見過你,應先生。”
“我沒印象了,長官。”應允偏偏是個不聽勸的,“還請細說。”
楊林舍得擡起臉,看向應允的眸光有些迷茫:“那時候我在訓練場做打擊訓練,你和教授一起站在訓練場外邊。”
“這些年有不少外邊的人來實驗室參觀,有的還來了好幾次,他們都會跟我們講一些沒用處的大道理,你就來了一次,但什麽話都沒說。”
“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記得的。”應允輕輕嘆氣。
“是,其他人也沒有記得你。”楊林很給面子地點點頭,“我記住你是因為,你帶走了我們中的一個人。教授以為我沒看見,把我往圍欄裏趕,其實我看見了,你抱着上了實驗臺注定要報廢的殘次品,走出了實驗室大門。”
“我先開始以為這只是處理殘次品的一種方式,但後來出現了更多的殘次品,他們是被垃圾車送走的,有的手腳不能動彈,有的瞎了眼睛……全程處理他們軀體的是實驗室全自動的機器,不會有一個大人像抱普通小孩子那樣将他們抱走。”
這話聽起來讓人感到難過,但那雙直直望向應允翡色眼睛,卻坦然澄澈得沒有一絲陰霾,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迷茫和孤獨。
這樣的神情,應允曾經在應許眼睛裏見到過。
像一個空洞的漂亮娃娃。
他們都是被聯邦生生制造出來的披着人類血肉的漂亮娃娃。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把他抱走,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記得那麽久,直到有一次,我嘗試着和一個人擁抱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我當時是有些羨慕那個殘次品的。”
“他那麽輕易地得到了一個擁抱。”
楊林面無表情地說完這番話,他不管應允聽完後的看法,自顧自別過臉去,似乎在強調着自己其實真的沒那麽在意,只是腦袋又耷拉了下來。
應允醞釀着說辭,但他又發覺自己着實沒立場去安慰人家,話到了嘴邊,又聽這一箭穿雲的神級機甲操控者小小聲說:
“雖然我現在也有可以擁抱的人,但我還是忍不住會羨慕他。”
任何安慰都在此時完全失去了效力,應允想了想,決定老老實實當個傾聽者,有些話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些,比幾百句安慰都管用。
“他似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就被你帶走了,而我現在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聊勝于無的擁抱,我想要更多,于是付出的也更多,但到現在還是什麽都沒有……抱一下就被人打發了。”
說着說着,楊林聲音漸漸小了,應允沒有聽見他除卻話語外其他的聲音。
應允擡眼望向漫進窗戶裏的綠意,“或許你別再執着于那個人,會不會好些?”
回應他的只有年輕孩子倔強執拗的沉默。
和應許那小子真像,但又不那麽像。
至少應許的不甘心裏多了些許活力,他不會一直麻木,空洞如無生氣的人偶。
對上應允的瞬間,那無機質的銀色眼瞳會迸發出少年氣的火彩,和萬千個這年紀的尋常孩子一樣,流露出一些狡黠的撒嬌。
這大概是應允心中難得的寬慰,他給了應允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讓應許在他眼前永遠做一個普通的孩子。
“應先生,應許就是當年你帶出去的那個殘次品?”楊林問,不算客氣。
“準确地說,他是個小孩子,和你們一樣都是小孩子。”應允蹙眉,也沒有否認。
“但他還是加入了破空艦隊,”楊林擡起頭,空洞的表情裏有了一絲笑意,“和我們這些實驗室的産品一樣,成為聯邦清掃蟲族垃圾的工具。”
言下之意是,你繞了那麽大一個圈子,還是沒有保護好他。
這孩子跟他生父生母一樣,很會戳人心窩子。
應允自己紮自己也習慣了,被別人偶爾刺一下,也不痛不癢。
“所以我也來到了戰場,”應允說,“我會和他共進退。”
楊林喉結微微滾動,他沒有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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