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宛如冷電

宛如冷電

她那天說不會唱的。

他還特地提了這首歌，明蔚讓他換一首。

……騙子。

太可惡了，耍他。

怎麽能這樣？他立即就想去見她。

可惜天太晚了。

沒有任何提前預演或排練，表演非常簡單，只是拿着話筒站樁唱。但因為是明蔚自己爛熟于心的歌，發揮得絲毫沒有瑕疵。

沈遐聽完一遍後，将進度條拖回來，打開彈幕重新播放。

畫面上果不其然地滾動過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贊美。

【蔚姐真的唱了這首，我最愛的TOP1】

【是在感謝粉絲吧！微博上說了，這一期錄制後援會送了花！！】

【姐還挺寵的】

【蔚姐以前演唱會唱這首的時候經常哭，今天是笑着唱的耶】

【好好聽，私心就是最好聽的，不懂的都有難了】

【聽感太完美了，路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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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遐在“不懂的都有難了”那條上按了一個贊，将彈幕關了，繼續欣賞。

他也掃到了幾條明嘲暗諷的評論，質疑明蔚是節目的“皇族”，每期都在捧她，上上期臨時換歌，這期表演part明顯多于冉疏，還給了加賽solo的機會。

紛争遠不止彈幕上呈現得那麽溫和。

一夜之間，論壇、小組和營銷號都開始傳播有關明蔚的皇族論調。當然不單單是簡單扣一個皇族帽子，而是發散到排擠其他嘉賓、和節目組暗中交易、控票等等，以極致陰謀論将她塑造成一個一手遮天的大反派形象。

還要适當揭起她過去的那些争議事件，以論證明蔚身為公衆人物的人品疑點，令人浮想聯翩。

以她的起勢遲早會有這麽一出，節目播出一個多月，明蔚是嘉賓中最大程度獲得紅利的明星，幾乎期期都收獲大衆好評，讨論度居高不下，業內公認的翻紅。

“那幾個營銷號我都眼熟了，別家團隊養的。”次日下午，Yvonne在通話裏說，“公關在處理，你這些天不要上任何平臺賬號。”

“我不能表态嗎？”明蔚抱膝坐在床上，問。

“絕對不能。”明蔚以前就私自用微博賬號下場怼營銷號，被罵好一陣，還成為抨擊她“太妹”的罪證之一。

她那時候太年輕了，說話掌握不好分寸，也沒人提醒，藝人即使反擊，也要維持形象的體面。

隐藏在團隊和粉絲背後是更加安全的方式，也是大多數明星現今采取的手段。要是公關方向有問題，甩鍋起來也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時候沒必要堅持做個“活人”。

明蔚早年間風光，這些年沉澱下來，合該理解了這些圈內默認的處世之道。

她回了一句：“哦。”

Yvonne聽出她語氣間有失望，又警告了一句：“不要登任何賬號啊。”

“知道了。”明蔚說。

她語氣平靜，随意放在床單上的手卻下意識抓緊了。

腹腔裏隐約翻騰起不該有的食欲，她皺着眉頭盡力去忽視，漫無目的地在手機軟件上亂滑，翻到平臺推送的自己唱的《私心》。

這首本來就是給沈遐寫的，那張專輯叫《瞎說》，是她出道後第二張專輯，充盈着情歌，有的是心碎有的是憧憬，這一首傳達的感情是含些許悲傷意味的祈願。

偏袒幾分留給你一個人/難道你共我始終/不能把故事說盡/從來關鍵時分就夢醒

《瞎說》裏大半歌曲都是蘇衍制作，不過這一首她親自承擔了大部分創作，因為覺得有點丢臉，不想讓沈遐知道，當時還是讓蘇衍署名了。

都是真情實感，故而每每現場演出時難免情緒失控，難以自抑。

但她在《N重唱》的發揮就控制得相當出色，明蔚自覺這是個好兆頭，說明她在逐漸擺脫過去戀情的影響。

……也是時候翻篇了。

屏幕頂端忽然彈出消息。

沈遐：【在家嗎？】

沈遐：【徐阿姨托我将止咳藥水和維生素送來。】

明蔚回：【在的，你什麽時候到？】

那邊秒回：【現在】

消息收到的同時，門口樓宇對講的鈴響。

明蔚去給他開了門禁，畫面裏，沈遐臉上竟然顯出幾分局促：“或者我不上去也行，你下來拿？”

“嗯？”其實沒事的，大白天，而且詩汶也在她家，明蔚想了想，“那我下來吧，你等一下。”

新搬的小區有其他藝人居住，安保質量很高，她還是戴了個口罩，畢竟還有點咳嗽。

沈遐的車停在單元樓門口，他斜倚在車門邊，穿的淡藍色襯衫，手上提着個非常樸實的紙袋。

非常簡單的打扮，可惜他的臉和身後的車都絲毫不低調。何況仔細一看就能發現看似普通的襯衫出自高奢品牌，腕間還戴着價值不菲的表。

明蔚打量他上下，了然地問：“今天上班了？”

沈遐将紙袋遞過去，略心虛地嗯了一聲，她怎麽這麽了解。

他還是抽空翹班出來的。

明蔚接過紙袋時，手指輕微觸碰到他。

沈遐快速收回手，說：“我昨晚看了節目。”

明蔚面色稍稍不自在起來。

“歌是給我唱的嗎？”他話音放輕，垂眼看她。

明蔚避開了他的視線，嗓音冷淡。

“……是正好。”她鎮定地說，“沒有特別的原因，剛好《私心》我比較熟，就唱了。”

她頓了頓，補充。

“和你沒有關系。”

兜頭澆下一盆冷水。

沈遐看不出她的破綻，只覺自己昨夜輾轉反側，今天在公司全程捧着手機，一有機會屁颠屁颠來找她的行為像個笑話。

他安靜下來，低聲說：“哦，這樣。”

也合理，她當初就沒有同意要給他唱這首歌。

是他自作多情。

眼前卷毛青年肉眼可見地垂頭喪氣，明蔚眉宇間籠罩的陰郁更深一層：“還有什麽事？”

沈遐語氣沒有剛才明快，遲疑一下，說：“我記得你是明天有商務活動，我明天沒什麽安排，可以接送你。”

明蔚看了他一會兒，神情似乎分外不解。

“用你這輛車？”她向他身後擡了擡下巴，冷笑一聲，“我明天又能上一次熱搜。”

豪車常見，但沈遐那輛賓利是全球限量，全國車主不超過一只手。

沈遐：“……我可以換一輛。”

“免了。”明蔚道，“不勞煩你，我有車。”

沈遐其實沒想過這個要求會被拒絕。

他張了張口要說什麽，明蔚卻好像早已預料他的臺詞。

“也不用送我回潞安。”她目光稍朝下凝了凝，沈遐不知道她在看哪處。

沈遐問：“那你打車去潞安？”

不然自己的車在機場停到什麽時候？

明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可以請人開回去。”

“那為什麽不請我？”沈遐急了。

“……飛潞安是公開行程，機場很亂。”

沈遐頓了頓，逐漸理解她話裏的意思：“你怕粉絲看見我？”

“……”默認了。

沈遐更覺得荒唐：“我有這麽拿不出手？”

明蔚思考了一會兒，說：“會有傳聞。”

“傳聞。”沈遐重複一遍這個字眼。

他知道從前另一個他和她戀愛的時候，即便戀情和非議甚嚣塵上，她也從來沒畏懼過所謂的傳聞，反而無時無刻肆無忌憚地在坐實傳言。

他看着她的眼神像夾在書頁間的幹花，沒了活氣，覆蓋上一層陰翳。

明蔚的雙手負在身後，紙袋挂在腕間輕輕晃動，手指暗中相扣絞緊。

“你如果實在是想。”她說，“那送到機場車庫就好，不要出來。”

純把他當司機，沈遐想，明蔚真的很懂得傷人心。

“行。”他心平氣和地說，“到時我送你們到機場。”

明蔚望着他的眼神愈加疑惑，像是驚異于他會答應這麽不合理的請求，明擺着把他當工具，往狠一點說，是羞辱，對真心的踐踏。

她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噢……好，那就這樣。”

她毫無意義地用右腳磨蹭了兩下地面，繼續說：“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回去了？”

“嗯，沒有了。”沈遐說，目送着明蔚退後幾步，向他搖搖手，轉身走回單元樓裏。

他不打算告訴她，車後座上有花。

他本來，是來預定下一首歌的。

但明蔚跟他說了，節目裏那首不是給他唱的。

她是個可惡的、不講契約的壞女人，在節目上說了暧昧模糊的話語，卻忽然自作主張地要和他劃清界限，把他當工具利用。

可他還是覺得她驚人的漂亮，忍不住想關心她為什麽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好，想要懇切地問她，去潞安的話下一次什麽時候回上海——他總是想見她。

明蔚上樓之後，沈遐坐回車裏，先煩躁地打開手機回了幾條工作消息。

随後還是點開了視頻——他昨晚睡不着，半夜坐起來聽了網絡上能找到的所有版本的《私心》，近幾年的所有演出全都看了。

可能是自我感覺良好，他還是直覺這首歌有專屬的意味，不然明蔚為什麽每場演出必唱，每一次都唱得眼眶紅紅？

正在看的這則視頻是最新一次演出，也就是《N重唱》節目的純享版截取。

沈遐準備将手機放下，發動汽車。

視頻下方恰好跳出一條最新評論——

【大家有注意到《私心》的署名嗎？是蘇衍全權負責的詞曲，他平時作曲編曲多，但親自作詞很少，詞曲全包就更少。據說這首的歌詞是他專門寫給明蔚的。其實男才女貌，我一直很嗑這一對的，蘇大制作這期節目裏和蔚姐的互動也很甜，看蔚姐難得唱這首歌時笑這麽甜，我有一個猜測，我是不是嗑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