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落入這條迷人的河川

落入這條迷人的河川

沈遐今晚飯局，聊的項目是個偶像劇，失憶題材，講的是一對夫妻在離婚邊緣，妻子忽然車禍失憶，他看到劇本信息時也哭笑不得。

不過內容就和他的生活大相徑庭，丈夫是調查記者，妻子是回歸平靜生活的前情報人員，主線是懸疑案件。

主演是近年比較流行的搭配，實力派女演員與流量男明星，确保基本演技能過關的同時要保收視。

今晚組局的是男主角演員的經紀人，女強人，在這個行業裏做得很出名，相當辣手的狠角色，一手将該演員打造成流量小生。

談的是番位。合約早就簽好了，女主一番男主二番，開機前臨門一腳反悔，現在想争取到平番。

一頓飯吃得沈遐心力交瘁。

失憶的是女主，主線案件的線索大多系于女主，故事也以女主視角展開，女主一番合情合理。但經紀人願意勞師動衆地來争番位，自不用說，手上有相當力度的籌碼。

男流量是網播平臺旗下藝人，又有多個品牌商務，要是能談妥，發行端可省下一大筆成本。但女主角的演員資歷深，拿過視後，平番毫無道理。況且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平番？屆時海報、片頭、通稿名字次序，以及劇本在片場的臨時修改，都會是一場惡戰。

失憶劇制片是個見多識廣的老手，一整頓飯笑眯眯地打圓場，無奈經紀人也是寸步不讓，變換着話術循循善誘，一遇到僵局就敬酒。

她長相頗為美豔，伏低做小地求人時，有些男領導就招架不住。她也自知這一點，每次把話放足後，态度就輕柔下來，這位制片果然受不了這個，快要喝得暈頭轉向。經紀人一轉攻勢，開始給沈遐勸酒。

“小沈總，給個面子？看您今晚沒怎麽喝啊。”

沈遐點了點酒杯，稍微推遠，笑道：“我過敏，碰不了，還是以茶代酒吧。”

那經紀人就跟着說：“這是看不起我了，之前和您吃過飯，分明是能喝的，就一杯，好吧？我也不是為難您，哪有這個膽子。都吃了這麽久了，王制片喝不少了，不看在我的份上，也看在王制片的份上，陪一下吧！”

王制片已經全方位淪陷，反過來勸沈遐：“小沈總，不能我一個人喝啊。”

沈遐按了下額角，無可奈何地擡起酒杯：“那我抿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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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紀人“哈”地笑了，“行行行，就抿一口，我這可是幹了，換別人都得說您不夠意思。”

話說到這份上，又破了不沾酒的例，只能繼續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沈遐酒量不行，一杯下肚頭暈，胃裏如同灼燒，兩杯視野重影，三杯就能倒。

唯獨面上不動聲色，吐字清晰，語調穩定，旁人看不太出來他醉了幾分。

“小沈總夠意思，我今天跑來上海一趟，也是有求于您，想請您多提攜提攜我們家孩子，合同加個條款的事，我們這邊能幫上忙的一定出力，雙贏嘛，我是帶着十足誠意來的。”經紀人将話切回正題，再度站起身來舉杯，“這杯敬星沉，我先幹了，您随意。”

這女人真能喝，沈遐在心裏嘆氣，溫和笑一笑道：“擡舉了，替星沉傳媒謝謝你。”

她嘴上說随意，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喝，有點挑釁的意味：“既然要謝，您是不是也得……？”

“那是一定。”沈遐起身和她碰杯，剛要一飲而盡時，酒杯被人劈手奪過。

明蔚嗓音很冷：“我代他喝了。”

男流量經紀人一愣，反應很快地欠身打了個招呼：“咦，明小姐？您怎麽會來？”

沈遐腦子暈得很，步子都不敢邁，怕站不穩，起初還以為幻聽，聽那經紀人喊了才确認是她。

他眼尾泛着淡紅的水澤，臉和脖頸也有點紅，像不慎洇開的水彩。明蔚瞥他一眼，直接按着他肩膀讓他坐了回去。

“我來接人。”她簡略地說，“既然你想喝，我陪你喝。給個面子？”

經紀人都是人精，視線在她和沈遐之間轉了兩圈，心下迅速冒出幾個猜測，爽朗笑道：“好！都是女孩子，不互相為難，就這一杯吧。”

明蔚不和她多話，仰頭就喝，完了倒着杯子向她展示。

經紀人本想着等王制片和小沈總不勝酒力再順着話把番位談攏了事，誰知道半路殺出個明蔚，心知今晚是搞不定了，笑着提起包告辭：“既然小沈總有人來接，那我不方便再叨擾下去，回見啊。”

沈遐在桌邊向她點頭示意：“一定，回頭再聊。”

王制片這會兒也半醒了，見經紀人走了，心有餘悸地感嘆：“這女人是厲害，難纏。”

他還要和沈遐談幾句，被明蔚橫了一眼，腦子嗡地一響，趕緊借口有事，搖搖晃晃地走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把包廂門給他們合嚴實。

明蔚站在那裏盯着人走，視線跟着落到門上，身側的手就被拉了一下。

沈遐還坐在軟座上，捏着她的小指擡眼看她，沒說話。

明蔚問他：“還能走嗎？”

他低聲說：“不能。”

随後手上用了點力，把她拽下來坐在身旁。

他試探般地慢慢靠過來，看她一點都沒躲，伸手将她攏住了，頭擱在她肩窩，滿足地深吸一口氣。

明蔚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下：“熱。”

他一喝酒，身體就燙。

沈遐靠在她身上，呢喃般問她：“為什麽過來？”

明蔚說：“你不回我微信。”

肩膀上這人笑起來，落在她肩頸的發絲抖動。

“我不回你微信，你就來找我，這麽記仇？”他胡攪蠻纏地說，“那我再也不回了，你別想走。”

“……哪有你這樣的。”明蔚輕聲說。

這個角度，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見他眼底一抹難言的執拗，而方才就交握的手，被人張開五指，一點點扣住了，手背被他的拇指來回摩挲。

“為什麽要替我擋酒？”問題無窮無盡。

“你又喝不了，逞什麽能。”

沈遐說：“我會坐在這等她放棄，然後孫睿讓司機來接我。”

“所以我搶了你司機的工作。”明蔚冷不丁道。

沈遐受不了她的腦回路，笑得快被嗆到。

笑完後就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明蔚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

……熟悉的酒量，不愧是沈遐，這就睡着了。

明蔚看了眼時間，早就過了零點，徐阿姨早就睡了，把他送回去也沒人照顧，就叫了車回自己家。

Yvonne在上海有住處，不和她一起，家裏沒有其他人。

沈遐腳步不穩當，不過沒給她很大重量，基本還能自己走。進了門，明蔚将沈遐往沙發上一扔，自己先去快速洗了澡。

出來後去翻了一通衣櫃，她這邊閑置的衣服很多，而且她自己有時也穿男裝，找了件寬松的T恤出來，又外賣叫了超市的男士內褲，毫不客氣地把沈遐拎起來，把他往浴室推：“衛生間有毛巾，衣服在這裏，不可能幫你洗澡的，趕緊進去。”

沈遐昏昏沉沉的，行動上倒很聽話，抱着東西進去了，過一會兒浴室裏傳出水聲。明蔚在外邊松一口氣，揉着太陽穴心想，都什麽事。

她反正暫時不睡，索性坐到餐桌邊，在手機上研究下一場舞臺的舞美方案，潞安那邊的舞美組發了一版，她想再改一下。點開設計圖看了一會兒，又半天專不了心，視線時不時不受控制地往浴室方向瞟。

會不會滑一跤？或者洗到一半又睡着了……

門咔噠一聲打開，沈遐擦着頭發出來。

她那件衣服是大碼寬松款，在他身上正正好好，還略顯修身。頭發滴滴答答往下淌水，T恤前胸後背都打濕大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線條。

明蔚觀察他神情，沾了水的緣故，眼眸顏色比平常更深，酒意大約消退了些許，露出白皙清俊的一張臉。

她在思考眼下是否是适合正常交流的時機，沈遐反倒先開了口。

他發梢不滴水了，就将毛巾随意往肩上一搭，說：“不回你消息，是故意的。”

明蔚愣了一下，放下手機。

“因為那天來香港找我？……你應該提前說的。”

“嗯，下次會的。”語氣很散漫，“省得打擾你。”

這幾個字怎麽聽怎麽尖刻，明蔚皺了下眉頭，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我那天是去工作了，所以早上才回來。”

沈遐看着她，輕聲說：“去蘇衍家工作。”

明蔚有些敏感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去了蘇衍家？誰說的？”

總不能被拍到了？沒聽到風聲啊。

沈遐抿了抿唇，走到她跟前。

“不是我刻意打探的。”他語氣又誠懇起來，“蘇衍發了IG，你粉絲那邊都知道。”

原來如此，明蔚“哦”了一聲，在心裏給蘇衍翻了個白眼，耐心對沈遐說：“你誤會了，我就是在他家做新歌而已。”她頓了頓，見他壓着眉眼沉着不動，問，“你信嗎？”

沈遐沒說話。

不信的意思。

他凝視着她，問：“和蘇衍只是工作的話，那你心裏把我當什麽？”

他吻過她，又被她斷言“不可能在一起”。

如果他什麽都不是，她為什麽要來？像纏繞不去的厄運，讓他明知危險卻寸寸淪陷。

明蔚默然不語，沈遐看了她一會兒，手撐着她椅子的扶手，低下身來貼近了她嘴唇。

她稍微側過臉避開了，念他名字警告：“沈遐。”

……色厲內荏。

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手扳正了她下巴，結結實實地吻了上來。

姿态強勢，唇齒卻黏膩地糾纏着她，讨好似的反複吸吮，又不敢用力。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不想聽。”他低聲說着，慢慢蹲下身，“姐姐，別的男人能做的，我一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