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還我時光機

還我時光機

沈遐半天沒回來，明蔚看着又不好惹，宋啓自覺有些尴尬，菜也吃得七七八八，玩了會兒手機，在想要不撤了。

他不太專心地翻着朋友圈，餘光瞟明蔚眼色，剛擡了個屁股，起身要走，明蔚眼睛轉過來淡然望向他。她眼睛大而圓，睫毛纖長卷翹，不笑而斜睨着人有股金屬般的冷意。

“你再跟我好好說一次。”她說，“為什麽堅持選我來演？”

宋啓頓了頓，對上她淡漠而專注的神情。

這表情和沈遐有點像，他想。

……錯覺吧，這兩人性格完全不一樣。

宋啓神色擺正，認認真真跟她說：“我看過你的作品，不僅電視劇，還有以往的MV、包括新出的那一支，也看過你的訪談、物料。你演技确實一般，和角色不适配也是一個原因，你入不了戲，融入不到劇中的氛圍裏去——但這個角色，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格格不入’，你明白嗎？身負數樁命案，背地裏精神操控、殺人不眨眼，但在日光下的形象又是柔弱、漂亮的。”

“在看似弱勢的形象裏，透出危險、輕蔑，暗中流動的、偏離常規的氣質。”宋啓鄭重道，“我覺得我眼光不會有錯，你是很合适的人選，明小姐。”

明蔚接了一句：“而且我的片酬相對低。”

宋啓讪笑：“哈哈，是也有這部分因素……”

“讓我演，資方、出品方都能同意？”她問。

宋啓聽出她有松口的意向，一下來了精神。

“你的戲份，有沒有三番都難說，還有個女角色是女警，看定哪位了，大概率和你争女一號，而且你畢竟是反派，刻畫過多有偏向問題……男一男二的選角肯定是資方博弈，我作為導演，定你這個角色的權力還是有的。”

他話說謙虛了，明蔚心裏清楚，宋啓作為導演還算非常年輕，拿得出手的作品并不多，影展被看中的本子能交給他來主導，是有人對他青眼有加，他的話語權并不僅限于一個說不清三番還是四番的選角。

“男一男二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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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還在選，男一是邊朔。”

邊朔是國際影帝，近年罕有新作上映，籌備自己的公司去了。明蔚倒吸一口涼氣：“怪不得找我，我确實便宜，預算裏八成是邊朔的片酬吧。”

宋啓說：“沒那麽誇張。”但也沒說邊朔的片酬到底是多少，明蔚心下就有了猜測。

沈遐在室外吹了會兒風，港島夜風清涼，挾着斜飛的雨絲，微弱的濕意滲入皮膚。

最初送上影展的那版劇本，應該和他的電影沒什麽關系。只是引入各方資本之後，劇本經手好幾輪，改得面目全非，其中大約是混入了當年參與過他那個項目的人，照着曾經那個片子的結構去改。一般來說，拍攝前這一稿劇本離成片往往還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等到電影上映，他未必認得出這個故事，動手腳的那人恐怕也沒想到會被正主親眼辨別出來。

何等巧合的概率，宋啓剛好拿着本子來找明蔚，剛好被他看到。

他最後大改的那個短片，沈遐失憶後還沒重新看過，不過不想也知道修得大刀闊斧，說人家未成形的劇本和它相似，只會贻笑大方。

沈遐回到餐廳裏時，宋啓正在死乞白賴地哀求明蔚：“姐姐，好姐姐，別考慮了，給個答案吧？接還是不接？”

聽得沈遐眉頭緊鎖——姐姐也是他能叫的？

明蔚擡眸，視線越過宋啓，落到沈遐眼裏。

她問：“要接嗎？”

“你定。”本來就是她的事，沈遐想了想，說，“你如果想接，奇跡不讓，我可以幫你。”

明蔚還未答話，宋啓驚異道：“你有辦法？怎麽讓明蔚參演？”

他本來沒報多少希望，原以為奇跡那邊拒掉一次，已是死局，只能靠死纏爛打去說服明蔚和她團隊。

沈遐轉頭問他：“男主定了邊朔？”

“你怎麽知道？”更吃驚。

“和他有聯絡。”

咦，你倆還認識，宋啓又有問題，明蔚在一旁開口堵住他的話：“……預計什麽時候開機？”

“盡快，現在定的都是國慶後就開機，兩個月內拍完。”宋啓說，“拖到年底不好統籌。”

這麽急，明蔚在腦內過了一遍年內行程，年底跑巡演問題不大。

她看了一眼沈遐，随手将桌上兩本劇本收起，站起身說：“行，那後續你們安排。”

她說完就向他們點了下頭，往外走去。

話過得太快，宋啓一把拉住要跟出去的沈遐：“什麽意思，這是同意了？”

沈遐也像是有點懵的狀态，被他拽了一下才回神，說：“應該是。”

他沒過多和宋啓解釋，說了句賬單回頭發我，拿上東西疾步出門。

宋啓沖着他後背怼他：“我哪有那麽不是東西，托你辦事肯定是我付錢啊！”

沈遐追得很快，一出門就撐開傘，這家餐廳屋檐窄，他吹風沾點雨水沒事，不想讓明蔚淋雨。

深紫色傘面嘩啦一下在頭頂敞開，明蔚回過頭，沈遐站在階上看她，大半傘面向她傾斜。

明蔚擡手，放在他撐傘的手上方一點，執住傘柄，将傘拉正了。

“為什麽要參演？”沈遐問她，神情極度困惑。

她前不久還跟他彙報過下半年的安排，要發專，要巡演，稱不上很滿，但加上這項電影，一下子變得緊湊起來。

明蔚眼神示意他松手，接過傘撐在兩人中間，說：“想接就接了，你先想辦法把我弄進來吧。”

沈遐愣了一下，意态輕松地笑：“這不是問題。”

這條街是坡道，兩個人沿路下行，沈遐把她護在人行道內側。

明蔚倒是遲疑了一下，說：“那個劇本……”

沈遐方才看了劇本就出去透氣了，回來後交流簡短，她還沒來得及驗證先前的猜測。

路邊忽然有跑車疾馳而過，飛濺起半人高的水花，像一個大浪。

沈遐眼疾手快地側過身去，把明蔚按進懷裏，整個脊背将她籠罩。

一瞬間被拉入溫熱的懷抱，鼻尖盡是他的氣息，差點拿不住傘。

他被甩了一後背的水，襯衫後面濕一大片，心有餘悸地松開明蔚：“沒事吧？市區飙車，什麽人啊……”

明蔚似乎是怔忪一秒，傾過身探頭看他後背，“趕緊回去吧先。”

他應了一聲，跟她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明蔚突然低頭笑了下。

“還能是什麽人？”她小聲說，“富二代咯。”

名副其實的富家子弟沈遐：“……”

宋啓這麽多年忙着混文藝圈，搞電影事業，一點生意場上的煙火氣沒染上，覺得奇跡娛樂不受邀就斷了明蔚參演的路。實際上沈遐運作起來很容易，簡單粗暴，直接參投了這部電影，還勸了資本圈幾個商業朋友入夥。

男主角那頭，邊朔這些年就在搗鼓他自己的公司，既然要參演，自然也跟投一份，把盤子做大，聯合出品人名單添上長長一串。沈遐叫上邊朔，拿着這份新單子狐假虎威地約了Raymond去談，話語間軟硬兼施，把Raymond架得騎虎難下，只能答應——他不可能只為了限制明蔚的發展，放棄掉這麽多內地影視圈的關系。當然沈遐和名單裏那些人關系到底有多硬，也就他自己再清楚不過，大多是煙霧彈。

不過是幾頓飯的工夫，攏共不到一周，明蔚就順利簽下了片約。

尴尬的是，沈遐這一番操作之前，她和Yvonne争執了那麽一次，就沒通報給Yvonne，導致後者也是收到了白紙黑字合同文件時，才知曉了這回事。

于是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僵硬，Yvonne和她只談工作，态度公事公辦。

明蔚拉不下臉向她求和，也覺得自己沒錯，硬是這麽犟着，和她冷戰。

期間沈遐在電話裏嘗試提一句，被明蔚“你忙你的”堵了回去，就不敢再提。他一個FWB自身難保。

在郁悶之中，明蔚專輯還差的兩首歌，一首的制作接近尾聲，她去棚裏錄完，進行了比較簡單的拍攝，和錄音棚畫面剪一起就算MV也完成。另一首則是進度從80%一夜歸零——是這張專輯的重點歌曲，明蔚自己參與主要創作，被她突然宣告廢掉，全都回爐重造。

Yvonne氣得咬牙切齒，當即想撲上來将她腦子裏的水晃幹淨，被明蔚猶如挑釁的神情一激，反而冷靜下來，只說：“你随意，能在死線前交出成品就行。”

新專拟定的時間表裏，所有歌曲完工的死線恰好和她進組時間重合。

蘇衍也跑過來找她，問：“大小姐，是哪裏不合心意了？這首歌真的不能再拯救一下？是怎麽了，工作不順心，心情不好？”

連他也以為她是一時沖動，明蔚無比冷靜地說：“你不用參與這首歌了，我全都自己來寫。MV來不及拍的話，到時候和電影那邊談談，做成影視曲，用片場邊角料拍吧。”

每個字落在蘇衍耳裏都是天方夜譚，明蔚反倒從容起來。

“你沒看過我早期MV？”

蘇衍愣了下，反應過來：“……你前夫拍的那幾個？”

前夫這個稱呼确然無錯，明蔚聽着卻忽然覺得刺耳，不動聲色地換成了名字：“嗯，有幾支就是沈遐要麽随便找地方，要麽在片場周邊拍的，跟他打過招呼了，沒問題的。”宋啓那邊也好說話得很。

奇跡娛樂管理層轉向很快，既然接了就利用到底，聯系公關團隊輿論造勢，早早放出明蔚搭戲影帝的消息，打了電影方一個措手不及。

這部片是影展入圍劇本，重金投資，請影帝壓陣，就是沖着獎去的，明蔚一個歌手參演，還搭戲影帝，借着男二號女一號沒官宣，把自己營銷得像給影帝做二番搭對子，原先還在忽悠各知名演員來試鏡的大餅，被奇跡一通吆喝，成了個毒餅。

男二號原先定了個電影學院畢業兩年的新演員，文藝片路線的，沒資源沒背景，簽的小公司，導演制片都通過了，出品方那邊不太滿意，壓着沒給結論。果真遲則生變，明蔚配影帝的消息一開傳，過兩天，文藝男改口說沒檔期了。

宋啓病急亂投醫，跑去問聯合出品人之一的沈遐：“資方腦子裏在想什麽？”

沈遐：“……人砸了成本進來，想要點真金白銀的收益，是希望請個流量來演的意思。”

“那他們就直接提啊。”

“這片幾個大資方，重點沖獎項目，沒人想做第一個開口塞人的。”沈遐見慣這些套路，安慰他說，“你就等吧，他們私下肯定放過消息，心儀的人選馬上會上門的。”

國慶前，九月最後一周，資方等到了心儀的人選。

沈遐瞥見消息時，恨不得坐時光機回去把當時的自己掐死，就該讓宋啓想簽哪個就簽哪個，看什麽資方眼色！

——官宣男二號姜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