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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原地怔楞兩秒,易年主動伸出右手,眉宇間一掃先前的低氣壓,模樣斯文坦然:“小保!你好,我姓易,叫易年。”

夏樹:“?”

他這又是唱得哪出?

保欽元對此也很意外,他猶豫着伸出右手:“易哥,你好!”

“我剛剛那句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碰,後面話還沒說完,”易年看了眼怒火中燒的夏樹,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想說,你是夏樹徒弟,當然沒問題。”

“……”

夏樹心中泛起疑惑,淺擰着眉:他剛剛那個模樣,可一點都不像這個意思。

“不用不用,”保欽元連連擺手,“我身上髒,真的怕把車座弄髒了!”

“不打緊,你請便!”說着,易年就做出了個邀請的手勢。

保欽元看了眼夏樹,又看向車子,終究還是沒忍住,走到了駕駛室。

他沒坐上去,只是摸了摸方向盤。

“好了,易哥,謝謝你,摸也摸過了,你們就趕緊上路吧,可別耽誤了看林林的比賽!”

“好的,那等我回來以後,你需要用車,”易年看向夏樹,“可以直接讓她聯系我。”

-

晨間的高速薄霧缭繞,或濃或淡、或灰或白,仿佛給公路鋪上了一層輕紗,飛馳的車子像一把剪刀,一路将紗撕開。

可能是出于職業習慣對車子的敏感,從上車後夏樹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車內的一切。

果然,貴有貴的道理。

從車門關上那一刻,就像是一鍵開啓了靜音模式,座椅也不知比她的破捷達和小電驢舒服上多少倍,舒服到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就因為這車,夏樹剛剛還差點跟易年吵了起來,好在他看上去并未介懷。

她無意瞄了易年一眼。

從離陽出發近半個小時,易年不像之前一樣愛與夏樹互怼,居然沒說過一個字。

他就只顧着開車,神色淺淡,眼睛直視前方,從側面看過去,透亮的雙眸似乎還有些恍惚。

他這副模樣,像是起早了,困了。

怕對方疲勞駕駛,夏樹想主動跟他搭搭話。

她從保欽元遞給她的購物袋裏将礦泉水拿了出來,往左邊遞過去。

“你要喝水嗎?”

易年微側着頭,看了一眼礦泉水瓶。

“不用。”語氣不疾不徐,沒有情緒。

夏樹收回左手,指腹不自覺輕按了一下瓶身。

易年不喝水,會不會是嫌這瓶兩塊錢的礦泉水便宜?

她又從購物袋裏将另外的那瓶牛奶拿了出來,亮在易年眼前。

“我這只有一瓶水和一瓶牛奶,我記着你不愛喝牛奶,所以才遞水給你。”

擠了擠嘴角,又補充,“你別嫌它便宜,想要貴的我這也沒有。”

這話才一說完,夏樹就感覺聽上去有點像在挑釁。

她分明沒有這個意思。

易年:“你還記得?”

聲音輕悠悠的,意味不明。

“當然啊,你的吃的用的,哪件東西便宜過。”

“我是說……”他輕挑着眉,停頓片刻,“算了,沒什麽。”

夏樹皺着眉頭,側目:“這瓶水,真不要?”

“不用,車上有。”

車廂安靜下來。

夏樹還是想多跟他說話,讓他打起精神。

“易年,我們聊聊?”

“聊聊?”易年暼了一下眼角,鄙夷的語氣,“我應該沒惹到你吧。”

嘶……

夏樹倒吸一口氣,是她語氣太強硬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們随便聊點什麽。”

“你想聊什麽?”

“都行啊,你的近況,興趣愛好,或者前些年發生的事,随便想說什麽都行。”

“你這是,”易年挑着眉,輕輕哼笑一聲,“查戶口?”

夏樹:“……”

我謝謝您嘞。

“早上起得早,我現在都有點困了,然後看你開車有點恍惚,怕你疲勞駕駛,才想跟你聊聊天。”

“豪車不配司機還挺少見,你要是真困了,這麽貴的車我也不敢替你開。”

“你睡你的,”易年語氣平平,“開車時候有人在我耳朵旁邊叽裏呱啦吵個不停,我才會分心。”

所以,他是嫌她話多的意思?

“不識好歹。”

夏樹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抱怨一句,随後用眼尾掃了他一眼,便扭過頭抱起雙臂,閉目養神。

-

昏昏沉沉之中,夏樹的手機突然響了幾聲。

猛地睜眼,不太熟悉的車廂和車外陌生的環境,讓她在那一瞬以為是在做夢。

夏樹下意識坐直,迅速瞥向左邊。

易年微微側身,單手舉着手機,四目相對之時才把手機放下。

她的第一反應是,不愧是豪車,還真好睡。

回過神,從兜裏掏出手機,保欽元在師徒四人的群裏發信息問她到了沒,羅超和羅勇附和着讓她實時分享夏樹比賽的消息,她回了個剛到。

發完信息,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照理說應該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夏樹心裏竄出一股無名火。

這時,易年拿起放在手套箱上的白色鴨舌帽,打開了車門:“走吧,先進去。”

夏樹緊跟着下了車。

易年步行速度不算快,她幾步就并了上去。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她側仰着頭,語氣不太和善:“到了也不叫我,不知道我妹有比賽啊?”

“然後呢?”

“你就不怕我睡過了,錯過她比賽。”

易年神色自若,搖了搖頭:“不怕。”

“我說你——”夏樹想說他兩句,又想到還欠着人情,便收斂了音調。

“你睡這麽死,估計叫也叫不醒,”他的語氣輕佻,“而且,我知道你妹比賽時間。”

離夏林上場還有一個多小時,運動員不能離隊,确實進去早了也白搭。

易年既然知道比賽時間,那應該就說明他不是故意不叫她。

夏樹有些為難撅了下嘴:“哦。”

繼續跟在易年身側走着,她突然想起睜眼時看見他舉着手機。

“我說,你剛剛不會是在偷拍我吧?”

“沒有,”易年瞥她,“我只是把你打呼流口水視頻錄下來了,下次你再發鬼故事吓我,我就看視頻辟邪。”

她皺着眉,将信将疑地摸了摸嘴角,确定沒有水漬,又打開手機前攝像頭,也沒有看見口水幹了的痕跡。

“易年!”她愠惱道,“你有毒吧!”

易年懶得搭理她,只是稀松地扯了下唇角。

-

憑着出入證,夏樹和易年順利進入了賽場。

一個挂着出入證,穿着襯衣西褲的中年男人站在入口不遠處,看見兩人進去,立刻迎了上來。

“易總,您好您好!”

男人抻着右手,很恭敬,跟夏樹面對客戶時的模樣相差無幾。

夏樹有些愣神。

七年未見的高中同學,重逢,突然有人叫他易總,那種感覺很微妙,像是昨天還是少年,到了今天,就直接跨成了大人。

易年輕擡右手,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了與這個年紀不太相符的穩重與自信。

仔細回想,高中三年,易年除了偶爾跟她拌嘴,在別人面前時都很沉穩。

重逢後還沒見過他和其他人交際,只見他跟自己拌嘴,差點忘了他還有這一面。

中年男人将右手伸向夏樹,微微弓腰:“您好。”

夏樹僵在原地。

平時修車的時候,從來沒跟誰握過手。

或者可以說,她幾乎沒去過需要握手交際的場合。

在這一瞬間,她回想起出發前在易雯溪家門口,保欽元的右手沒有伸向易年,而是在腰間蹭了蹭。

她好像有點能理解了。

此刻的夏樹,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正常社交禮儀,她也覺得難以将手伸出去。

不是怕跟異性觸碰,歸其原因有兩個。

一是她幾乎沒跟人握過手,不習慣。

其二,她用右手大拇指刮了一下掌心的繭,再看了一眼這個中年男人。

雖然他對自己的模樣也很恭敬,但是從衣着和氣場來看,這人肯定也屬于自己修不上他的車那一類人。

像是過了好久,其實就只過了兩三秒。

“您好。”

男人的右手仍懸在半空,面帶禮貌笑意。

夏樹不自覺瞟了眼易年,像是在征得他同意一般,才将右手伸了出去。

男人跟易年說黎總正在和主辦方的人談事情,所以派他來接他,易年說了聲“好”,說完男人就要引着易年往前走。

夏樹站在原地未動:“那個,那你忙去吧,謝謝你和易姐姐帶我進來,我就先去找我妹了。”

“等等。”

她才往與兩人相反方向走了一步,易年叫住了她。

“你知道往哪走嗎?”

夏樹回頭,眼珠轉了半圈:“我去問下工作人員。”

“你不知道運動員比賽期間不可以離隊嗎?”

夏樹當然知道。

她站在原地,沒說話。

“跟我走。”

說完這句話,還沒等夏樹開口,易年就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夏樹的背包提扣,像是拎小貓後脖頸似的将夏樹拎着往前走。

可能是因為不知道往哪裏走,而且也确實沒地方可去,夏樹沒有掙紮,就那樣由着易年提溜着她。

往前走了兩三米,易年才松開手。

中年男人把他們帶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觀賽臺,雖簡易,卻也樣樣齊全,還有一臺轉播實時賽事的電視立在旁邊。

不遠處,青龍湖,裁判員正在公布賽事和運動員信息。

夏樹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準備比賽的是男子雙人皮艇500米。

夏林的第一場比賽也是雙人500米,看見運動員們在各自航道上蓄勢待發,想到自己的妹妹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像他們一樣上場,這一刻她才有了緊迫感。

突然加速的心髒使她鼻頭一酸,也許是被激烈的賽事感染,眼睛竟然蘊起水霧。

易年和黎卓的助理說完話回頭,看見鼻尖發紅的夏樹,神色一滞。

片刻後,他的嘴唇一開一合,無所适從地捏着手上的白色鴨舌帽:“怎麽了?”

夏樹:“在這兒離得太遠了,我想挨近點看看。”

易年:“一起,我正想過去。”

潮濕的熱風吹過湖面,推着夏樹頭發擺動,眉眼被太陽照得皺了起來。

她将鬓角的碎發掖到耳後,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湖面上的運動員。

其實站在湖邊的視野根本不及現場轉播,但是通過自己的眼睛看見航道上的運動員,卻比看屏幕更有實感。

伴随着一聲“滴”,這一組的比賽結束。

夏樹的目光還留在運動員身上。

易年輕咳一聲:“結束了。”

她勾起唇點了點頭:“嗯。”

易年:“不回去?這裏太曬了。”

夏樹沒聽進易年的話。

似乎是延續了曾經的肌肉記憶,她擡手拍了兩下易年的手臂。

“诶,你說,這些體育生還真是比咱們那時候的高中生看着更有朝氣,咱們班那會兒好多人都是書呆子,也就你們幾個愛打籃球的看着要活絡點。”

溫熱的指腹觸碰到易年的皮膚,他不自覺翕動着眼睫。

“好像是。”聲音很輕。

夏樹感嘆着“啧”了一聲,“那句酸話說的挺對,‘人不能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悟’,我妹他們這個年紀,真好啊。”

尾音剛落,夏樹突然察覺頭頂被壓了一下,緊接着眼前光線暗了幾度。

她擡眼,看見了白色帽檐。

“你幹嘛?”她問。

易年:“我怕頭發被壓亂了,借你的頭放下帽子。”

夏樹嘬着一邊嘴角瞟他一眼。

正好,自己沒帶帽子來。

“那就先借你放一下,”她說,“你過去吧,我就在這兒了。”

易年抱起雙臂:“怎麽,只有你能在這兒,我不能?”

夏樹無語地嘆了聲氣:“不識好歹,我是看你細皮嫩肉的,可別在這裏曬壞了。”

“你這是……在誇我?”

夏樹:“……”

“随便你,你愛在哪兒在哪兒。”

-

比賽是男生和女生交替上場,基本上十多分鐘輪一組,又看了三組,終于聽見裁判員宣讀信息。

夏樹立刻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現在是……皮劃艇第16屆運動會預賽,女子雙人500米皮艇小組賽第三組:一道何豔、陳露,二道王佳怡、劉丹,三道夏林、陶菲菲,四道……”

“請運動員進入航道。”

“比賽正式開始,ready set go!”

伴随着一聲“滴”,六只皮劃艇同時出發。

夏樹的心瞬間被揪了起來。

她的視線一直聚焦在第三航道,緊張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每一秒鐘似乎都過得很慢。

賽程過半,三道的皮劃艇明顯落後于其他航道。

夏樹忍不住喊出聲:“林林,加油啊。”

她的音量并不算大,夏林不會聽見。

但就在下一秒,湖面上的夏林就像聽見姐姐的呼喊一般,鉚足勁,配合着陶菲菲一起沖刺,花了十多秒,就快趕上領先的一組。

夏樹的心髒快跳到嗓子眼兒了,說不出話,只能在心裏默喊“加油”。

“滴”的一聲,比賽結束。

夏樹激動得抓起易年的手臂,聲音卻很小:“易年,我沒看錯嗎?三道第一了?”

“應該,沒看錯。”易年垂眸看着那只不太滑嫩的手,滾動了一下喉結,聲音柔軟,“大屏幕是應該很快就出成績了。”

聽了易年的話,夏樹将視線移到了大屏幕上。

沒松手,甚至力度還重了幾分。

不多時,成績跳了出來。

“啊——”

夏樹激動得搖晃着易年的手臂,回頭時,失控地将雙手勾在易年肩上,原地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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