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

第020章 【20】

【20】/首發

夜闌人靜,月出星隐。

瑤光殿的廊庑外,值夜的采月難掩激動,只恨不得将偏房裏的采雁搖醒,共享喜訊。

只是當殿內再次響起那壓抑着的嗚咽,采月心頭的激動也變成擔憂。

有意湊到門邊聽一聽,餘光瞥見福慶揣着手看來,立馬讪讪直起腰:“這……怎的還沒叫水?不然公公催一催?”

福慶哎喲一聲:“采月姑娘這說的什麽話,主子們在裏頭辦正事,咱們做奴才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催啊。”

采月道:“可這都醜時了……”

太子殿下戌時來的瑤光殿,一晃眼已經過去三個時辰。

那可是整整三個時辰啊。

她耳聽得自家小娘子的啜泣落了又起,起了又落,算上現下這回,已是第三回?

采月雖是在室女,卻也知曉女子初次會疼,娘子自小嬌養着,一身細皮嫩肉稍微用些力都會摁出個紅印子,而今第一夜,卻遇上個不知憐香惜玉的郎君,這麽晚了竟還在折騰!

“采月姑娘且寬心,殿下雖瞧着面冷,卻不是那等粗魯莽漢。”

福慶安撫着:“咱家知曉你心疼太子妃,但你也往好處想想,太子與太子妃魚水和諧,可是夫婦恩愛的好事呢。”

采月幹笑兩聲:“是,公公說的是。”

再聽殿內那隐隐約約的動靜,也只盼着太子能溫柔些。

又過了半個時辰,殿內終于傳來喚水聲。

采月松口氣,忙不疊招呼宮人擡熱水。

本以為還能看一眼自家娘子的情況,屏風後卻傳來太子倦懶沉啞的嗓音:“都退下。”

宮人們垂着腦袋,紛紛退下。

采月出門前偷瞄了眼,只瞧見屏風上透着兩道影兒。

太子似是抱着自家娘子,衣衫淩亂堆在腰間。

娘子那頭長發如雲逶逶垂下,牡丹錦屏後隐約露出一截如酥白膩的肩膀,瑩潤盈盈……

嗐,莫說氣血方剛的太子殿下了,便是她這女子瞧着都臉紅呢。

-

翌日直到中午,明婳才昏昏轉醒。

她下意識想翻個身,渾身卻好似被磨盤碾過,無一寸不透着酸疼,喉中也悶哼一聲。

外頭守着的采雁聽到動靜,忙不疊上前:“主子,您醒了?”

明婳揉着惺忪睡眼,看着透入帳子裏的明光,恍惚了一瞬。

“現下什麽時辰了?”

“回主子,已是午時了。”采雁道,“您可要起身?”

“午時了!”

明婳驚坐起,身上酸疼又叫她倒吸一口涼氣。

采雁緊張道:“主子您怎麽了?”

“沒,我沒事。”

明婳蹙眉,低頭一看,霎時小臉通紅。

她雖穿着兜衣和亵褲,然而其餘露在外頭的肌膚,零星散落着深深淺淺的緋色。

昨夜到最後只覺着意識渙散,精疲力竭,未曾想竟留了這麽多的痕跡……

壞哥哥。

她暗暗咕哝,但想到昨夜的親密交融,又忍不住将臉埋進衾被裏,吃吃笑出聲。

簾外的采雁聽得這偷笑聲,疑惑:“主子?”

明婳掀開幔帳一角,探出個腦袋,一雙明眸朝采雁狡黠地眨了眨:“采雁,昨晚我和太子哥哥做真夫妻啦。”

采雁彎起眼角:“恭喜主子,賀喜主子,今兒個一早采月便和奴婢說了。”

明婳微詫:“她怎會知道?”

采雁:“昨日是她值夜,一直在外頭守着呢。”

明婳原以為昨夜圓房是件只有她和太子知曉的秘密,不曾想已然成了東宮衆人皆知的事。

那她昨夜還強撐着力氣,求他不要讓宮人入內伺候洗漱,豈非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了?

“哎呀。”明婳擡手捂臉:“這麽多人知道了,我還怎麽出門見人。”

采雁笑道:“這有什麽?您與殿下是夫妻,遲早會有這麽一日。”

說着又好哄一番,好歹将明婳從帳子裏哄了出來。

換衣時,采雁看着自家主子各處的痕跡,邊塗藥邊嘆氣:“昨夜您是初次呢,殿下竟也不收着些!”

瞧這紅一塊粉一塊的,沒想到太子瞧着光風霁月、清心寡欲一人,床帷間竟是這般孟浪。

“沒事的,就是瞧着吓人,但不疼的……”

說到這,忽又想起最開始那一陣,明婳腿肚子不禁抽了下。

那一陣還是疼的。

像是被鐵杵鑿開,生生拓開一條道。

好在他那時親着她,把她親得迷迷糊糊,如墜雲霧,疼痛來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禮便成了。

再之後便漸漸覺出一些不一樣的滋味來。

想到昨夜裴琏堅實的胸膛和溫熱的氣息,明婳雙頰又紅了起來,小聲道:“我從前不懂為何人們把那事喚作魚水之歡、床笫之歡,直到昨夜,方知那的确是件很歡喜的事呢。”

采雁沒嫁過人,聽到這事也紅了臉:“主子,這些事可不好往外說。”

“我知道,這不是沒外人嘛。”

明婳自然也是羞的,但此刻心裏的歡喜勝過了羞赧,她紅着耳根垂下眼:“我覺得太子哥哥是喜歡我的。”

采雁微怔:“怎麽說?”

明婳沒解釋,只翹起嘴角:“反正就是喜歡。”

若不喜歡,第一回禮成,不就可以歇下麽。

他為何又攬着她來了第二回、第三回呢。

定然是喜歡她,才會和她再三歡好。

采雁見她眉眼間春情蕩漾,一派嬌嬈之态,便猜昨夜大抵很是融洽,于是笑着附和道:“是,主子傾城之姿,世間哪個男子能不動心呢?”

明婳自信滿滿:“嘿嘿,我也這樣覺得。”

主仆倆這邊廂喁喁私語,笑聲不斷。

紫宸殿內,君臣議政,氣氛肅穆。

“……吳良輔貪墨一案雖已結案,然此案牽扯出來的大小官員竟有上百人,其中甚至包括禦史臺的官吏,此等貪腐之風若不嚴懲,國将不國,贻害無窮!”左丞相劉永拱手,“臣提議,或可另設一監察機構,獨立于六部,與禦史臺互為掣肘,确保吏治清明。”

話音落下,戶部尚書周明平上前一步,“丞相之論,恕微臣不敢茍同。禦史臺自古便為監察百官之要地,其責甚重,不必多言,若因偶現蠹蟲,便輕言增設,恐非治本之策。再者,增設機構,耗資靡費,且權責如何界定,與禦史臺何者為尊,皆為難題,還請陛下三思。”

“微臣與周尚書觀點一致,當先整頓禦史臺,去蠹存良,方為上策。”

殿內臣工們各抒己見,面上一片平和,實則暗流湧動。

永熙帝心下已有論斷,卻是習慣性朝下首的太子看去。

太子八歲那年,永熙帝便在禦案旁添了套桌椅。

每日早上,他帶着太子一起上朝,待朝議結束,他在禦書房批折子,太子則在偏殿與太傅學習詩書禮樂、治國道理。

這孩子打小就穩重老成,雖少了幾分活潑,但克己複禮、勤勉刻苦,從小到大,無人不贊——

也正是因着有這麽一位聰穎勤勉的儲君,朝中那些催促永熙帝廣納後宮,繁衍皇嗣的聲音也逐漸平息。

眨眼數年過去,當年那個還不到桌子高的小小孩童,一步步長成如今芝蘭玉樹、端正持重的兒郎。

只要再等五年,小女兒及笄,皇長孫估摸着也誕生了,他便能安心将皇位傳給太子,和皇後出宮游山玩水、頤養天年……

永熙帝滿眼慈愛地看向兒子。

卻見往常議政都全神貫注、目光如炬的太子,今日眉宇間似有一絲恍惚。

永熙帝眼底掠過一抹興味。

真是天上落紅雨,他這自小一板一眼、愛政如命的兒子,竟也會跑神了?

剛想再觀察一陣這“奇觀”,劉丞相擡起頭:“不知陛下與太子殿下有何論斷,臣等洗耳恭聽。”

這話一出,裴琏眸光一凜,回過神來。

他看向永熙帝:“父皇?”

永熙帝心底啧了聲。

這個劉老漢,再和老周老柳吵一會兒不好麽,這麽快掃興。

斂起遺憾,他道:“先說說你的看法。”

裴琏思忖片刻,不疾不徐道:“依兒臣之見,當務之急,正如周柳二位大人所說,先強化禦史臺,嚴懲貪腐。至于新設機構之事,還需容後再議。畢竟父皇要的是清明盛世,而非冗官朝堂。”

目光微轉,瞥見劉尚書要開口,他緩聲補道:“當然,加強禦史臺職能,固能利劍出鞘,監察四方,然權柄之重,亦需審慎以持。未防又養出一個吳良輔那般的巨貪,兒臣以為強化禦史臺之際,必須明确其權責之界,使監察之權集中而又不失于偏頗,既高效而又無濫權之憂。再者,可于禦史臺內部改制,構建新的制衡,猶如古之鼎足而立,相互牽制,以防失衡。”

劉丞相暗自思量太子之論,未再開口。

其餘幾位老臣則面露贊許,“太子殿下所言極是,水至清則無魚,治貪之道,在于平衡與制約,不可偏廢。”

永熙帝看了自家兒子一眼,面露嘉許。

到底是親父子,心連心,與他所想一樣。

“既然諸位愛卿皆贊成太子所言,則當即刻着手,整饬禦史臺之務。”永熙帝輕敲桌面,扯唇:“這些年那群老東西的确太安逸了……不過此事棘手,諸位覺着該派誰去辦?”

劉丞相道:“陛下,禦史臺為君王之耳目,又為百官之鏡鑒,如此重要,自然要讓陛下最為信賴之人去辦。”

話落,裴琏起身挹禮:“兒臣願領此差。”

永熙帝眉梢輕挑:“吳良輔一案便是你一手督辦,而今好不容易結案,你也不打算歇一歇?”正好多陪陪那嬌滴滴的新婦。

裴琏卻是神色堅定,言辭懇切:“為父皇分憂解難,乃兒臣身為儲君之責。禦史臺整頓之事,關乎朝廷清正,國家安寧,兒臣豈敢有絲毫懈怠?”

永熙帝一看這架勢,便知太子定然又想在禦史臺大刀闊斧整頓一番。

也罷。

年輕人有沖勁,他也喜聞樂見:“那這差事便交于你,這幾日你寫個章程,呈上來給朕看看。”

裴琏應道:“兒臣遵命。”

議政結束,官員退下。

永熙帝批了幾本軍務,擡頭看了眼外頭天色:“今兒個天氣不錯,聽說太液池的荷花開了好些,待批完折子,你帶你新婦去劃劃船賞賞荷?”

裴琏拿着朱筆的手一頓,擡眼道:“父皇有雅興,帶母後去便是,兒臣晚些還得寫禦史臺改制的策論。”

永熙帝道:“改制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你晚兩日也不妨事。”

裴琏:“早一日改了,那些吃空饷不幹事的蠹蟲也能早一日下臺,省下的銀錢或能給窮苦百姓多一碗米糧,邊疆的将士能多一把兵器……”

“好了,別念了。”永熙帝擺手:“反正這事交給你辦了,你自個兒折騰去。”

說着,他撂下筆,“你忙吧,朕歇着了。”

裴琏起身恭送,永熙帝經過他桌前,腳步卻是停下,一雙鳳眸透着打量。

裴琏疑惑:“父皇還有何吩咐?”

永熙帝瞥過裴琏眼下那淡淡的薄青,似有所悟,又不确定。

“勤政雖好,卻也要注意自個兒的身體。”

永熙帝語重心長拍了拍兒子的肩,便背着手往外走去。

裴琏望着皇帝離去的背影,長指輕撫過眼下,沉默片刻,重新掀袍坐下。

-

一出紫宸殿,永熙帝便吩咐太監總管劉進忠:“去東宮打聽下,太子昨夜可是又苦讀到深夜?”

待禦辇到了永樂宮沒多久,劉進忠就抱着拂塵回來,在永熙帝耳邊低低禀報。

永熙帝眉目舒展,撫掌道:“難怪呢。”

皇後正在合香,聽到這動靜,不禁擡眼:“怎麽了?”

永熙帝揮退宮人,走到皇後身旁,将東宮昨夜之事說了。

末了,笑道:“到底是年輕,折騰到醜時,卯時竟還能起來鍛煉……”

皇後聞言,神色有些恍惚。

永熙帝拉着她:“怎麽,羨慕年輕人了?雖說和年輕時是比不了,但一夜三次也不是不……”

皇後嗔他一眼:“都這把年紀了,你消停點。”

“那你方才在想什麽?還皺眉。”

“沒什麽……”

皇後垂了垂眼睫,心底不禁擔心,太子是否見她催了,這才完成任務般當夜就成了禮。

若真是這般,謝家小娘子知道實情,得有多傷心?

思及此處,她撂下香勺,起身朝外。

永熙帝詫異,“阿妩,你去哪?”

皇後頭也不回:“你自歇着吧,我去私庫轉轉,挑些東西送給兒媳婦。”

-

傍晚時分,餘霞成绮,皇後的賞賜也送到了瑤光殿。

看着那幾乎堆滿桌子的金銀首飾、玉石擺件、昂貴香料、绫羅錦繡,明婳一整個受寵若驚。

“母後這也太客氣了,上回見面她就送我一大堆呢,這才幾天,又送了這麽多!”

饒是明婳從小錦衣玉食,富貴無憂,而今看到那鑲嵌着鴿血紅寶石的華美鳳釵,還有那滿滿一盒渾圓無暇的南珠,也不禁直了眼。

“這些實在太貴重了,素筝姑姑,我無功不受祿,怎* 可平白拿母後這麽多好東西,你還是帶回去吧。”

素筝看着太子妃眉眼間那股妩媚嬌态,便知昨夜的确是成了禮數的,心底也不免對這小娘子多了幾分愛憐。

“這些都是娘娘都對您的心意,再說您哪裏無功了,昨夜侍奉殿下也實是辛苦了。”

說着又指着一個檀木盒子:“裏頭都是些滋補珍品,娘娘說了,女子不能總等着旁人來愛,得先學會愛自己,方方面面都對自己好些。”

明婳的注意力全在“昨夜辛苦”之上,一張粉面霎時羞紅。

天老爺,這事都傳到皇後娘娘耳朵裏了,羞死人了。

素筝留在東宮喝了一杯茶,便回去複命。

明婳看着那滿桌子的金銀珠寶,滿眼光亮:“發達了!”

采月和采雁對視一笑,整理入冊時,太監在外來禀,說是皇帝也下了賞賜。

送了半邊鹿來。

“那今晚可以做炙鹿肉吃了!”

明婳笑吟吟吩咐宮人:“不必送去膳房,就在我的小廚房,讓我們北庭的廚子掌勺,也好讓殿下嘗一嘗北庭的手藝。”

宮人笑着稱是,将那半邊新鮮的鹿扛去了小廚房。

裴琏甫一回到東宮,福慶便将瑤光殿的動向禀明。

皇後重賞,皇帝也送了鹿,兩位尊長對太子妃的恩寵,長了眼睛的都瞧得出。

“殿下,今夜可要去太子妃那邊用膳?”福慶問。

裴琏沒立刻答。

眼前卻浮現昨夜床帷間的軟玉嬌香,莺啼怯怯。

晨起離開時,她的手還依賴地纏在他的腰間,像條剛破殼孵化的小蛇。

瞧着柔弱無辜,但……

白日議政時,總叫他分心。

哪怕執筆批折子,看到手掌,便不覺想到昨夜裏,這手握過她的口口、纖腰,雪足……

長指也被她含入唇瓣間,潮濕溫熱。

這一想,腹間便繃得厲害。

但他深知,耽于女色,絕非賢君之德。

遑論古語有言,縱欲之樂,憂患随焉。

須得克制,守心,正念,方為聖賢仁君之道。

眸光輕斂,裴琏淡聲道,“孤還有政務要忙,就不過去了。”

福慶驚詫,他雖是無根之人,卻也知男人在這事開了葷,便是圖新鮮也會放縱幾日。

昨夜聽殿內那些動靜,應當挺和諧的,如何今日便變得如此冷淡,竟然連去用個晚膳都不願了?

這話傳到明婳耳中時,她也怔了好一會兒。

“可是鹿肉都快烤好了,可香呢……”

采月和采雁面面相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偏偏這時,膳房的婢子在外禀報:“太子妃,廚娘說炙鹿肉已經做好,現下可要擺盤?”

明婳回過神,看着窗外絢爛的晚霞,略作思忖,朝外吩咐:“你讓她片好裝進食盒,太子殿下無暇過來,我給他送過去。”

婢子應下,忙下去辦了。

采月湊到明婳身旁:“主子,您都不生氣嗎?”

明婳仰臉看她,一雙明眸亮晶晶的:“這有什麽好氣的,福慶方才不是說了,他在忙政務,不得空呢。”

采月一噎,心道這不過是個托詞罷了,哪會真忙到一頓飯都沒空吃。

但見自家主子一派天真赤誠,也不忍叫她傷心,于是道:“是,聽說殿下在紫宸殿忙到申時才回,定是太忙了。”

“是呀。”明婳點點頭:“父皇母後對我那麽好,才嫁過來幾日,便給我送了那麽多的東西,投桃報李,我也應當多多體諒殿下,好好照顧他才是。”

采月聞言心下酸澀,還想再說,采雁拉住她的衣袖,搖了搖頭。

采月明了,暗暗嘆口氣,便随着明婳進了內室,伺候她梳妝打扮。

一炷香後,明婳攬鏡自照,自覺顧盼生輝,光豔逼人,這才歡歡喜喜地帶着宮婢和食盒往紫霄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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