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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的無知而臉上一陣紅。
東方長空派給她的女衛之中,有些人發色較淺,還有些人眼珠是綠色或藍色的,她直覺以為是那些來自遙遠海外或大漠另一邊的“蠻夷”。
但什麽是蠻夷?夜摩國可沒有內亂,而且文明鼎盛,國富兵強。
東方長空來找她,主要是因為她近日的抑郁寡歡,他有些不放心地道:
“如果你想聊聊的話,可以直接來找我。他們都知道我是誰,你要見我絕對天經地義;或者你想捎封信回家,只要車隊到了投宿的地方落腳,你随時都可以寫,一定會幫你送到蘭府。”她确實想寫信,其實在離家之前她就寫了,讓蘇芳一回家就将信交給長輩,這幾日卻總覺得自己信裏是不是沒有好好地道歉?
“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應該欺騙家裏的人?”身為幫兇和即得利益者,他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可東方長空見她一臉茫然無措,內心一軟。
應不應該?其實那一點也不重要,他這半個局外人豈會比她更了解她家裏的情況?可他還是想安慰她,一切有來日。
“明年春天,我陪你回來歸寧吧!到時一起親自向長輩賠不是。”蘭蘇容看向他,心裏訝異這男人願意這麽承諾,當下心裏一陣酸楚,眼眶灼熱而刺痛。因為教養不允許她失态,所以壓抑着,沒有投向他的懷抱。
可她真的很感謝,也很感動。
不只因為他的承諾,更因為他已經把她放在他的生命當中,與她一起承受。
“好。”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而東方長空見她那副泫然欲泣,又忍着不哭的模樣,覺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
嗳,他想他可以體會為什麽以前只要他們惹得娘掉眼淚時,就得吃老爹的拳頭。
因為這時候,就算她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開始想要怎麽造一艘飛船飛到天上去!
他從來沒有安慰人的經驗,更不知道爹怎麽哄娘……唉!早知道以前就留下來偷看。
當下他只好伸出大掌,輕輕的,像安撫小動物那般,拍拍她的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有點痞,又有點溫柔的微笑。
而蘭蘇容,已經不知道這男人還能怎麽逗得她又哭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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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僅沒有延誤上船的日子,還提早了一天。
當然,提早一天也是在東方長空的計劃當中,他希望蘭蘇容養足精神,前一晚務必要睡飽。
對三歲就習慣在甲板上到處爬的東方長空來說,搭船就像吃飯一樣容易,但對這輩子從沒搭過船的蘭蘇容可不是。
可是,若不是教養不允許,她恐怕會興奮得連睡都不睡。
她在書上看過這種在海上航行的三桅帆船,卻沒想過原來它們這麽壯觀,而且氣勢驚人。那些在風平浪靜的湖中,只為了争奇鬥豔和炫富而存在的畫舫完全無法相提并論。
還有那一望無際,與藍天争豔的大海!
京城的官家千金和宮裏的妃嫔對點翠的首飾趨之若鹜,就是因為那稀有而明媚澄亮的青藍色澤,可是如今眼前廣闊無邊的蒼穹卻讓世人慚愧,那些貪婪的掠奪,美不過上天的一縷輕喟,湛藍的海洋更是她從未見過的深邃,在過去,那必定是只屬于幻夢之中的悠遠遼闊。
“我想你以後會看到不想再看。”東方長空見她望着大海,好半天不願回神,他打趣道。
蘭蘇容看向她,“衡堡也看得到海嗎?”
“衡堡就在明珠城的半山腰上,而明珠城是一座軍港,只停戰船,但從衡堡大多數窗口和露臺看出去,确實能看得見大海和整個港口。雖然我們不會從明珠城進龍謎島,但是只要回到龍謎島,就不需要趕路,我們可以走走看看,旅途中會舒服些。”蘭蘇容知道龍謎島有當今天下最優秀也最龐大的航海船,他們的船一般從兩座港口進入大燕,一座是較南方的馮瀾城,一座是北方的逍遙城。這兩座港口有能力讓較大的船隊停泊,和龍謎島的距離也較近。
但如果不是接近冬季,東方長空其實更想從逍遙城出入。成安那夥人不是傻子,為了提防東方家,除了京城之外,就屬馮瀾城這裏安插了最多成安的心腹,一進到馮瀾城,他們就被豺狼給盯着了。
北方的逍遙城不同,那裏原本屬于北方蠻族的領地,跟龍謎島一樣是接受朝廷招安,而北方蠻族與龍謎島向來友好,畢竟那麽多年來打海盜時雙方患難與共,但大燕朝廷幾乎沒伸過什麽援手。
但繞到逍遙城路途遙遠又太冷,而且逍遙城的港口每年有兩個月的結冰期,他們要趕在結冰期前出航非常困難。
盡管如此,在馮瀾城他們仍是住進東方家的行館,自離開京城後,一行人總算能好好地休息上一整天。
終于離開自己生長的故土,蘭蘇容的感傷并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她會暈船!
原本想到甲板上透透氣會好些,可這時節的海風冰冷徹骨,她都不知道那些船員是怎麽在這種條件下做勞力活兒的?
東方長空早料到她不會太好受,幸好在這艘船上他不必發號施令。船長是他的副将和心腹陳九,前幾天才從龍謎島跟着船一起來接他們的,因此他把需要他安排的一切都處置妥當後,便下來艙房找蘭蘇容。
瞧她臉色慘白地縮在床角,真是夠可憐的了。
“把這含在嘴裏。”他蹲在她身前,把一塊生姜放進她嘴裏,然後給了她一個陶罐,“還是不舒服就嚼碎吞了,再含一塊。”
“我突然覺得我真是不自量力。”蘭蘇容嚼碎一塊生姜後,忍不住自嘲道。
她還以為自己比蘇芳更能适應龍謎島上的生活呢!可是還沒踏上龍謎島,她就覺得她只剩半條命了!
“比你軟弱的男人多得是,只是你還沒見過。這是你這輩子第一次出海吧?我三歲就偷跑上船跟着出海,之後那就成了家常便飯,這種事是會習慣的。”見她實在不舒服得很,加上風雖然大了些,但仍有陽光,因此東方長空便帶她到甲板上透透氣。
蘭蘇容早就顧不了什麽矜持和別人的眼光了,東方長空扶着她站在甲板上,他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冰冷的海風。而沒了船艙內部狹小的壓迫,海風也吹走了窒悶感,的确比待在船艙裏舒服許多,因此雖然暈船暈得沒什麽力氣,她仍是放任自己靠在東方長空身上休息了片刻。
甲板上仍是很冷,但他的身子高大結實,而且溫暖,在這一刻成了她最穩固的依靠,她聽着他的心跳好一會兒,幾乎要放任自己昏睡過去。
睡着或許會好一些。但沒一會兒出現的人聲卻讓她驚醒過來,接着想起自己這麽不知羞恥地緊貼在男人身上……“唔……”她慌忙地想推開他,不适感卻立刻襲來,讓她只能捂住嘴,唯恐接下來就要吐在他身上。
“勸你別胡思亂想,別擔心你那些名門閨秀的規矩會好一些。”雖然他很無恥地享受她成為病貓而卸下防備的依偎,但這些可都是良心建議,“什麽都不要想,否則你會暈得更厲害。”她雙手貼在他胸膛上,徒勞地想維持這樣的站姿,可當風浪大一點,她就站都站不穩。
“不用覺得羞恥。你知道嗎?人就是過得太舒适,非得找點事來折騰自己才安心,日子過得越優渥的人,遠離了那些遠古以來,蒼天,大地,甚至大海的磨練,開始用一堆教條把自己捆起來。但是在這些遠古的考驗之前,那些教條一點意義也沒有,男人或女人都只能使出渾身解數,就為了活着,為了多喘一口氣。”也許是刻意為之,他的嗓音低沉而平緩,令蘭蘇容終于放松了自己,往他身上靠。
什麽都不想地靠在他身上,竟然成了這汪洋之上最安穩舒适的所在。
東方長空得承認,他确實很喜歡她不再恪守名門規矩的時候,軟玉溫香貼着他,太舒服了。
不過他确實是為了她好,他可不是無恥登徒子。
當暈眩感遠去,她又想掙紮,東方長空都忍不住想嘆氣了。
“有人看着。”她紅着臉為自己辯解。
“誰?”為了讓蘭蘇容能輕松依偎着他,也為了擋住海風,所以他是背對着船緣,其實從他的角度确實能看見那些水手的側目與竊笑。
如果是外人,他或許會收斂點,但這些人都是東方家的自己人,當下他揚聲大吼落下警告,“誰再偷看,老子讓他回龍謎島後沒地方睡!”
“……”蘭蘇容閉上眼,直想找地洞鑽,這男人卻以為她被他吓到了,連忙按住她的頭和背心,輕哄地拍了拍。
她果然聽到不遠處那些水手和船員悶聲竊笑,當下忍不住掄起拳頭捶了他一下。
這下全船的人都會開始猜想他們倆幹了什麽好事了,這壞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