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芙拉收到調查局發來的郵件時還有些茫然，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不經意間犯了什麽事，直到看到郵件中提及十三年前她父母意外身亡的舊事，塵封心底多年的記憶漸漸漫上心頭。

幼年的芙拉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平凡無奇的小孩子，她的爸爸媽媽，她的家庭，她身邊的一切……都是再普通不過的。

那些不尋常的奇幻冒險故事，她只在故事書和電視裏看到過。

即使媽媽告訴她，我們的世界之外還有更大的世界，有稀奇古怪的種族，奇幻絢麗的魔法，以及連綿不絕的危機。

但是小芙拉始終覺得那些都離自己很遠，她那時只需要憂心晚上多吃一顆糖會不會長蛀牙這個問題。

厄運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以摧枯拉朽之勢到來，将她溫馨平淡的童年生活徹底傾覆。

後來的芙拉很久很久都沒能想明白，為什麽父母會突然出意外，為什麽她會被帶到特殊福利院，為什麽院長奶奶會告訴她，她是梵爾歌後裔。

——那個瑰麗多彩的、像童話故事一樣的魔幻世界。

原來那裏才是她真正的故鄉。

原來她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普通。

稍微長大了一些的芙拉也曾試圖追究自己父母的死因，可卻沒有人能直接告訴她答案。

即使是無所不知的守護神，也仿佛感知不到她的悲怆似的，用一貫涼幽幽的語調澆滅她體內震蕩不安的血液：“原因很重要嗎？你現在只需要變得更加強大。”

是啊，只有自己變得更強，才能擁有去追尋真相的底氣與能力。

芙拉習慣了守護神的冷漠，并擅自具備了将守護神的所有風涼話/冷漠/嘲諷轉化為安慰與激勵的動力，驅使她步步向前邁進。

這樣想，每天都是被守護神“鼓勵”到的一天呢。

Advertisement

……

而今真相忽然送到面前，芙拉的心情竟然意外地平靜。

或許是極夜山脈的永夜太長太冷，裂縫一次次出現帶來的危機已經将她的心髒鍛煉得越加堅硬，她只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釋然與松快，輕飄飄的，好像卧在雲端間安眠。

沒有恨不得昭告天下載歌載舞、或是放聲大笑的激動。

她終于還是長大了。

這應該就是守護神要送她的禮物了吧——一個等待多年的真相，一件失落的寶物。

那位冷漠又高傲的守護神好像一直都把她的願望記住了呢。

芙拉請了個假，親自前往西陸洲奧尼斯區去取回自家的“傳家寶”，正好調查局也有些問題需要和她協商。

而她，也想做一件事。

夜深人靜時，芙拉在給守護神專用的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我想親手解決他。

過了一會兒，下方緩緩浮現一個字：嗯。

不愧是守護神，一如既往地高冷。

不過在她動手之前，還是決定先打開素未謀面的“傳家寶”看一看。

王昀之局長和格雷森局長将這本書交到芙拉手裏時，與她達成了協議——如果書中內容被破解，她發現裏面藏着對中庭世界不利的魔咒秘法，務必提前告知調查局。

雖然薩利昂的供詞裏提及，他們從來沒能破解這本書的秘密。但是既然能被邪神信仰者關注并不惜代價殺人奪書，總要留個心眼。

王昀之等人也并不擔心芙拉會隐瞞不報，她在特殊福利院長大，一切供養皆由公家所予，考入守境軍團下屬軍校後，心志與忠誠度都經受過嚴格錘煉，是百裏挑一的卓越士兵裏那個萬中無一的天才。

他們或許不一定相信芙拉，但相信守境軍團。

王昀之還告誡過芙拉，如果無法破解書中奧秘也不要強求，據他們請來的高級法師所說，這本書被留下了一個極為強大的封印，按照年份推算，應該是成書時封印就存在了。

而這本書少說都有幾千年歷史了，封印恐怕來自于上古秘術，現在已經失傳，難以再找到破解之法。

可巧，芙拉這些年別的沒學，光是上古秘術就學了不少，其中就有一個針對封印的萬能破解秘術。

她那位守護神老師傳授的每一個秘法都十分強大，某些秘法只要學會一個，相關的魔咒也能觸類旁通，極其好用。

芙拉先将整個房間都屏蔽起來，避免被窺伺打擾，然後才專心結印施術。

十分鐘後，封印破除。

秘典封面上原本看起來毫無章法規律的燙金文字以一種奇異的姿态開始扭動、排列，最終組成了一個個完整的梵爾歌文字，翻譯過來就是：好好學，下次見面考你。

芙拉：“？？？”

這是她家那位守護神沒錯吧？！

合着您老人家故意留了一手在這兒等我呢！

芙拉緩緩呼出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又被“鼓勵”到的起伏心情，定睛再細看面前的書。

那些字符繼續扭動變化，逐漸排列成了一行嶄新的文字，看起來像是這本書的名字，等到組合完成，芙拉輕聲念出了這幾個字：“海拉的筆記。”

“……”

真是好樸實無華一名字。

梵爾歌世界叫“海拉”的人很多，芙拉幼年從媽媽那兒也聽過，自家祖上也有好幾位先祖名叫“海拉”，可見這個名字已經爛大街了。

就是不知道這是哪位先祖留下來的筆記。

芙拉懷着好奇的心翻開第一頁，是一整面很漂亮的字跡，只是她越看到後面，神情越來越複雜。

【我親愛的後代（不管是哪一位）：

這是海拉的筆記，記錄了海拉的畢生所學，而現在它們都是你的了。

不過孩子，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可不要以為破解了書中的文字就能學到我的全部本領了，畢竟這是我幾十年的心血結晶，就這麽輕易讓你學會了，我會不高興的。有句話叫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以，你必須付出和我一樣甚至超過我多倍的努力才行！只有當你的努力匹配得上所獲得的饋贈，命運的價碼才不會令你一無所有。

請懷着熱愛魔法、熱愛這個世界的心情開啓這本書吧，不然我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當然，就算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受到影響的肯定不會是我，也不會是這個世界，只有你自己呢。（一個手繪魔鬼笑）

對了，千萬千萬千萬不要随便學“神降”儀式，就算不小心學會了也不要輕易開啓，不然……你會收獲無數次失敗！

哎，天真的孩子，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召喚神明的呢，畢竟我所認識的那位神明酷愛睡覺，如果不小心打擾了祂的美夢，世界是會毀滅的哦~

好好努力吧！我親愛的孩子，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你親愛的海拉，秩序歷28年夏月】

芙拉先是被這封留言的落款日期震驚到，而後又被下一頁的“神降儀式”詳解驚得神情呆滞。

這不就是她幼年開始記事時，媽媽當做童話游戲教她畫過的那個魔法陣嗎？

她一直以為那是媽媽從故事書上學來逗她玩的，天真懵懂的小芙拉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悄悄蒙在被子裏畫出那個魔法陣，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仙女教母”“守護神”，然後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她當做是游戲的召喚術從來沒有成真過，一直到父母出了意外，她被送去特殊福利院的某個夜晚，她懷着無比強烈的祈願，再一次畫出那個魔法陣。

然後——

她的守護神出現了。

所以，這位守護神還是家傳的嗎？

芙拉又倒回去看了眼那個落款日期，秩序歷28年。這是秩序維度獨有的紀年方式，現在好像已經有八千多年了。

不出意外，這本《海拉的筆記》正是成書于八千多年前。

而在那個遙遠的舊日輝煌時代裏，只有一個名叫“海拉”的人仿若滿天繁星中最璀璨的那一顆，照亮了整個宇宙。

——秩序維度初代守護者，梵爾歌世界傳說級別的大魔法師，海拉。

梵爾歌流傳的故事裏，她還有一個更富傳奇色彩的稱號：與神明同行的聖者。

＊

當芙拉還在消化自己也許是秩序維度初代守護者、傳奇大法師海拉的後裔這個驚人真相時，希微已經躺在湖中一葉小舟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一本《初級魔法教程》。

這是陸明蒼送給她的“禮物”，被悄無聲息地塞進了莊園管家收拾出來的那堆行李中。

除了這本初級教程，還有一瓶魔藥，作用大概是提升一個人的魔法天賦，但是作用有限，并不會把一個普通人變成天才。

希微特意去能力者交流論壇的黑市查過，提升天賦的藥物向來價值千金，更遑論陸明蒼送她的這瓶魔藥已然是品質最頂級的那種，有價無市。

按照她給自己捏的低天賦人設，服用下這樣一整瓶魔藥後，再跟着教程按部就班地修煉，這輩子頂天了能達到中級水平。

不高，但是能滿足穿越世界壁壘的條件。

他還記得她說起過，很想去自己的故鄉梵爾歌看看。

這個男人，似乎總愛搞這些默默奉獻的舉動。

以為她會被輕易打動嗎？

希微緩緩将目光移到頭頂天空，藍天白雲，晴空萬裏。

美得令人心醉。

可惜再過三個小時左右，這片美景就将不複存在了。

世界之外的那些家夥越來越不安分，曾經的時空裂縫随着守境軍團的嚴密防守已經得到有效控制，但它們不會坐以待斃。

新的裂縫即将産生，另一重危機也将拉開序幕。

希微合上了雙眼。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想親手打破自己的規則，而以她此刻化身的能力，也做不到。

就當是為了回報那一瞬的動容吧。

那個男人的舉動雖然可笑，但是，她承認有被打動到。

誰讓他那麽有趣呢。

頃刻間，這一片鏡面般平靜的圓湖波瀾驟起，狂風四溢，吹得湖水平生皺褶，仿佛有漩渦醞釀，岸邊葳蕤草木迎風而動，顫顫巍巍将要折斷。

天上白雲揉碎，晴空陡生陰翳，密密層疊連陽光也穿不透一絲一毫。

風號如哭如泣，裹挾着無形的力量直入雲霄，将層疊陰翳攪出一團雲渦，漩渦中心似乎有一點極黑極暗的深淵即将顯形，乍看之下，猶如一只漆黑扭曲的眼睛，森冷地注視着這個世界。

希微靜卧在風起雲湧的正中心，閉目安然仿若陷入一個綿長美夢，不被周邊風雲變幻驚擾分毫。

深淵之眼慢慢蓄積着磅礴的力量，眼看就要将厚厚的雲層穿透，卻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始終無法刺破那比蟬翼還薄的一層。

雲層開始向中心合攏，漸漸将深淵之眼遮蔽，看似平靜溫和的一幕，卻攜帶着難以抵擋的萬鈞之勢，徹底将深淵覆蓋，不留絲毫縫隙。

天幕重歸湛藍，陽光穿透彌散的雲層放射出萬丈光芒，明空朗日風采依舊，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

世界壁壘之外。

一道嘶啞難聽的嗓音說道：“那片薄弱的世界壁壘被修複了，和八千年前一樣堅固。”

“是誰？”

“不知道。”

“這已經是繼已開辟裂縫之後，中庭最薄弱的一處壁壘，可我們也足足花了一千年才打通，現在卻一敗塗地……我們該怎麽辦？”

“至高法則的力量太過強大，看來只能繼續從之前的裂縫進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