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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希微不見了。

一覺醒來，整座莊園陡然陷入一片不明就裏的疑雲，有人茫然，有人驚慌，有人不安。

卻沒有一個人像陸明蒼那樣，沉默冷靜得近乎詭異。

宋芃想要派人将整個莊園搜索一遍，細致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被他平靜叫停。

娜塔莉甚至動用了魔法想要從莊園裏的管家傭人口中問出一星半點兒蛛絲馬跡，卻發現他們知道得并不比自己多。

這座奢華精致的莊園連同收藏在裏面的龐大財富，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它們的主人。

安保小隊的成員驟然失去了保護目标，卻不知道這次又能根據哪條線索去尋找，只能像無頭蒼蠅似的待在屋裏發懵。

希微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在莊園裏留下任何痕跡，也只有在這時他們才恍然發現，這偌大的建築裏卻連主人的照片或是畫像都找不到一張。

指揮官的态度也十分古怪，讓人摸不着頭腦。

之前希微被擄走時，他抛下手邊一切重要軍務義無反顧趕去神聖光明城救她，對她衣食住行的關注細致妥帖到了骨子裏，為她的修行之路前後奔波，她身邊但凡出現一個半個可疑人物都要立刻吩咐人肅清，聽說她身體不好就千裏迢迢趕來……

現在卻說，不用找了？

要說兩人吵架分手……可這不是希微的家嗎？就算要走，那也該是指揮官和他們這些親兵走吧，怎麽反倒是主人自己消失不見了？

宋芃擡頭看了看房間裏的複古立式鐘，突然說了句：“指揮官還在希小姐的房間裏沒出來。”

娜塔莉迷茫地眨眨眼，明豔的五官似乎也黯淡了下去：“這到底是怎麽了……”

沒有人能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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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蒼已經盯着黑色腕表上方懸浮的人像幾個小時了。

這是希微留給他唯一的照片，手表也是希微送的，這裏是她的房間，空氣裏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氣息。

這些都是她曾存在過世間的證明。

楚承已經連續發了幾條消息過來，都是需要他過目的重要軍務，再也耽擱不得。

太陽西斜時，陸明蒼終于關閉終端，整理好戎裝起身走向房門。

門被他輕輕帶上，他将動作放得很小心，好像這樣就不會驚擾到屋裏并不存在的人。

他想象着她還在床上安睡，這一覺大概會睡很久很久。

關上門，心口的鈍痛仍持續不斷，他卻要開始習慣這鈍刀子割肉似的痛感，并逐漸麻木。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別害怕，明蒼。

他不害怕，只是往後或許要靠回憶這道聲音才能入睡了。

＊

“指揮官，最後一個混沌世界的人選出來了，是朱雀一族的首領朱炀，最終名單已發送到您的終端。”

楚承一邊彙報着最新情況，一邊拿餘光朝着跟在陸明蒼身後的七個人瞟了瞟，心中生疑卻不敢表現出來。

娜塔莉和宋芃小隊不是在保護希微小姐嗎？怎麽全跟着指揮官回來了？他們一個個滿臉的衰色又是怎麽回事？

重要的是——希小姐人呢？

不會是……

“讓芙拉來見我。”陸明蒼闊步朝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沉冷模樣一如往常。

楚承神色猶疑：“芙拉去了中大洋，正準備着手修複那兒的時空裂縫，恐怕……霍軍團長不肯放人。”

整個守境軍團要說誰最有膽量敢跟指揮官叫板唱反調，那應當屬中庭軍團長霍卿莫屬了。

霍卿與陸明蒼的父母曾是并肩作戰的戰友，和葉守靜更是有着極其深厚的友誼，陸明蒼小時候見了她都得叫聲“阿姨”。

因為這層不同尋常的情分，霍卿算是軍團裏最不怵陸明蒼威勢的第一人，平時要錢要人一點都不含糊。

聽到楚承略帶遲疑的答案時，一行人已經走到指揮官辦公室門口。

陸明蒼驀地停下腳步，轉了個方向。

身後衆人連忙跟上，被他冷冷叫停：“不用跟着，去先鋒特遣隊報到。”

“……”

等到陸明蒼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幾個呼吸後，整個軍部再也感應不到他的氣息時，楚承才轉頭看向身後猶如喪家之犬的幾人。

“發生什麽了？”

宋芃垂下眼仿佛陷入深深的自責，沒有說話，其他人也如此。

只有娜塔莉長長嘆了口氣，神情複雜道：“希微小姐不見了。”

“……？”楚承擰緊眉，“不見了怎麽不去找？……難道她和指揮官……分手了？”

娜塔莉翻了個白眼：“你問我，我問誰？”

“……”

要只是分手倒還好了，總好過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不知道上哪兒找！

＊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守護神也提前給自己打過預防針，可當真的感應到和守護神的那一絲聯系徹底斷絕後，芙拉整個人都空落落的，連飯都吃不香了。

不過很快她就哄好了自己——現在還有一堆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中庭億萬生靈的性命仰仗着她，這些都是守護神親自賦予她的責任，也是她親自求來的願望，守護神都幫她實現了。

既然希望已經降臨，就算守護神再也不回來了……好像也沒有什麽關系吧。

世界是他們的世界，遇到危難總不能只知道求神拜佛，人定勝天，他們總得靠自己。

說是這麽說，可是偶爾閑暇時，心口仍然會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失落感。

芙拉準備暫時擯棄這些脆弱又矯情的想法，投身到正事當中。

但她還沒踏出宿舍營區，就在前方的必經之路上看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挺拔身影。

指揮官？他怎麽會在這裏？

往常這個時候，宿舍營區通往各處的道路必定是人來人往，可此時此刻，周圍卻看不到一個人影。若是靜心去感應，甚至連一聲鳥叫蟲鳴都聽不到。

芙拉知道，她這是進到了陸明蒼的“領域”裏。

守境軍團總指揮官的最強絕技，平時難得一見。

她不禁好奇，究竟是什麽緣故才能讓這位指揮官對自己使出這招絕技，并且隐秘到等她無知無覺進來了才有所察覺。如果雙方處于敵對關系，現在芙拉應該已經是具屍體了。

芙拉壓下心頭疑惑走近，讓自己冷靜下來主動開口問道：“指揮官？您找我？”

芙拉皺着眉迅速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一圈便收回目光。

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今天指揮官身上的壓迫感會這麽強？整個人的氣場和上次見面時截然不同。

雖然表情看起來還是那樣波瀾不驚，沉冷目光依舊教人看不出深淺，可是莫名地，她想到了一個十分精準的形容詞來形容眼前這位指揮官：冷靜的瘋感。

正在芙拉一邊疑惑一邊腦補時，陸明蒼開口了：“你的老師叫什麽名字？”

“……”芙拉倏地一默，內心騰起某種不好的預感。

她以沉默作答，陸明蒼也沒有追着不放，繼續抛出一顆炸彈：“你的老師已經離開了，是麽？”

“！”芙拉悚然一驚，還沒等腦子轉過彎來，嘴已經比大腦更快作答：“是的。”

答完後她才意識到，他控制了自己的思維！

芙拉連忙調動渾身的力量來反抗，卻發現這控制是無聲無息的，她根本無從察覺源頭，更遑論抵抗。

或許在踏進“領域”時，她整個人就已經完全陷入了對方的掌控中。

意識到這一點，芙拉心跳得飛快，瘋狂祈禱着陸明蒼不要再繼續問下去了，再問下去她擔心自己就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幹淨了！

自己的秘密倒也不要緊，要緊的是與守護神有關的秘密啊！

“你在想你的老師麽？”陸明蒼平靜丢下第二顆炸彈，語氣裏夾雜了某種詭異的陰沉，驚得芙拉心跳持續加速，面部表情處于一種難以自控的扭曲狀态中。

啊啊啊指揮官是變态嗎！快住手啊！

“她叫……”他直直對上芙拉驚恐的目光，丢下最後一顆炸彈，“希微，對麽？”

“對。”

啊啊啊啊啊！！！

有沒有人管管他啊！！！

下一瞬，強烈的大腦失控感和窒息感倏地消退，芙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滿頭大汗，下意識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着。

而面前的男人卻神色古怪地笑了聲，極短促的一聲輕笑，莫名令芙拉後背發麻。

她還沒來得及多問，陸明蒼的身影便猛地消失了，只留下芙拉在原地淩亂。

芙拉驚魂未定地去了指揮中心，一路好像游魂一樣，惹得路過的軍官都不得不多關心一句：“芙拉，你還好嗎？”

她說不出話，只能故作平靜地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陸明蒼今天這莫名其妙的一出，倒讓她想起了幼年的事。

說來守護神的名字還是她給取的呢。

幼年的她還沒有完全理解“神明”的含義，把守護神當成了自己的專屬“仙女教母”，童話書裏女主角們的仙女教母都有名字，但她的沒有。

于是她就問守護神叫什麽名字，守護神冷漠又高傲地看了她一眼：“至高是我唯一的名。”

那就是沒有名字了，小芙拉自動這麽理解着。

之後她便抓住所有課餘閑暇時間鑽進圖書館，請智能助手幫忙翻了好多本書，念了好多個字，糾結得連指甲都啃殘好幾只，最終才确定了贈送給守護神的名字。

她還沒有成年，沒法自力更生賺錢，一個精心挑選的名字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用心的回報。

一塵不染，無懼無憂，便是“希微”。

她的守護神，叫“希微”。

＊

陸明蒼再一次來到秩序維度，葉守靜剛結束一場會議從議會大樓離開，助手第一時間向她上報：就在剛剛，總指揮官進了守護之塔，似乎有極其重要的事要見守護者。

難道是七大世界出了什麽變故？這是葉守靜的第一反應。

但是她的終端上沒有傳來任何新消息，她心頭存疑，便直接去守護之塔外等着。

守護之塔內，陸明蒼看向緩緩朝自己走來的白袍人，依舊還是上次那張年輕溫和的面孔，平靜雙目種卻透出與上次截然相反的沉默。

“你們知道了什麽？”他開門見山問道。

白袍守護者眼底劃過一絲驚詫，随即嘆息道：“她離開了，世界之樹再也感應不到她的存在。”

陸明蒼緩緩垂眸，字字咬得清晰：“秩序維度之上的存在，她是回到那兒去了麽？”

“你們所說的……神的國度？”

守護者平靜地看着他：“我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