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龍·魔王·刀亂（15）

第051章 龍·魔王·刀亂（15）

人在悲痛下會更加脆弱。

四月一日體溫偏低,身體也不怎麽好，連懷抱都沒多牢固，瓦尼塔斯只需輕輕掙紮一下就能立即脫身。

但瓦尼塔斯沒有,反而将臉埋得更深，像把腦袋埋到翅膀下的鴕鳥一樣,假裝自己沒有哭過。

四月一日沒有故意揭穿瓦尼塔斯,只溫聲提議,“萊迪想去醫院給嬰兒的媽媽道歉，你若是放心不下，也可以跟過去,兩人路上有個照應。”

瓦尼塔斯感受着四月一日說話時心髒平緩的跳動聲，輕輕點了點頭。

“君尋先生不和我們一起去嗎？”萊迪好奇地問。

“我就不去了。”四月一日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瓦尼塔斯的脊背，“我去的話,不太好。”

萊迪碧綠的眼睛裏倒映着四月一日的身影，起初沒理解，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确實，以君尋先生的情況，去醫院的話，會比福田小姐更容易被纏上,那就危險了。”

遭遇危險的當然不會是強大的君尋先生,而是那些還在人間徘徊留戀的鬼魂們。

不過麻煩這種東西,能少一點就是一點吧。

萊迪自以為想通四月一日沒去的原因，正暗暗高興自己變聰明不少的事實。

“是啊。”四月一日笑得無奈,“所以瓦尼塔斯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誰讓瓦尼塔斯是我的朋友呢。”萊迪握緊爪子，用力揮舞,“我會保護好瓦尼塔斯的！”

瓦尼塔斯聽了，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誰保護誰還不确定呢。

萊迪這個大笨龍總是忘記自己來到了新的世界，在松爺爺家待着不出門還好，一出門……

哼，分分鐘就被可怕的科學家抓去研究了。

瓦尼塔斯捏住四月一日的衣服，悄咪咪探頭看四月一日，眼裏全是無法說出口的槽點。

“沒事，到時候我讓萊迪随身攜帶好隐藏身份的小道具就好了。”

四月一日笑着揉了揉瓦尼塔斯的頭發，“福田小姐在的時候，萊迪不就沒被發現嗎？”

“對啊，我沒被福田小姐發現，應該是花瓶的緣故。花瓶裏有好多君尋先生的魔力呢。”萊迪憨憨地附和，又想起什麽，雙眼發亮，期待地問：“對了，君尋先生，我離開的時候，可不可以送我一些您不用的私人物品嗎？”

“我現在可沒什麽私人物品。”四月一日一邊答話，一邊給瓦尼塔斯的長發編辮子，“我在松家裏住，幾乎一切東西都是松和泷他們提供的。”

萊迪偷瞄四月一日的衣服，小聲問：“連衣服也是嗎？”

比起只與君尋先生短暫接觸過一會的花瓶，被君尋先生貼身穿過的衣服更不錯，魔力會更多。

萊迪腦筋轉得飛快，又回想自己來到這裏的短短一天，君尋先生就已經換了兩套衣服。

衣服嶄新，一看就是新買的，沒穿過幾次。

以松爺爺他們對君尋先生的重視程度，買衣服應該不會只買幾套吧……

瓦尼塔斯背對着萊迪，都能感受到萊迪那過分灼熱的目光，更別說直視萊迪的四月一日。

“唔……我的衣服确實有很多，松他們也準備了不少新的。”

四月一日驟然想到百目鬼家給自己準備的房間裏，衣櫃裏滿滿當當的新衣服，又忍不住想起店裏那幾間房都放不下的衣服……

好像自他成為店長後，換衣服的頻率和侑子小姐差不多了。

萊迪跟随四月一日的視線踮着腳尖挪動，目不轉睛地看他。

“可是萊迪你穿不了我的衣服啊。”

四月一日拿出一條藍色的發帶，靈巧地給瓦尼塔斯的辮子尾端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我不穿，我拿來睡覺。”

“啊？”

四月一日難得一愣，瓦尼塔斯豎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只見萊迪雙手合起，貼到腦袋邊做了個睡覺的動作，比劃道：“龍都喜歡将寶貝放到龍巢裏枕着睡覺。如果君尋先生的衣服夠多的話，我還能拿來做小被子蓋肚子。”

一件和服鋪開後面積挺大，四舍五入可以拿來當被子了。

四月一日動作不變，保持微笑：“……這個想法很美好。”

“那君尋先生可以實現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嗎？”

萊迪賣萌地眨眼，還乖巧地對了對爪子，餘光不小心瞥到身體似乎在抽搐的瓦尼塔斯，震驚道：“瓦尼塔斯，你抽筋了？”

【才沒有！】

憋笑憋到連身體都在顫抖的瓦尼塔斯忍不住露出臉來透氣，聽到萊迪的話，又狠狠瞪萊迪一眼。

可惜因為之前哭過，又憋笑憋狠了，小臉紅撲撲，完全沒有威脅力。

萊迪撓了撓大腦袋，委屈道：“瓦尼塔斯，你怎麽又瞪我？”

瓦尼塔斯懶得理會，平複好氣息後，又把臉埋到四月一日的懷抱裏繼續假扮鴕鳥。

萊迪可憐巴巴地看四月一日，四月一日表示愛莫能助，“萊迪，你的世界能不能允許你把櫻花樹帶回去還是個未知數，至于衣服……如果只是普通的衣服當然沒問題，但是我的情況你也能感覺出來。”

很多正常的事，在四月一日面前就不一定正常了。

四月一日見萊迪萎靡不振，頓了頓，嚴肅道：“而且，随意将不屬于自己世界的東西帶回去，你想好會付出什麽代價嗎？”

“代價？”

萊迪歪歪腦袋。

“對，代價。”四月一日解釋，“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世界法則，将一個世界的東西帶到另一個世界，若是不小心打破了平衡，你承擔得起這個後果嗎？”

“不能。”萊迪連忙搖頭。

打破世界平衡這種一聽就很嚴重的事，要是被發現罪魁禍首是他，別說洗刷“龍族之恥”的壞名聲了，指不定全世界都會指着他來罵。

到那個時候，就不止是屠龍的勇士，也許爸爸都會對他大義滅親……

想到可怕的後果，萊迪身體一抖，一臉菜色，心有餘悸，擔憂地問：“那櫻花樹我帶回去沒問題嗎？”

如果櫻花樹能種活，還大量繁殖的話，比單純附有魔力的衣服還要可怕啊。

這種情況，君尋先生會不清楚嗎？

萊迪看向四月一日。

“這個不用擔心。給你準備的櫻花樹帶回去，是無法繁殖的。”

“啊？”萊迪不懂。

“就是說，你帶回去多少棵，就只有多少棵，它們也許能長成大樹，也許能開花結果，但絕不可能繁殖出一棵新的櫻花樹。”

“這下我懂了……”萊迪抱着腦袋幽幽嘆氣，“哎，看來我的收租生活要泡湯了？”

四月一日微笑，“看來是這樣呢。”

“君尋先生……”萊迪偷瞄笑容清淺的四月一日，嘟哝道：“好像有點腹黑啊。”

“心情好些了？”

四月一日感受到懷裏少年身體的細微顫栗，低頭捏了捏少年滑嫩的臉蛋。

瓦尼塔斯紅着臉乖乖被捏，沒躲。

“有人需要同情，有人不需要。你也不用太愧疚，不知者無罪。”四月一日又捏了捏瓦尼塔斯的臉，手感很好，輕聲道：“不過既然知道了原因，對自己做過的事心生愧疚，是件好事。”

瓦尼塔斯仰起小臉看他。

“會愧疚說明你本性善良。”

瓦尼塔斯長睫像蝴蝶的翅膀，輕輕顫動。

“經歷過那麽多的你，本性仍沒改變。我能把你帶回來，你還活着，太好了。”

說完，四月一日臉上浮現一個極溫柔極溫柔的笑容。

瓦尼塔斯愣愣地看呆了，臉上的緋色還沒消失，這次還從臉一路紅到脖子處，俨然有向全身蔓延，變成煮熟的龍蝦的架勢。

結果因為情緒波動太快，身體又沒徹底恢複，竟直直暈了過去。

萊迪見狀，立刻想去托住瓦尼塔斯軟軟的身體。

四月一日已經伸出手及時抱住。

“君尋先生？”

萊迪目瞪口呆地看弱不禁風的四月一日輕松抱起瓦尼塔斯，“瓦尼塔斯沒事吧，今天已經昏迷過幾次了……”

“沒事。”四月一日搖頭，斂下眼睑，低低道：“在我身邊睡一覺就好了。”

萊迪怔愣，冷不丁想起百目鬼松離開前的話，“這樣下去，能維持多久呢？瓦尼塔斯要長大啊。”

等到那個時候，瓦尼塔斯也會發現的。

“噓，”四月一日看了萊迪一眼，“瓦尼塔斯其實已經猜到了一些，只是沒有真确存在的證據擺在面前，像鴕鳥一樣自我欺騙。”

“……和我一樣膽小麽？”

“算不上膽小，不想面對而已。”

萊迪無法進屋子，陪四月一日走了一段路，站在門前，安靜地聽四月一日說，“等積攢足夠的力量再去面對，萊迪，你也一樣。”

“啊？”

“你敏感，感知力卻很強，害怕鬼怪，遇到危險躲起來不是什麽難堪的事，這很正常。不要強逼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

萊迪聽出四月一日的言外之意，低頭沉默，過了一會才擡起來，認真道：“就像君尋先生說的那樣，心懷愧疚是人本性就善良。我是龍族，龍族善不善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我沒有和那個嬰兒道歉的話，晚上睡覺我會翻來覆去睡不着的。”

紅色的巨龍握爪錘自己的胸膛，“這裏，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