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第 13 章

說是全都跪祠堂,但謝燕拾三人并不跪在一處。

祠堂有很多專供犯了錯的謝家人跪着的房舍,屋子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幾個蒲團,和四面因為歲月而有些斑駁的牆面。

被罰跪的人盯着那一堵牆幾個時辰,什麽事都不能做。

只能直挺挺地跪着,背不能垮,臀不能碰到腳後跟。

這麽跪着看牆看大半晚,好好的人都要看出心魔來。

謝燕拾對罰跪的經驗比其他人多一些。

她進小屋子前就喝了滿滿一大口水,罰跪時是不許喝水的,幸好如今不是盛夏,不然跪那麽久,人都要渴死了。

謝燕拾想到自己跪多久,崔韻時就要跪多久,心中好受一些。

她才跪沒多少時間,長兄就來了。

謝燕拾一笑,她就知道,長兄是家裏最不老實的人,他不想做的事,他總能巧妙地避過,達成自己想要的局面。

“跪累了嗎?”他一邊說一邊向她伸出手,拉她起來。

“還行。”

謝燕拾被他扶着來回走動,松活筋骨。

她聽着自己的雙腿發出格拉聲響,心裏對謝澄言和崔韻時的怨恨又增上一層。

“長兄,謝澄言明明該跟我一樣在這裏跪着,你不能讓她這麽躲過去,你得幫我找個由頭罰她。”

沒想到謝流忱斷然拒絕:“你們是姐妹,世上最親的親人,澄言再怎麽和你鬧,也不會想要害你,她心中始終把你當自家人,你不能這樣對自己的手足。”

他頓了頓,又強調道:“倘若你對澄言出手,母親如何罰你,我會原樣再罰你一遍。”

謝燕拾氣得想罵人,忿忿道:“我不能這樣對謝澄言,那我能這樣對崔韻時嗎?”

謝流忱這次沒再拒絕她,只是道:“若沒有我,你早就被她收拾了。”

“可是我就是有長兄幫忙啊,”謝燕拾嘟囔着,見他沒有答應允許她随便對崔韻時做什麽,不安地又問一句,“十個崔韻時,一百個崔韻時都不能和我比是不是?”

謝流忱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說:“你是獨一無二的,不用與任何人比較。”

謝燕拾覺得這是句好話,心裏這才舒服一點,她的夫君對崔韻時念念不忘,長兄卻對崔韻時沒多少感情。

這讓她有一種微妙的平衡感。

當年她對白邈一見傾心,決意要和白邈成婚,這是她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男子,喜歡到要與他成婚,給他名分。

可是他已經有心上人,而且感情深厚,已經在談婚論嫁。

只待崔韻時科考結束,取得功名,他們便要結為夫妻。

謝燕拾使了點手段,制造了一場意外,讓崔韻時左臂殘廢,從此她再無前途可言。

當時謝燕拾以為,這樣白邈必然會和她分離。

可即便如此,他們倆仍然相親相愛,白邈似乎鐵了心要和這個殘廢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那她要怎麽辦,她那麽愛白邈,她一見到他,就覺得他該是她的,生就如此美貌,注定要在她的花園裏開放,只給她一個人看,只為取悅她而生。

謝燕拾只能央求長兄幫她達成目的,掃除崔韻時這個障礙。

長兄出手後,局面果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崔韻時要嫁給別人,白邈的父親又因生意上的糾紛鬧出人命進了大牢,一對有情人轉眼勞燕分飛。

但她後來得知崔韻時的婚約對象竟然是她的長兄,大吃一驚。

可是長兄是為了她才求娶的崔韻時……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長兄這樣出色頂尖的男子,崔韻時怎麽舍得放棄有多年感情的情郎。

謝家可以給她官夫人的地位,給她旁人的尊敬和豔羨,給她庇護,給她的家人更好的資源。

崔韻時怎麽可能會不嫁,她幾乎是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了謝家的提親。

謝燕拾鄙夷這個貪慕權財的女子,同時覺得她廢了一條手臂還能有這麽好的結局,真是太便宜她了。

緊接着,謝燕拾就以謝家會将白邈父親的事擺平為條件,想讓白邈答應婚事。

可白邈一直不松口。

即使她讓他親眼看着一擡擡聘禮擡進崔家,她告訴他謝崔兩家已經交換聘禮嫁妝,三茶六禮種種流程都要走完了,你的心上人馬上就要給別人生兒育女,和別人翻雲覆雨。

你以為她與衆不同,結果她是世上最俗氣平庸的那種人,他們謝家手指縫裏漏出來的一點權力富貴就能把她搞到手。

這樣不值錢的女子配不上他的愛,早些回頭看看身邊真正珍貴的,值得他去愛的人吧。

白邈聽完,确實回頭了,他轉頭看着她。

那個表情,她直到如今都記得,好像他和她有什麽深仇大恨,恨不能一刀捅死她。

謝燕拾被這個表情激起更強的征服欲望。

長兄娶崔韻時娶得好啊,還有什麽比長嫂和妹夫更好的關系了,他們能有不少機會重逢,看得見卻觸碰不了對方,這比拆散他們,讓他們天各一方還要厲害。

想一想那個畫面,她心裏就痛快。

白邈讨厭她又有什麽用,最後他還不是和她成婚,沒有人逼他,那是白邈自己做出的選擇。

婚後,她遵守諾言,讓長兄将他父親搭救出來。

這件事很好辦,因為當初他父親是被牽連的,并不知情,也不是主犯。

是長兄手底下的人特意去翻舊事,找到這個錯處,安排合适的人用這件事當借口,先去白邈家中的幾家鋪子裏鬧,鬧得人盡皆知後再鬧去官府,長兄的人早已打通關系,當日就把白邈父親抓進大牢裏,好好關照一番,務必讓來探監的白邈看見後心痛不已。

她的公公這一回可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好在因為她這個出身尊貴的兒媳,他們一家最後平安團圓,再無後顧之憂。

她是他們的恩人,也是他們家的貴人。

可是白邈卻不知感恩,整日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對上她要麽是一言不發像個死人,要麽就是突然暴躁,跳起來一口氣不停地發瘋怒罵,把她罵得都回不過神。

謝燕拾從沒這麽受過氣,每次和白邈大打出手完,她就回娘家消氣,順便也看崔韻時過得如何。

她觀察許久,發現長兄與崔韻時的相處之間并沒有多少溫情,只能算得上是相敬如賓。

她很慶幸,慶幸長兄并不是真的喜愛崔韻時。

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知道被長兄這樣的人寵愛是什麽樣的感覺,長兄對謝澄言好也就罷了,畢竟她們都是長兄的妹妹。

可如果長兄去愛崔韻時,她不就過上好日子了嗎?

她不快活,又怎麽能讓崔韻時過得順心快意呢。

她故意帶着白邈去長兄和崔韻時同游的地方,讓長兄誘崔韻時主動做出種種親密之舉。

崔韻時主動又自然地把草帽遞給謝流忱,給謝流忱被草莖紮出的傷口吹氣止痛,拉住謝流忱的手臂讓他不要摔倒,給謝流忱倒一杯她出行前就準備好的冷茶。

長兄不喜歡燙和熱的東西,成婚才九日,崔韻時就記住了,真是迫不及待要給新夫君獻媚。

謝燕拾讓白邈看着這對新婚夫妻相視而笑,攜手同行,看他們的衣袖交疊在一起,被風吹往同一個方向。

她就是要讓白邈看着他放在心裏的人,是如何的朝三暮四。

崔韻時變心得多快啊,成婚前明明還愛着白邈,轉眼就能對另一個男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這種人有什麽真心可言,這種人的愛又值什麽錢。

只要有一個俊美高貴的男人把她娶回去,她就成了他的狗,主人指東,她就不敢往西。

她以為白邈這下該對崔韻時死心了,該把心思都放到她這個妻子身上了。

可是他還是對她不屑一顧。

謝燕拾想着想着,忽然流下眼淚,六年了,他還是對她沒有一丁點動心。

對着她,他的心是石頭做的,任憑她如何錘打,用最刻薄的言語去刺激,他都不會有一條裂縫。

和她的傷心比起來,崔韻時現在受的這一點苦頭算什麽,根本什麽都不算。

謝流忱拉着她的手臂出了屋,謝燕拾還是不大高興,抽噎着道:“長兄,你真就不讓謝澄言跪嗎,我都跪了這麽久。”

“你才跪了半刻鐘。”

“半刻鐘也是跪,我就要謝澄言也跪,哪怕你讓她也只跪一刻鐘!”

謝流忱松開她的手:“這麽喜歡別人跪,那你也回去跪着。”

謝燕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謝流忱站在臺階上,垂眼與她的目光相接,沒有半點退步或是軟化的跡象。

如果不是和謝流忱做了好些年的兄妹,深知他對自己的寵愛,被這種毫無感情的眼神看着,她非被吓到不可。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本能地有些發毛。

“唬你的,不必當真。”

謝燕拾終于松了口氣:“長兄你又吓我!”

她轉而想起另一件事,問道:“我就這麽不跪了,要是被母親的人發現,我該怎麽交代啊?”

謝流忱:“母親沒想罰崔韻時,不會讓崔韻時真跪。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安排人讓崔韻時回去歇息。她自己都給崔韻時放水了,你提前跑掉的事,她也不好追究。因為她追究你,我們就會追究崔韻時,母親面子上不好看。”

謝燕拾放下心來,她就知道,長兄會把一切都安排好,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不會讓她受委屈。

她沒了顧慮,擡起頭看今晚的明明月色,月亮真圓啊,好像一切都很圓滿,沒有缺憾。

她的人生也幾乎沒有缺憾,除了白邈不能如她所願,她要的全得到了。

“長兄,多謝你一直對我這麽好。”

“你永遠都不用謝我,”謝流忱伸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和她一起擡起頭,看着天際的那一輪月亮,“我們是兄妹。”

謝燕拾和他肩膀挨着肩膀,看着廣闊無垠的天,她許下一個新的願望:她要和她愛的人,還有長兄一直這樣在一起,一起看月亮。

這個願望,長兄也會幫她實現的,因為長兄會一直像現在這麽疼愛她。

這是她在這世上最确定的事。

————

謝流忱送謝燕拾回她的院子後,已經是戌時五刻了。

府上屋檐下處處都挂着燈籠,将石子路照得亮堂堂。

行過風荷院時,一聲輕輕的貓叫聲從裏面傳來,謝流忱停步。

這間是謝家已故的一位姑太太住的地方,她是明儀郡主的至交好友,二人義結金蘭,以姐妹相稱。

姑太太因為不喜陽光,往風荷院裏移栽了許多植物。

樹木高大成蔭,每到夏日,這裏就成了整個夏家最陰涼的地方。

她在風荷院住了十二年,身體一向很好,最後卻死于一場小小的風寒。

人死人生,都是和幼蟲何時破繭,花朵何時開放一樣難以預料的事。

她去世後,明儀郡主不忍改變好友生前的居所風格,吩咐下人只打掃塵灰,不要修剪此處的草木枝葉,任由它們随意生長即可。

長得越盛,義妹便越喜歡。

那之後,鳥兒銜來種子随意丢在此處,種子在磚石縫間生根發芽,長到人的小腿那麽高。

謝流忱向院子深處望去,只見房舍被掩映在高大葳蕤的植物之間,在夜裏顯得分外陰森。

他置身于這樣茂密黑暗的草木間,卻不覺得害怕。

他覺得好像回到了十歲之前,在村寨裏生活的日子。

他早起後在山林裏跑一圈,捉一些無害的蟲裝在簍子裏帶給父親。

毒蟲才能被父親派上用場,但謝流忱故意次次都只抓無害的蟲,被父親像搓肉丸子一樣把他的頭發揉亂。

他順着長長的木梯跑向家。

木梯之下,懷魂草不甘寂寞地攀爬生長,長到第十五階木梯上。

懷魂草會開花,花朵是像天邊晚霞一樣的紫色,他時常會采下那些花一起帶給父親,不摘光,總剩下兩三朵,看着也賞心悅目。

父親在家總是很忙碌,他将各種草藥搗爛,教謝流忱辨認草藥,如何制作毒藥、飼養蠱蟲,如何不着痕跡地給人下毒。

謝流忱學得很好,直到如今也沒有忘記父親教他的東西,可是來了京城以後他幾乎沒有用上這些。

因為在京城裏殺人是不需要下毒和蠱的,有時候想懲罰一個人也不需要殺了他。

讓人痛苦有很多方法,謝流忱擅長此道。

在這世上想要活得風光,最重要的就是主動與環境同化,用衆人都認同的規則去做事。

道理是武器,殺人就要講道理地殺,這樣別人不僅不會覺得他可怕,還會稱贊他是個謙謙君子。

謝流忱有時候很遺憾,如果父親像他一樣擅長這些,父親就不會被妻子指着鼻子罵成毒夫。

由此可見多才多藝的重要性。

好比他,因為手段繁多,早早地将崔韻時收入籠中,現在就算他打開籠子,她也不會飛離他的身邊。

他永遠不會失去自己的妻子。

父親就是太在乎兩情相悅的重要性,其實做一對怨偶又有什麽要緊的,只要永遠在一起,她不愛他又怎麽樣呢。

喜愛是脆弱而危險的東西,就像一把輕薄的利刃,要麽對着自己,要麽對着對方。

他讨厭一切讓他疼痛的東西,他寧願把刀朝着崔韻時,也不會朝向自己。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