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第 25 章

謝流忱提着食盒走近,将東西放在他面前,又重新走到桌前坐下。

裴若望毀容後不願見光,更不喜見到相貌俊美之人,這會讓他萬分嫉妒,為何他們都有這般的好運氣,既能用美貌讨得心上人的歡喜,又能常伴在心上人的身旁。

謝流忱大概是猜出他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進門後從不會主動點亮燈火,也不會走到光線明亮之處,讓自己那張臉清晰地出現在裴若望眼前。

又因為水盆中的水會映出裴若望的臉,謝流忱請了能工巧匠以竹管引動活水,裴若望便不需用水盆或水井中的積水,直接用竹管中流下的水就能清洗自己。

這就是裴若望有時候很厭惡謝流忱,卻又從沒厭惡到極致的原因。

當謝流忱在意一個人,有心讓那人過得舒适又安逸的話,他的細心,和所能做到的程度遠超常人的想像。

真是可惜,如果謝流忱能把這一套用到自己妻子身上,現在他們兩個男人就不用在大半夜各懷心事,對坐無言。

裴若望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走近一點。

謝流忱從袖中取出一張面具,遮住自己的臉,走到他身旁,卻沒有坐下。

裴若望知道他愛幹淨,又很注重儀态,不會直接坐在地上,便沒有勉強他。

裴若望:“你為之心煩的事,為何不來問我?你我既是同窗,又是至交好友,這些不可對外人所道之事,你我卻是可以說一說的。”

謝流忱沒有說話。

裴若望繼續道:“要論如何讨女子的歡心,我頗有一番心得。當年以我與盈章的情意,若不是……”

他撫上自己布滿傷疤的臉,聲音變得輕飄飄的:“如今我們一家早該和和美美,過着神仙般的日子。”

裴若望轉向他:“你想讓你夫人回心轉意,想讓她不再冷着你,這很容易。我有成功的經驗,你早就該來詢問我了……”

他等着謝流忱接話,謝流忱卻很平靜:“我沒有要與你談論這些的打算。”

裴若望被拒絕,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那便當我說給今晚的月亮聽吧,聽着,想要一名女子永遠都不離開你,你便叫她愛上你,那樣她不僅不會走,反而會緊緊抓着你,要你一直留在她的身邊。”

當然不是這樣了,但凡有骨氣的女子,在一個男子那裏吃過苦頭,之後別說愛上他,不打他一頓都不錯了。

裴若望心裏這麽想着,嘴上繼續蠱惑他:“試想一下,崔韻時發自真心地期盼你能留在她的身邊,她抱着你,撫摸你的頭發,親你的臉頰,說你是世上最可愛的男子。她的喜愛、她的關注、她心裏認定的唯一該與她終生厮守的人的位置,都是你的。”

謝流忱面具下的眼珠輕微地顫動着,裴若望聽見他陡然加重的呼吸。

裴若望拼命忍住,差點要笑出聲。

他真沒想到,這輩子還會有這麽一天,還會有他用最簡單的話術就能影響謝流忱情緒的一天。

看來要緊的不是釣魚的技術,而是要看鈎上挂的是什麽餌。

只要是足夠美味的餌,哪怕是再直的鈎,再狡猾的魚也會忍不住一口咬住,被紮得鮮血淋漓也死不松口。

裴若望:“所以你該徹底放棄從前用在她身上的那一套,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玩物。不管你在害怕什麽,把它們都忘記吧,你不是你的父親,崔韻時也不是你的母親,你不會被她抛棄,也不必歪曲自己的感情。你口口聲聲像在說笑一樣地說喜歡她,你當真知道自己對她懷抱着怎樣的感情嗎?”

“裴若望,”謝流忱的聲音變得冷漠堅硬,再不複往日的柔和親善,“你顧好自己的事就夠了,別來對我指指點點。”

他起身要走,裴若望只用一句話就讓他停在了那裏。

“你不想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你身邊嗎?”

裴若望抓住這一會的功夫,滔滔不絕道:“你嫉妒白邈,你不能接受崔韻時離開你,你喜歡她,就像一個男子喜歡另一個女子一樣。所以何必為了自己的體面和安全感,将你對她的情意僞作成其他東西,不管你怎麽否認,事實就是如此。”

裴若望說得嘴都有點幹了,他從謝流忱給他帶的食盒裏拿出酒壺,滿杯斟上,一口喝下。

裴若望清楚,謝流忱對女人的觀感很複雜。

準确點說,女人讓他忌憚,甚至是恐懼,因為他的母親玩弄他父親的心,就像在玩一只不值錢的狗一樣。

從那之後,女人在謝流忱心裏就成了非常狡猾,善于欺騙的物種。

所以他只把崔韻時放在寵物的位置上,不承認自己是像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那樣喜歡崔韻時。

而他本就扭曲的愛好和畸形的觀念,讓他對崔韻時的喜歡呈現出一種尋常人都無法理解的形态:喜歡,要把她惹到生氣炸毛,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死死攥在手裏,攥到她再也不能掙紮。

裴若望托腮。

啧,這種誰都落不着好的局面,該如何說呢。

謝流忱真不愧是他母親的親生兒子,都有随手擺弄戲耍別人的天分。

裴若望拍拍他的肩膀,不慎将手上的一滴酒水擦在謝流忱雪白的衣袍上,他趕緊說些別的吸引謝流忱的注意力。

“這樣是不行的,別扭又自我的人永遠都得不到心上人的喜愛。”

裴若望像一位兄長一樣循循善誘:“你不是很會讨人喜歡,讓別人把你當作知己嗎,把你那些本事都拿出來,讓她回心轉意,讓她愛你,你就再也不用害怕她抛棄你了。”

謝流忱沉默良久,突然起身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離去,這回連裴若望都沒來得及叫住他。

看他毫無儀态,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裴若望心想,這下真有熱鬧好瞧了。

這可不是他心眼壞,他的話句句是正理,要是謝流忱照他說的去做,彌補從前的過錯,求得她的一點歡心,狀況或許會比現在好上一些。

嗯……前提是如果還來得及的話。

不過他覺得,謝流忱已經沒有機會了。

——謝流忱步履匆匆,擡手掃開一枝擋在他眼前的夜見仙,他的動作太粗魯,晃得那花枝猛地顫動起來。

他聽着這聲響,心中更加不快,就連一朵花都是這樣的不識趣,要來煩擾他。

裴若望說的都是什麽蠢話,他在屋中無事可做時看的都是什麽書,滿腦子情情愛愛。

這個蠢貨真是和小時候一樣令人厭煩。

謝流忱心中氣惱,站定在原處歇了口氣。

他一停下來,才發現手裏還勾着一包原本帶給裴若望的石榴。

方才他走得急,沒把果子給他留下。

謝流忱咬了咬牙,沒留下好啊,給他多吃兩口,吃飽了好繼續炫耀他與心上人曾經情意多麽深厚嗎。

再深厚,陸盈章還不是嫁給了別的男子,裴若望連個名分都沒有。

而他至少還是崔韻時的夫君,只要認得他們倆的人,都知道他是崔韻時唯一的丈夫。

百年之後,他們還要埋在一塊,黃土之下,血肉腐化,他們的白骨累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世上若真有黃泉,生死簿上他們倆的名字也該寫得近一些。

謝流忱頓覺舒暢不少,他掉轉方向,重新走回裴若望的院子去。

謝流忱透過窗戶看見裴若望還坐在原處,窗戶大開,倒是方便了他。

他從紙袋中掏出果子,擲在裴若望肩膀上。

裴若望早發覺他回來了,卻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裴若望左閃右躲,可是謝流忱手速比他躲的速度還快,他躲了半天,七個石榴還是一個不落地砸在他身上。

裴若望被他砸得嗷嗷叫,捂着頭大罵:“謝流忱你個狗東……”

謝流忱飛快地走了,只要他走得夠快,就不會聽見別人罵他。

——

謝流忱下了決定,至少五日不再去見裴若望這個神志不清之人。

裴若望他可以不見,但裴若望的瘋話響在他耳邊,如影随形,叫他無處躲藏。

每每想起裴若望的長篇大論,謝流忱就覺得他真是太聒噪了,要不然送只鹦哥給他,也好讓他對着鳥多費費口舌,不要一見到他去,就說些他不愛聽的話。

這一日午後他照常散步,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松聲院附近。

院東的那面牆外開着大捧大捧的紫衣花,燦爛又明媚。

他揪下一朵最大的,放在指尖把玩片刻後,轉手送給元伏。

元伏順手把這朵花戴在了耳邊,問他:“公子,好看嗎?”

謝流忱面不改色地說假話:“很适合你。”

元伏高興地笑了:“那明日散步再散到這兒來吧,我每日都摘一朵戴上。”

謝流忱對他微微一笑,答應了。

元若就這麽默默地看着他倆狀似不經意地繞着松聲院附近轉了兩圈,他知道元伏是真的不經意。至于公子,他不想随意評價。

他只是覺得,如果在路過松聲院院門口時,他一把将公子推進去,公子也只會裝模作樣地怪他一句笨手笨腳,然後順理成章地進去探望夫人。

半個時辰後,公子還是沒有一點要進松聲院的意思,他們就這樣原路返回。

到了第三日,公子早起後穿了身新做的衣袍,突然問元伏想不想放風筝,元伏自然很贊成,拿上一只軟翅紙鳶便往外去。

三人誰都沒多問一句,忽然很有默契地一同去了松聲院附近。

謝流忱坐在亭中,讓元伏盡管放紙鳶去。

元伏十分驚喜,公子最近待他可真好啊。

他一點點地将紙鳶放飛,那只肥燕越來越高,他纏着風筝線,往空曠處跑。

忽然不知怎麽的,肥燕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軟綿綿地往地上栽去。

元伏哎呀叫了聲,往它落地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才發現這風筝掉進了松聲院。

他和夫人身邊的芳洲很熟,最近因為替公子跑腿送東西,來得更是勤。

他進去拿只紙鳶,是不打緊的。

他匆匆跑進去,紙鳶挂在樹上,他順着樹幹往上爬,樹下傳來公子的聲音:“東西壞了就算了,別要了,我再送你個新的,你下來吧,別摔着。”

元伏應聲,放棄取回挂在樹上的那只,人又重新往地上爬。

謝流忱側頭望向院內正中的那間屋子,元若察言觀色大半天了,這會立刻道:“公子,要不然進去喝杯茶吧。”

謝流忱很矜持地嗯了一聲。

入得屋內,元若走到行雲身邊,用公子也能聽到的聲音問:“夫人還在養病嗎?”

行雲看他們一眼,規規矩矩道:“夫人正睡着,我與芳洲不好打擾。”

她這意思便是請公子也別打擾夫人。

元若心想那哪行啊,也不看看公子今日的打扮,他本就長得漂亮,穿上這一身,說句玉容花貌都不為過。

這要不是穿給夫人看,意圖以美色打動夫人的話,他立刻爬樹給元伏取紙鳶去。

更別提今日公子特意讓紙鳶落在松聲院,他根本就是打着找個适當的借口見夫人來的。

謝流忱輕聲道:“我只進去看一眼她,不會發出動靜将她弄醒。”

行雲垂眸。

他是所有人的主子,行雲不好多強硬地推辭,只得引着他入內。

及至到了一道珠簾前,謝流忱讓行雲停在此處,他獨自進去。

行雲欲言又止,謝流忱只當自己沒看出她的不情願,直接坐到了崔韻時的床邊。

二十多日未見,不算長的日子,從前比這更久不見面的時候都有過,可是這一回卻好像不一樣。

他仔細地看着她的臉,與他記憶中的她沒有絲毫差別。

她還是她,可他總覺得有些許陌生,就好像他只是出了一次遠門,就錯過小鳥褪去絨毛,長出新羽的過程,小鳥再見到他時,也不再會做出他熟悉的刻意親近的姿态。

他心思一轉,忽而想到怎會如此之巧,從前她是多伶俐勤快的人,從不會睡到這個時辰,如今只是在裝病,又不是真病了。

她該不會……是在裝睡躲着他吧。

他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她眼皮下眼珠的活動、她呼吸的幅度和頻率。

沒有問題。

謝流忱的手指動了動,緩緩移動到她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脈搏。

還是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謝流忱茫然地坐了會,頭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他輕輕地托住她的手,看她泛着粉的掌心,和上面的掌紋。

他的記性很好,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記住這些掌紋是如何分布在她的手心上的。

它們交錯延伸,仿佛昭示着某種莫測的命運。

謝流忱忽然想,在她原本既定的命運裏,有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片刻後他放棄這種無意義的猜測。

哪怕謝燕拾沒有從人群裏指着她給他看,哪怕他錯過這個時機,直到她與白邈成婚後他才認識她。

但只要他見着她,他就會想方設法拆散他們倆,強行擠進她的世界裏。

他和崔韻時才該是天生一對,白邈又算什麽。

他将她的手合攏在自己掌心間暖着,忽然發覺她的手空落落的。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在睡覺,睡前自然會将一切飾物都解下。

可是他摩挲着她的手指,仍是覺得太空了。

他摘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墨玉指環,比劃了一下,發現她的中指剛好能戴上。

謝流忱順勢将指環往她的指根處推,在通過指關節時卡頓了一下,他轉動指環,仍舊很難推進。

他便一點點地加重力道,最後終于将它套了過去。

他欣賞了一會墨玉指環戴在她手上的效果。

她和它,當真是般配極了。

他的目光從她指間挪開,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緩緩攀爬至她的臉上。

她睡得很沉。

或許這是件好事,因為此時無論他做什麽,她都一無所覺,抓不住他的把柄,也不會發現他的弱點與不堪。

他凝視着她的睡顏。

而後他慢慢低下頭,輕嗅她指尖的氣息。

那縷氣息深入他的肺腑,帶來一種讓他感到可恥的快感。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