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資歷
資歷
孟饒盯住張亦可,眼睛中閃過一瞬慌亂。
江別眯了眯眼睛,神情促狹。
趙青山則是站直了身體,左手手掌蜷縮為拳。
心中猜想得到印證,張亦可露出她用來營業的甜美的微笑,指着瑟瑟發抖個沒完的李四和王五說:“老師,他們又和同學發生矛盾了,你們不動手教育和批評一下嗎?”
意識到張亦可口中“動手”的含義,孟饒松了口氣,又糾正她:“那不叫‘動手’哦,是‘動嘴’。”
“原來是這樣嗎?”張亦可稍微睜大一些眼睛,詫異了一秒,點頭,“謝謝老師,我記住了。”
孟饒“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彎下腰,對李四和王五進行教育。
張亦可拍拍胸口,一臉滿足與驕傲,俨然是認定自己剛才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的幼稚模樣。
趙青山觑着張亦可,眉頭緊皺。
張亦可微擡頭,對着他笑了一下,同時注意了一下他的工作牌。
【姓名:趙青山
職位:JS99】
張亦可記得,孟饒的職位是“JS562”。
兩人之間的序號隔了很多。
張亦可不喜歡那些以數字命名的事物——不管是什麽,只要幾個數字排列到一起,就會讓她聯想起現代社會不斷飛升的物價、和各種各樣要掏空她本就微薄的錢包的東西。
所以剛到這裏的時候,張亦可本能選擇忽略掉這些數字。
直到剛才看到趙六忽閃的工作牌,張亦可沒辦法再遵循本能了。
直覺告訴她這個工作牌是很關鍵的一環——雖然她現在還沒辦法從中辨別出什麽,但她沒辦法再忽略工作牌上面的一切信息。
轉而去看江別,她的職位是“JS256”。
“JS”不難理解,應該是“教師”的拼音首字母。
麻煩的是後面的那些數字,它們本就是無序排列,這三人身上也完全沒辦法找出來有關數字的任何規律,張亦可無奈,在心裏默默嘆氣,面上仍舊維持着乖巧的樣子,任憑趙青山肆意打量探究,她始終回以這裏的孩子大多數時候具備着的“清澈”眼神。
趙青山得不出結果,移開了目光,轉而走向保安。
他走後,張亦可對江別說:“老師,他們還沒有接受教育……”她頭朝着張三的方向歪了歪,像是公正的法官,刻意僞裝修飾出來的稚氣聲音坦蕩無比,“一錯兩犯,罪加一等。”
江別眼皮垂下,許多情緒被藏起,摸了摸張亦可的頭,“放心,老師心裏有數。”
說完朝他們走去。
張亦可和紀梧轉身要離開,看到趙六急匆匆朝她們走來的步伐,一對視,張亦可微聲說:“等會兒你注意一下孟饒他們三個。”
紀梧點頭,兩人快步迎了過去。
三人碰頭,趙六開口就說:“我不叫趙六,我——”
聲音卡殼。
張亦可眼睜睜看着趙六的工作牌又閃一下,依舊是很短的時間,可張亦可看得很清楚——從趙六過來那時起,張亦可就盯在那裏,于是成功捕捉,并且有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發現。
工作牌閃動時,發出的光是燦黃色,像是早上初升的太陽。
張亦可好笑地在心裏嘲諷了自己這個比喻,擡頭看趙六。
趙六又恢複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狀态松弛,神情從容,只是在看清眼前人時,立刻有了一點疑惑和警惕,“張亦可?”
——怎麽又是你?
張亦可大概能猜到趙六在疑惑的那些,自動腦補出下一句,然後先她一步問:“你怎麽總是迷迷瞪瞪的樣子,像是要摔倒?”
趙六愣怔一下,摸了摸後腦,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謝謝你啊。”
張亦可:“沒事。”
趙六離開,張亦可和紀梧走到一旁。
途中張亦可拽下自己的工作牌,掰成兩半,又用眼神提示紀梧,紀梧同樣把工作牌拽下,掰斷。
确定無人注意,兩人把斷掉的工作牌扔出幾米之外的地方。
紀梧:“有用嗎?”
張亦可:“不知道,但是總得試試。”
紀梧:“你懷疑工作牌有監視功能?”
張亦可點頭,“是。”
趙六剛才明顯是想起什麽的樣子,那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只是最後被忽然閃亮的工作牌打斷,一切化作原始的虛無。
工作牌一定是個不同尋常的特殊存在。
不管有沒有用,張亦可都認為自己現在把它丢掉比較好。
找到地方坐下,張亦可問:“他們害怕嗎?”
是在詢問看到她和焦急找來的趙六單獨說話時孟饒三人的表現。
紀梧搖了搖頭,“他們有些慌,但是看上去并不意外,而且完全沒有要來阻止的意思。”又強調:“孟饒是最慌得最明顯的那個。”
和張亦可設想的不差多少。
不僅如此,他們對什麽好像都不意外。
張亦可不認為自己的戲有多好,可他們并沒有人懷疑她“孩子”的身份,對于時不時就露出破綻的她無動于衷。
包括其他人也是。
這裏所有的“孩子”都不像孩子——至少不像是六歲的孩子。
可是沒有人對此表示疑惑與驚詫,好像事情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而看到她明顯地誘導趙六的行為,和趙六異樣的表現時,也沒有來阻止——
不對,江別好像有一瞬間想來,而且想來的沖動特別強烈。
但那時間過去以後,江別就沒有反應了。
莫非是她突然知道了什麽?
那又是誰給了她提示?
那時張亦可全部注意力都在趙六身上,她也肯定,工作牌短暫的發光那一下,不會再有別人看到了。
把這些告訴紀梧,紀梧回憶一會兒,說出一個人名:“趙青山。”
張亦可有了猜測,“職位顯示的那串數字,會不會代表的是先後順序,暗示着資歷?”
紀梧當即搖頭,說:“這裏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張亦可:“試想一下,在我們的世界裏,32歲的高級教師,和40歲的高級教師,職級上面是不是平等?”
這是自然,紀梧點頭,随即立刻想到張亦可話中蘊含的意思。
職級平等不假,可這兩人在別的條件上——諸如和領導之間的關系——俗稱後臺這方面,同樣沒有差距的話,40歲的高級教師确實要比32歲的高一等。
原因無他,因為資歷。
場景複制粘貼到現在……好像也同樣适用。
并且,從外表來看,她們并不能判斷出來這三人的實際年齡。
相同的想法在這一刻由兩人心底滋生,并被不斷放大——就像是結了婚的夫妻關系一樣,三人一組的老師也是被綁定的,只是教師關系中,存在“老帶新”這一規律。
不知道這規律的真假程度應該如何定性,張亦可問:“要不要試試?”
紀梧沒意見,“試試。”
兩人目光逡巡一圈,最後鎖定在一個方向——孟饒。
慌得最明顯的那個。
孟饒這時候還在教育李四和王五,語重心長,孜孜不倦。
張亦可和紀梧找過去,不斷在一旁附和,并且不停地努力用僞裝過後的童稚感化那兩個誤入歧途的同學。
她們努力演繹,盡量讓這些看上去逼真。為了不讓自己剛才打人的事情影響她們現在的“良好”影響,二人俱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當場淚如雨下,哇哇大哭。
孟饒:“……”
她肉眼可見的無語,又很快收回無語的情緒。
當然效果也很明顯,她信了。
張亦可适時捧高她:“孟老師看上去年紀也不是很大呢,和我媽媽看上去差不多——我媽媽今年應該是21歲哦,但是你們事情都做得好棒,不像我們,什麽都不會,還總是添亂。”
語落紀梧煞有介事地打斷她:“孟老師才沒有21呢!她看上去就是18的樣子!”
張亦可瞪眼,“不是!就是21!”
兩人誰也不讓誰,當即吵了起來,然後氣鼓鼓抓着孟饒的手臂搖晃,撒着嬌對孟饒說:“孟老師你快說你到底多大,看看我們誰說的對。”
李四和王五呆若木雞,啞口無言,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們,腦海中盤桓着這兩人打人時的兇狠模樣。
某一瞬間,他們眨了下眼睛,仿佛腦子裏有什麽斷掉一般,身體抽搐着打擺。
與此同時,張亦可眼睛被閃了一下,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有人工作牌亮了。
她動作微滞,旋即想到現在為時已晚,她就算想看,也沒辦法發現任何東西,繼續搖晃孟饒的手臂。
孟饒被吵得不行,索性告訴她們:“27。”
張亦可大驚,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孟饒點頭,“老師不騙人的。”
——這裏本來也不允許撒謊,雖然不知道這項規則對成年人是否同樣具有約束力,但張亦可還是信了孟饒的說法。
她趁勢做出尴尬的樣子,又好奇地問:“那江老師呢,她也27嗎?”
“不是。”孟饒說:“江老師24。”
“可是我感覺,老師你看上去更年輕一些啊。”紀梧說,然後更加意外地問:“那趙老師總是年紀大些的吧?”
頓了頓,紀梧摸摸鼻子,手指沒再拿下來,就着這個樣子說:“他看上去是這樣的。”
“沒有哦。”孟饒笑了笑,說:“趙老師最年輕了,他18。”
是和猜測中完全不同的答案。
張亦可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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