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科普

第7章 科普

展館不小，但觀展的人群不停流動，她們兩個靜止太久反而成了“人形路障”。

蘇栀苒很不喜歡這種人群密度太高的場合。尤其是現在，她站在那裏，身旁不斷有人經過，有時還會蹭到她衣角，這種無形的包圍壓迫感會讓她的防禦系統自動開啓。如果不是在人間，離她最近的這些人恐怕早就不能正常行走了。

她不時蹙眉，極力忍耐克制。現在她必須控制好自己，如果在這裏暴露了身份，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陸語嘉見她臉色不佳，猜她是被擠着了。展覽只看了一半，中途離場會很遺憾，但繼續杵着也不是事兒。大概是因為吳教授最初說的話，陸語嘉在面對蘇栀苒的時候總覺自己是東道主，理應多照顧對方一些。

她又往前靠近了些，打算和蘇栀苒一起觀展，順便還能探讨交流。

她的突然靠近讓蘇栀苒怔了怔，本能想蹙眉，但又怕被陸語嘉看到誤會她是反感，那今天這場相遇她就白費苦心了。

她揚唇，微笑等着陸語嘉先開口。

“你剛才看了哪些展品？”

蘇栀苒側身指了指來時的方向，那裏此刻聚滿了人，早就看不清展的到底是什麽。

蘇栀苒主動介紹道：“主要是南美香草和雨滴玫瑰。”

陸語嘉點點頭，也指了指自己看過的地方：“我剛才看的是迷魂草和馬尾香葉。”

眼前這些展櫃，兩人都還沒看過。

也不必刻意說，自然就默契并肩一起看了起來。

陸語嘉從小就對植物癡迷，其他小朋友愛去看動物愛玩各種游樂設施，她卻總想去植物園。哪怕标本不會說話，也不妨礙陸語嘉常對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語。

她相信總有一天能和這些比人類出現更早的群體深入交流，能和它們交換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在她眼裏，哪怕是早已失去了生命力，不會說話，甚至不再美麗的植物标本也依然充滿了魅力。

陸語嘉很快就重新沉浸到觀展中，蘇栀苒有點心不在焉，這些展品對她來說已經是看得不要再看了。而為了讓特展有更大的吸引力确保陸語嘉會來，那批臨時增加的珍品也是她讓夜迷打點的。

但當着陸語嘉的面她也不能太敷衍，只得耐着性子慢慢看起來。陸語嘉看的是标本，蘇栀苒的關注重點則落到了那些解說詞上。

看過許多展覽的蘇栀苒已經打消了最初想要找負責人糾正的念頭。只能說，人類對植物的了解，太淺。

這時突然傳來交談聲，一男一女。男的滔滔不覺，女的不時低笑附和，氣氛很是融洽。

陸語嘉和蘇栀苒循聲望去，發現那對挽着手觀展的年輕情侶正指着她們剛看過的夜冥草标本，興致正濃。

“我跟你說哦，這個夜冥草可牛叉了，它還有個別名叫午夜斷魂草。”男生指尖輕敲在玻璃上，着重強調着。

“這個名字聽着好像古裝片裏的毒藥啊。”

“藝術來源于生活嘛，編劇肯定也會借鑒資料的。這種草已經存在上萬年了，但一開始毒性沒那麽強，是用來做藥的，後來觊觎它的人多了，差點把它搞滅絕。”

女生低呼了一聲：“對哦，解說上也寫了，瀕臨絕種。”

“後來它們就進化了。毒性變強以後，有些當藥吃的人不但病沒治好，反而挂得更快。慢慢地就沒人敢用這個來入藥，也就不那麽值錢了，之後越來越毒，成了人人都怕的東西。”

“那為什麽是午夜才斷魂呢？毒藥還分白天和黑夜嗎？”

女生敢問，男生真也敢答。

“你看這草的樣子，你要是白天看得清腦子也清醒的時候，會吃它？”

陸語嘉憋到現在實在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用來掩飾笑聲。

蘇栀苒也一直抿着唇，剛才的“科普”她盡數聽完，心情複雜。

她們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不願在女生面前拆她男友的臺。

男生給女朋友介紹完夜冥草的故事後又繼續往前走，他們的交談聲逐漸遠去。陸語嘉的笑意已經過了，反而有些悵然地看了眼夜冥草的展位。

“植物科普，任重道遠。”陸語嘉輕嘆了聲，“比起枯燥的理論，果然還是短視頻裏的故事更容易讓人記住。”

剛才那男生一本正經的“科普”，基本屬于不靠譜。內容大多來自于自媒體，這類媒體有個特點：怎麽吸睛怎麽說，不怕誇張只怕平淡。

蘇栀苒彎了彎唇，問陸語嘉：“那你對夜冥草有什麽看法？”

“它确實有別名，但不叫午夜斷魂草，而是夜明草。夜裏會發光的草。

最初是因為其的發光性而讓古人感到驚奇，并且和天神一類的概念相連，具有神草的社會地位。後來在使用過程中發現了它的毒性，越亮的就越毒，又成了神明懲罰的使者。于是就改了名字，變成了夜冥草。”

這是目前植物界對于夜冥草名字演變普遍認可的說法，也從其他相關史料裏找到了相應的佐證。

蘇栀苒點點頭：“嗯，确實改過名字。”

夜冥草在仙草界也算前輩，因為自帶發光能力而自命不凡，特別喜歡在夜裏到處放閃，還喜歡跑到夜裏需要避光代謝的仙草那裏去嘚瑟。只不過太毒了，以至于很多仙草都不敢直接反抗，于是紛紛避開。

退避之餘，心有不甘的仙草們背地裏給它改了名字，其實是希望夜明草能在夜裏去冥間。誰知這名字傳到人間後竟成了這樣的典故，讓蘇栀苒有些哭笑不得。

夜明草并沒有因為仙草們背後的詛咒而立即消亡，但确實因為其毒性和嚣張的性格被逐漸孤立，後代稀少。現在只剩了旁支，毒性大減但也沒有多少夜明草的特性了。

不過這些在仙草界幾乎是常識的事，真要說給一個凡人聽，并非易事。蘇栀苒看了眼陸語嘉，打消了對她“科普”的念頭。

逛完整個展館，陸語嘉思考着要不要約下次吃飯，畢竟特地發消息邀約和偶然遇到是不一樣的。

蘇栀苒已經等了幾天，今天不想讓陸語嘉再用沉默把時間浪費掉，于是主動開了口。

“去喝點東西，怎麽樣？”

制造這次相遇前蘇栀苒就踩過點了，這裏附近有咖啡館、奶茶店還有鮮榨果汁店。

“好啊，你想喝什麽？”

上次吃飯蘇栀苒只喝茶，沒有點任何飲料，陸語嘉不知道她想去哪種店。

“喝咖啡吧。”

奶茶店和果汁店客人多但地方小，人來人往又嘈雜，不方便說話。

咖啡這東西，蘇欣雨喜歡但蘇栀苒無感，晚上回去代謝出來的汗都是咖啡味的。

咖啡館裏果然清靜許多，即使有交談聲也都壓得比較低。蘇栀苒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和陸語嘉點了同樣的咖啡。

“我還以為你今天是在工作，沒想到和我一樣是純粹觀展。”

“我想先适應了培訓課程再開始兼職。”

“一樣一樣來确實比較好。”陸語嘉想起吳教授讓她多照顧蘇栀苒的囑托，便主動說，“你如果在學習或者工作方面遇到問題，随時可以找我。”

蘇栀苒嘴角弧度明顯：“總麻煩你，我也不好意思。”

“雲安我比較熟，幫忙也是應該的。”

蘇栀苒握着咖啡杯，試探道：“不會影響你工作嗎？我聽吳教授說你平時除了授課，實驗室的任務也很重。”

陸語嘉頓了頓，依舊保持着淡淡笑容：“我已經習慣了，平衡得還不錯。”

蘇栀苒見陸語嘉沒什麽防備，便假裝好奇，繼續問：“其實我挺好奇的，A大能頻繁出那麽多研究成果，你們是不是都得住在實驗室裏沒日沒夜加班？”

陸語嘉喝了口咖啡，看上去并不急着回答。

蘇栀苒卻有些緊張，不知陸語嘉會不會有所察覺。但純聊天，不知何時才能扯到實驗室的話題上。

陸語嘉把咖啡咽下，才悠悠道：“A大在科研方面的投入很大，連續好幾年經費增長迅速，所以有很多能人一起努力，不存在過勞加班的現象。”

“那你主要負責哪方面的實驗呢？”

陸語嘉擡眼看了看蘇栀苒，對方眼神坦然，帶着點好奇，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我剛去A大不久，暫時沒有我主要負責的內容。至于研究方向，和我讀博士期間差不多，也和吳教授的一樣。”

“我聽過吳教授的講座，他說這個專業是需要經常出差的，會和專業的探險隊合作進行野外科考。”蘇栀苒看上去頗為關心道，“你肯定覺得很辛苦吧？”

“剛開始的階段肯定很難适應，習慣了就好。報考這個專業的時候我就知道要經歷這些，喜歡一個專業就得喜歡它的全部。”

“那A大有探險隊嗎？”

陸語嘉斂眉，這類話題并不适合深入多說。她的日常工作沒有保密要求，但實驗室的部分卻要慎言。

“一般都是商業合作。現在業內分工比較明确也比較成熟了，所以每個環節都有專業的團隊去負責。”

蘇栀苒明顯感覺到陸語嘉不想多談這方面的事，如果繼續追問，就算陸語嘉沒察覺也不會說多少有價值的內容，反而容易引起反感和抵觸。

她現在的重點是和陸語嘉拉近距離，讓她們的共同話題變多，讓陸語嘉對她不設防。

可是目前為止，她們能聊的話題基本集中在植物領域，其他方面的話題乏善可陳。夜迷提供的資料裏陸語嘉就是個書呆子，生活單調，沒有太多可以入手的空間。

蘇栀苒還在思考着新話題，陸語嘉的電話就響了。

“小姨，怎麽了？”

“語嘉啊，我有幾個特別特別特別合适的人選，你要不要看看？要是覺得還不錯，下周就可以見面吃個飯聊聊啊。”

她的相親對象大部分來自于小姨介紹，她有時也搞不懂為什麽小姨能夠社牛成這樣。

“小姨，我暫時不想見面，過陣子再說吧。”

電話那頭不知又說了些什麽，陸語嘉只是連續嗯了幾聲。

放下手機，她連喝了兩口咖啡，無奈嘆口氣。

蘇栀苒揶揄道：“你又被做媒了嗎？”

“對啊，我小姨比我還積極。”

蘇栀苒感同身受點頭附和：“其實來自家長和親戚的壓力才是最讓人焦慮的。”

“你也被催婚了？”

“前陣子連續相了好幾次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