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chapter 18

與此同時, 手機聽筒傳來喻澄志的聲音:“喂,你在哪?”

“天臺。”遲歲盡量控制住自己不可思議的神情,“你們快過來……”

話還未完,下一秒, 電話卻被無故挂斷, 無論喻澄志怎麽撥打, 對面都無人接聽。

通話訊息戛然而止, 喻澄志急得要命, 猜測遲歲和江肆年可能遭遇了不測。

救人心切的他帶着李子諾一路火急火燎地往樓上趕,手忙腳亂地舉着棍子和準備好的驅鬼符沖上天臺, 一副要和鬼怪殊死搏鬥的樣子, 一聲大吼:

“遲哥,退後, 我來救你了……”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得手一松, 驅鬼符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遲歲和江肆年正坐在地上,悠哉悠哉地和一個體型較胖的女生圍着火爐吃燒烤。

香氣隔着老遠溢出來,讓喻澄志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你掐我一下?”喻澄志怔怔地望着李子諾。

李子諾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清晰的痛感襲來, 喻澄志确切地認識到——這不是夢。

剛剛電話被挂斷, 他連東西都顧不上拿,就匆匆趕到現場,可這他媽都是什麽?三人圍着火爐吃燒烤?

喻澄志感覺被欺騙, 輕蔑地揚了揚嘴角:“你們合起來耍我呢?”

“這燒烤挺好吃的, 要不你也嘗嘗?”江肆年渾然不知對方的憤怒, 笑着遞出一串羊肉串。

喻澄志咬牙:“你們慢慢吃吧, 我走了。”

“哎,等等!”江肆年連忙叫住他。

其實剛見到這個場面時, 江肆年也吓了一跳,可等女生轉過來,他才松了口氣。

是個普通女生的臉,只不過有些胖,不是想象中的妖魔鬼怪、血盆大口。

後來,經過了解得知,胖女生因為體型較胖,長期遭到同學的欺淩,經常夜裏一個人躲在廢棄的教學樓裏散心。

也就是說,衆人口中的“靈異事件”,實際上只是她穿着白色連衣裙在散步。

聽完,遲歲無話可說:“所以你天天在這吓人?”

女生有些抱歉:“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會吓到別人。”

夜深,火爐的微光照在女生臉上,衆人這才發現,她臉上竟有許多傷痕。

“你臉上的傷是誰弄的?”

“我們班的人,他們說看不慣我長得胖,每天變得借口找我麻煩……”說着,女生慢慢低下了頭。

施暴者總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降罪于他人。

人性使然,生死亦然。

施暴者咄咄逼人,旁觀者冷漠,受害者雪上加霜,這就是社會的現實。

李子諾憤憤不平:“你告訴我他們是誰,我幫你報仇。”

女生猶豫了一會,遲遲沒有開口,似乎在害怕些什麽。

夜更深,篝火黯淡,煙火彌漫。明月上西樓,憂愁難掩。

遲歲看出了她的遲疑,慢條斯理道:“你不反抗,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欺負你,你想一直都這樣嗎?”

其實他早已習慣了殘枝枯葉,還有路燈流淌出的暗光。就像萬物的盡頭,世界終将毀滅。

但在那之前,他要嘗遍人間百味,再去愛一遍這風殘飽滿的世間,肆意妄為地感受痛苦與愛,愛荊棘上的每一朵玫瑰,愛這痛苦荒蕪裏生出的喜悅。

即使風雨兼程,也要拾起心中傲骨。保持心髒震動,有人和你共鳴。

女生接過李子諾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臉上的傷:“……欺負我的有很多,為首的那個叫梁博。”

遲歲認識梁博,也知道他在一中的“豐功偉績”,通報欄每天都會有他的大名,他還以此為榮。

只有廢物才會把霸淩視為榮耀的象征。

“梁博?十班那個孫子?”江肆年滿不在乎,“他不是才被我揍得哇哇亂叫麽?現在又被放出來禍害別人了?”

遲歲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我發現你總是喜歡把自己描述得厲害些。”

江肆年不服:“這不是事實嗎?”

“是,年哥天下第一。”遲歲眯眼,忍着笑意。

江肆年饒有笑意地看着他:“難得從你嘴裏聽見一句‘年哥’,再叫一遍聽聽。”

遲歲薄唇一張一合,毫不留情地吐出一個“滾”字。

捉鬼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但幾人又陷入了更大的漩渦之中。

之前梁博欺負同學被江肆年撞見,挨了一頓打,沒想到他還敢繼續胡作非為。

這世界從來沒有什麽公平之說,多得是人在看不見的地方受苦,慘死在暗無天日的黑暗裏。

而胖女生也因為告密,遭到了更過分的欺淩。

十班的角落裏,胖女生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桌子被梁博踹翻,書本也撒了一地。

旁邊人來人往,卻無一人伸出援手,都在各幹各的,仿佛校園暴力與他們無關。

世界低俗可笑,人人都假裝清高。

在現實面前,一切大道理都蒼白得可笑。

盛怒之下,梁博揪住胖女生的劉海,強迫她擡頭,身邊一個畫着濃妝的女生負責教訓她。

濃妝女一邊扇着巴掌,一邊罵:“你他媽長本事了,還敢告密。你指望他們幫你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

抽完巴掌,濃妝女似乎是嫌對方髒了她的手,嫌棄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臉上都是灰,髒死了。”

胖女生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是啊,她變得好髒。

不止是臉。

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反抗不成,只會遭到更嚴厲的欺淩。

梁博彎下腰,捏着胖女生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為什麽告訴江肆年,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聞言,幾人像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嘲諷之色毫不掩飾地暴露在了笑聲中。

那些言語如傷人的利刃刺破了胖女生的自尊,也刺破了她殘破不堪的心。

梁博叼着根煙,對着胖女生吐煙圈,濃烈的煙霧嗆得她眼淚直流。

她低着頭,噙着眼淚:“他跟你們不一樣。”

“哦?不一樣是哪樣?”梁博覺得好笑,“你這麽喜歡他,不如讓我們來幫幫你吧。”

幫?

她越想越怕,一股透心的寒意順着脊髓而上,無數種恐怖的猜測在她心頭纏繞。

胖女生本能地後退一步,身子微微顫抖。

梁博笑意更沉,指揮着濃妝女:

“你,去把她衣服脫了,我們幫她拍張美照發給江肆年。”

一字一句猶如惡魔低語,徹底壓碎了胖女生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身體一僵,雙眼瞳孔猛然劇烈地收縮,面色愈發蒼白,兩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嘴唇抖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胖女生看向周圍,同學們事不關已高高挂起,甚至有個別人已經過來看熱鬧。

沒人能救得了她。

唯有自救。

她等不到黎明,等到的只有下一個黑夜。

明知今朝已逝,只嘆醉生夢死。風聲浸入骨子裏,寒冷得像心一樣。

胖女生劇烈掙紮着,卻防不勝防地挨了一記耳光。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等待最後的淩遲。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梁博的哀嚎。

胖女生畏畏縮縮地睜開眼,看見江肆年騎在梁博背上,用胳膊拽着他的手往上,用力得似乎要将它扯斷。

遲歲則緊随其後,懶散地靠在十班門口:“江肆年,再打就要挨處分了。”

“你見我什麽時候怕過處分?”江肆年笑得猖狂。

遲歲忽然想起了一個好點子,抿了抿唇,沖梁博勾勾手指:

“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梁博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傳說中的遲歲也沒那麽可怕嘛。

似乎是怕對方反悔,梁博連忙爬起,屁颠屁颠地跟在遲歲後頭。

江肆年也跟了過去,想看看遲歲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他了解自家阿歲小朋友的脾氣,他絕不是個會心慈手軟的人。

一路上,梁博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讨好遲歲,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

“遲哥,我下次教訓人絕對挑個好地方,不打擾你休息……”

江肆年皺眉。

挑你媽。

看來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遲歲聽得心煩,掏了掏耳朵:“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嘴粘上。”

梁博連忙閉嘴,跟着遲歲來到學校的噴泉前。

眼前碧波蕩漾,鳥語花香,在這樣景色優美的地方談話再合适不過。

梁博松了口氣:看來遲大佬也是個懂情調的人,沒準他可以少受點皮肉之苦。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大哥,你把我叫到這兒,是想說什麽?”

“看後面。”

梁博聞聲回頭,看見站在後方的遲疑突然後退幾步,然後一個助跑,朝他奔了過去。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梁博就感覺背後一痛,随即身體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

“砰——”

緊接着,一中出現了一道绮麗的風景線——

梁博狼狽地跌在噴泉中央,不停被噴湧而出的水柱托起,形成一道人形噴泉。

現在正值寒冬,落水肯定不好受,最輕也會燒個幾天,算是便宜他了。

看着落入水中的梁博,江肆年心情大好:

“同桌,準心不錯,足球隊需要你。”

“沒興趣。”遲歲冷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冷嗎?”江肆年注意到遲歲凍得通紅的手,“冷就牽着我。”

遲歲別扭地搓搓手,随後放到江肆年掌心中。

熱氣騰地彌漫開來,寒意減了大半。

只是感覺怪怪的。

江肆年對着他笑笑:“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會出手。”

遲歲久久地将目光靜置,渴飲月光,嘴飲青衫,看遍塵世喧嚣,卻不置一詞。

他果然還是無法做到見死不救。

人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矛盾體,一個“我”裏面包裹着許多的個體,荊棘和命運相互糾纏,刺痛他,打碎他,他卻在日積月累的血肉磨合之後重生。

同時保留着最初的那顆心。

而遲歲無論經歷多少事,都會做出和現在一樣的選擇。

世界讓他遍體鱗傷,卻也賦予了他翅膀。

這也是江肆年喜歡的地方。

喜歡他的盛氣淩人,喜歡他脾氣差,總之哪裏都喜歡。

在這樣醉人的季節裏,他是他所有胡言亂語的來源。

隆冬漸漸,他帶給他溫暖,給予他從未有過的信仰。

歲歲年年。

那天雪下得很大,蓋過滿肩紅塵。溫雪入懷,冰粒浮肩。

在這層貧瘠的土地下,無人知道裏面掩埋着深沉的情感,于風雪之中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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