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看路
可能是因為突然對這個家夥有點感興趣了,四面八方關于江鶴的風都往阮星的耳朵裏面吹。
以前阮星只知道,他上個學期才轉過來,空降的年級第一,話少冷淡。
這幾天她才知道,他似乎是從很遠的北方轉到這所南方的高中。很多人轉學都是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而他卻是只身前來,住在親戚家。
而他父母,似乎在首都機關工作。
很幹淨,沒有緋聞,像個啞巴一樣學習。
現在正是數學課,他正在奮筆疾書着什麽。
背挺得很直,桌上滿是陽光。
“阮星,今天李奇似乎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李子婷用筆杆子戳了戳阮星,“他蠻早就來學校了,然後進教室時用腳把門一踹,那陣仗我們班都感受得到。”
“他這個人,不開心都搞得這麽高調。”阮星搖搖頭,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塞在抽屜裏的幾本書之間,點開QQ。
她還沒去找李奇,李奇已經來找她了。
“我他媽真的想把我媽殺了。”這是李奇發過來的消息。
“可把你能耐的,有啥不開心的等下當面說。”阮星一條消息發過去。
李子婷腦袋湊過來,看到李奇和阮星的對話,罵道:“沒有他媽他現在算個屁啊,還殺他媽,啧啧。他是不是餓了把良心給吃了?”
阮星挑了一下眉毛。
“要是他家裏不給他錢,他現在敢在學校裏面裝大爺嗎?”李子婷說得動情,殊不知自己眉飛色舞的模樣已經落入了黑板前數學老師的眼裏。
“李子婷!”數學老師是一個即将退休的老頭子,姓劉,大家都叫他劉老頭,“在下面搞什麽呢?春節聯歡晚會嗎?黑板上這道題你給我接着往下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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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婷不情不願地轉起來,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阮星——
“阮星不可以提醒!”劉老頭用長尺敲打着可憐的黑板。
李子婷枯萎了。
阮星端詳着黑板上的這道題目——這是壓軸題的最後一小問,就算允許她提醒,一時半會兒她也解不出來。
這存心想整李子婷啊。
“你給我站着,”劉老頭扭過頭,掃視着底下的學生……
“江鶴來!”
果然。
江鶴應聲站了起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沒有板凳和水泥地板摩擦的聲音。他氣定神閑,看了看題目,抿着薄唇。
阮星瞄到他的桌子,幹淨的桌面上擺着一本墨綠色的物理教輔。
大學霸也有措手不及的時候,阮星有了看戲的興趣。
“老師。”江鶴的聲音擲地有聲,“我能換一個方法嗎?”
“哦?”劉老頭面露驚訝,“具體說一下你的想法。”
“用空間向量。”江鶴有條不紊,清清楚楚地将整個思路說了出來。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聲音更是如夜晚草野簇着的一汪小泉,毫無波瀾。
劉老頭的臉上,緊縮的五官逐漸舒展開來。
“那麽,答案應該是——”他的手指撚住一張薄薄的紙,掀起翻到反面,黑筆架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彎曲的指關節,拉出飄逸的線條。
他正在計算最終答案,鋒利的筆尖在紙上劃下一道道痕跡,他似乎已經算出了最後的答案。
“定值,三分之十。”
正确答案。
卻非出自江鶴之口,而是一個稍顯低沉的女聲。
阮星已經先一步算出了答案,她看向江鶴,那雙原本就澄亮的眸子,此時更是漂亮。
“對。”江鶴微微低頭。
兩人對視。
江鶴面無表情,五官好看得像是專業儀器算出的精确值。
他的眼神只是輕輕一掃,很快淡掉。
阮星眯了眯眼。
這家夥看着就像是教科書級別的好學生。
可阮星忘不了小賣部的事情。
坐在阮星後面的陳家瑞不禁咂嘴:“啧啧,星姐這眼神,我操蘇妲己啊。”
“……”阮星回頭瞪了陳家瑞一眼。
“星姐你可別告訴我,你想要撩高嶺之花啊……”陳家瑞湊過來。
“哪朵花?”
“哎呀,就是江鶴啊!”陳家瑞說得更明白,“星姐原來你也還是看臉的啊,這家夥長的是很帥沒錯,但不好駕馭啊,感覺他只會對題目發/情……”
阮星沒接話,只是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腕擱在桌上,指尖轉着百樂P500。
“反正吧——”陳家瑞仔仔細細地将江鶴打探了一番,除了那張挺會長的臉以外,全身上下都是一股令人不爽的氣息。
“沒什麽人味兒。”
阮星輕聲笑了,這個形容十分地貼切了。
“話說回來,星姐你是不是對江鶴有了點小興趣?”陳家瑞不忘繼續挖掘。
“陳家瑞。”
“啊?”
“你再繼續說話,下個被劉老頭寵幸的對象非你莫屬。”
陳家瑞:“……”
下了課,陳家瑞剛準備講話,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一聲喊——
“阮星出來!”是李奇。
李奇此時倚在阮星的班門口,他燙了泡面頭,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校服的影子。李奇雖然個子不高但勝在五官深邃,油嘴滑舌的性格讓他的女性緣好到爆棚,阮星是他女性朋友圈的中心人物之一。
“換新鞋了啊。”阮星低頭掃了一眼李奇的鞋,領着李奇往樓梯間走。
阮星的班在年級也算是很不錯的班級,下課仍奮筆疾書的人不在少數,要是李奇一直在班門口罵罵咧咧,那阮星還真有點過意不去了。
雖然她不是什麽學習班子,但并非目中無人。
“是啊。”李奇眉飛色舞起來,“這雙yeezy700,三千多入手的。”
“那還殺你媽?”阮星挑眉。
“哎呀氣話氣話。”
阮星搖搖頭:“沒你爹媽,我看你敢不敢在學校這麽張揚。”
“是是是,星姐教育的是。”李奇屈從。
阮星說話的方式向來很直接,不喜歡太拐彎抹角,修飾太多,但奇怪的是對每個人都很受用。
恃美行兇。
這是很多人對阮星的概括。
“到底怎麽了?”
“我媽不知道突然着了什麽魔說要把我送到國外去,煩死人了,說什麽要讓我得到改造,重新做人,你說這不是瞎搞嗎?”李奇靠在樓梯旁的欄杆上,沒個正形,“我在國內潇潇灑灑,我才不想走。”
“別人都想去,你還不想去了?”阮星調侃道,“不過到哪裏天才的标準都是一樣的,去不去沒兩樣。”
“是啊!我安靜做個草包挺好的。”李奇激動地說道,“哎,我無法舍棄小龍蝦、麻辣燙、毛血旺、燒烤、豬腦子啊。”
“那你找我有什麽用?”阮星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三分鐘上課,“要我蒙面劫機?”
“好啊好啊!”
“……拜拜。”阮星轉頭準備走。
李奇攔住阮星的去路:“哎呀開玩笑的,我媽說我這次月考考好了就啥都好商量,這次我旁邊坐的是你們班江鶴,那個年級第一——”
“你要我幫你聯系?”
“這個總可以吧!”
江鶴……
“我還是劫機吧。”阮星搖搖頭,“我跟那個誰沒講過話,沒把握幫你。”
“哎呀!你這張臉一湊過去,是個男的都下面硬心裏軟,肯定沒問題的。”
“……”
鈴鈴鈴——
尖銳的鈴聲瞬間刺穿整棟樓。
阮星的聲音就雜糅極具穿透力的鈴聲之中……
“我試試吧。”
聲音落,高挑纖瘦的身影已經朝着教室的方向大步邁過去。
阮星不愛找事做,但卻答應了李奇。
權當找樂子。
一天的課上完,作業多的如山一般堆積,八點半結束的晚自習後,還有一個到九點半的晚晚自習。這個晚晚自習,阮星一般是不上的,她更願意用這個時間和朋友出去吃夜宵,或者上上網。
不過今天,阮母叫她回家,來客人了。
阮星胡亂塞了幾本教輔在包裏,拎着包大步流星地往校外走。
夜已經深了,像剛洗幹淨的黑加侖。轎車的鳴笛聲劃破了沉靜的夜。阮星朝着地鐵站的方向走,鱗次栉比的高樓閃着晃眼的光,她的臉原本就十分立體,在不斷變幻的光下,更精致了。
斑馬線旁,她看到了一個颀長的身影。
“诶。”阮星走到他旁邊。
江鶴偏頭,低頭。五彩斑斓的光灑在他的臉上,像陽光穿過教堂彩色的玻璃。
他沒說話。
“我朋友月考和你一個考場,你借他抄一下。”
“行。”
……就這樣?
這麽簡單?
這麽沒脾氣?
幾輛車飛馳而過,紅燈張揚,阮星的長發上繡上紅色的光芒。
“看我做什麽?”突然,江鶴問道。
“做/愛行嗎?”阮星挑逗。
江鶴沒接話,也沒面紅耳赤,甚至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得可以。
“你怎麽不上晚晚自習,好學生?”阮星又問道。
“跟你一樣。”
“你也是家裏又有事?”阮星問道,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是只身來這裏上學的嗎,能有哪門子事情?
阮星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江鶴,才發覺……
他似乎彎了一下嘴角,帶着一絲嘲諷和得逞的意味——
操。
他壓根就是不想和她多扯,随口一逼罷了。
江鶴的小表情藏得很深,若非阮星也是個人精,哪裏看得出來!
此時月光下,他已經收起了小狐貍耳朵,斂去表情。
綠燈亮了。
阮星也懶得和他繼續尬聊,邁開腿準備離開這兒。
她一個步子剛剛邁出去,一股拉力就從她的校服領子上牽制住她,阮星向後一傾,這時候一個有力的手臂穩住了她……
一輛右轉的車飛馳而過。
“看路。”
江鶴的手從阮星領子上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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