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桃子

此時正是下課的時候,阮星百無聊賴地撐着頭,穿過嬉嬉鬧鬧的人群,看到正站着抱着一本物理教輔的江鶴。

他正在和班上原來幾個占據物理龍頭的書呆子聊題目。

不過自從江鶴過來以後,這幾個書呆子就只能你死我活争個第二名了。

平均身高不超過一米七五,帶着啤酒瓶厚的眼鏡,一額頭紅痘痘和稀少的頭發,這是班上物理學霸的标配。

再看向江鶴。

深邃的雙眼皮,雕塑家刻出來的臉。

實在是另類了。

“你在看什麽啊?”李子婷順着阮星的方向看過去,撇撇嘴,“江鶴那逼也長得太帥了一點吧,怎麽和我們班上的禿頭物理組搞在一起了?我上次和那群呆瓜說話還是去年他們上樓梯太慢了把我搞煩了的時候呢!”

“在說些什麽東西呢。”陳家瑞湊過來。

“說帥哥。”李子婷簡潔直白。

“說我?”

“說你媽個逼。”

“哎喲,暴躁個什麽勁。”陳家瑞轉換話題,“我剛剛看到陸炎——”

“什麽陸炎……?”李子婷問道。

“那個新同學啊。”陳家瑞說道,“他把頭發染回來了,還穿上了校服,注意!是全套校服!”

說完陳家瑞扯了扯自己的褲子:“連老子都不穿校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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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校褲很自豪?”阮星雙手環繞于胸前。

“沒有沒有。只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認慫了,我還以為他至少和我們的班主任犟個幾天呢,實在是沒想到沒想到。”陳家瑞搖搖頭。

就在陳家瑞說話的時間,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原本嘈雜的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而進來的正巧就是陸炎。

他的頭發的确黑回來了。

雖然穿着全套校服,卻還是帶着一股放蕩不羁的味道。

校褲被他塞在襪子裏面,踩着一雙與OW聯名的匡威。

所有人都偷偷打量着這位轉校生,除了最該有所反應的江鶴,紋絲不動地看着輔導書上面的題目。

阮星以為陸炎會和江鶴打招呼。

“嘿,那個被罰擦黑板的妹子。”陸炎朝着阮星揮了揮手。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她。

“沒了紅頭發,從良了?”阮星從容不迫地調侃道,她也不是那種害羞做作的小女生。

“屈服于淫威之下啊。”陸炎直接背着書包往最後幾排走,一邊走一邊撓他的頭發,“我這頭發一會兒紅一會兒黑,他媽現在和枯草一模一樣了!”

“原來班主任這麽有手段啊……”李子婷悄咪咪地在阮星旁邊感嘆道。

阮星挑了挑眉。

這哪裏是屈服于班主任的淫威之下。

怕是另外某個人的淫威吧。

“你們這邊的早餐樣式真的多,吃個早餐吃出逛街消費的感覺。”陸炎一屁股坐在了最後一排一個沒放東西的座位上。

什麽不好惹。

簡直是個哈皮。

瞬間陸炎在班上的親和力就高了起來。

“下次找幾個人帶着你吃?”阮星說道。

“完全可以。”陸炎把書包直接往地上一甩,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手指間轉了個圈,剛準備打開屏幕的時候,班主任就進來了。

“陸炎同學以後就是我們班的一份子了。”班主任看到陸炎已經坐下了,“那你以後就坐在這裏吧。”

“好。”陸炎點點頭,很滿意最後一排的這個位置。

然後班主任又宣布了幾個事情,看到物理老師已經進了教室,才離開。

物理課一直很催眠,

李子婷已經把頭埋到雙臂裏睡着了,阮星朝後一看——果不其然,新來的陸同學也已經進入了夢鄉。

陸炎這做派,跟江鶴哪裏像是認識的人。

阮星拿出紙,将黑板上老師寫的題目簡單地抄了下來。她物理一直都是最差的一門,也是最沒興趣鑽研的,題目都懶得看,掏出鉛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

“你的朋友比你有意思多了。”

“幫我給江鶴一下謝謝。”阮星将紙對折再對折。

正在刷題的江鶴,突然從同桌那裏得到了阮星的紙。

“誰傳的?”江鶴問。

“阮星好像。”江鶴的同桌說道,“估計是問你題目的。”

江鶴将紙打開,是一排歪歪扭扭,寫得很潦草的題目,附了一幅畫得亂七八糟的圖。

“是的。”江鶴點點頭。

他的眼神已經掃到了阮星留下的那一排字,塞在一個紙的一角,他手指輕輕一挑,将這個角折了起來。

深邃的眼眸裏,平靜的小河突然被吹出了一點波紋。

“這麽題目抄的也太随意了吧。”江鶴的同桌湊過來看了一眼,“這題也沒什麽難度啊,我怎麽感覺這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江鶴沒有說話,放下手上正在寫的題目,将筆尖轉到阮星送過來的那張紙上面。

“江大學霸啊……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江鶴的同桌一邊抄着老師寫的新一道題,一邊小聲地說道,“阮星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人,她高一的時候就被好幾個高三的體育生追求,甚至有次在籃球場打起來了……”

“有別的學校的女生在網上說她壞話,然後聽說第二天就被一群人堵住不讓去上學,跑到學校來和阮星道歉,而阮星理都不理。”

“她自己跟那些女混混不一樣,壓根不動手,就有一群人幫她動手……”

“有點小可怕。”江鶴同桌最後的總結。

講了半天,江鶴就像是沒聽到一樣。

手上繼續寫着過程。

話他都聽進去了,只是心裏毫無波瀾——

怕她做什麽。

同桌看着江鶴那寫着不停的手,表示很沮喪,果然是高嶺之花,真的除了學習以外沒有感興趣的事情了……

“哎,這麽簡單的一道題你也寫了這麽多過程,真是盡職盡責。”

“……”江鶴将紙寫好,按原來的折痕折好,交給同桌,“傳回去謝謝了。”

“哎江鶴。”

“怎麽了?”

“你除了學習還有什麽感興趣的事情嗎?”

“……”

江鶴抹了一下嘴唇。

此時,外面的陽光正好,照在教輔上,紙張變成變透明狀,看得到裏面交錯縱橫的紋路。他的筆尖選在紙上,仰起下巴,看了眼窗外。

天氣太好了。

霧霾少,不像他原來的城市。

樹葉綠得晃眼睛。

“有啊。”江鶴回答道。

他的眼神從窗外落到窗戶上,窗戶上,他看到陸炎已經睡死過去。

過去……他眯了眯眼。

眼神一晃,就落到了阮星的身上。

雖然在女生中阮星算是高挑的,但對于他來說還是嬌小。

她的眼神,有時候像個小狐貍。

“什麽呀什麽呀?”同桌繼續問。

江鶴收回眼神,看向黑板。

老師講的題目還是太基礎了,沒有一點解題欲望。

“再說話老師要點你了。”江鶴道。

同桌:“……”

那邊阮星已經收到了江鶴的紙條,她看到自己剛剛寫那句話的地方被他折了起來,蓋住了。

他是有多麽不喜歡面對現實啊……

除了那個角以外,是寫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解題過程,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張紙。沒想到這道題看上去還挺簡單的,竟然有這麽多過程。

阮星開始看江鶴的過程。

只是……越看越不對勁。

這……

“操。”阮星情不自禁極小聲地暗罵一句髒話。

這家夥逗她玩呢。

牛頭不對馬嘴,壓根不是這一題的答案!可能是他正在做的某本資料上的題目吧,壓根和這題一點關聯也沒有。

阮星看着這張紙,又氣又想笑。

她将那個角打開。

阮星寫過去的紙條是用黑筆寫的,而江鶴的過程是用藍筆寫的。

在她那句話下面,多了幾個藍色的小點。

她已經想到了江鶴那個時候的小動作。

什麽仇什麽恨,在她寫的字上戳得這麽用力。

看來,某位人對這句話很氣啊。

就用這樣的方式報複她。

阮星将那張紙壓在書下面。

李子婷迷迷糊糊地擡起頭,她似乎被阮星剛剛的一聲罵給吵醒了:“剛剛發生啥了……?”

阮星冷笑一聲。

纖細的筆在她的手指間打了一個圈兒。

江鶴正在奮筆疾書,他寫題目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這個過程,題目一掃完,就可以開始做了。

“被狗咬了。”阮星道。

“啥??”李子婷困得不行,立刻又把頭埋下去了,“算了睡覺要緊……”

大課間,阮星跑得沒煙了。

直到體育課開始了,她也沒去,而是往教室的方向走。

她推開教室門,果然沒猜錯——空蕩蕩的教室裏江鶴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上拿着筆。阮星朝着江鶴的方向走過去,才感覺到似乎有些不同,他的筆杆子并沒有向平常一樣高頻率地晃動,反而像是按了暫停鍵一樣。

阮星都走到他背後了。

他卻還是沒反應。

阮星繞到他同桌的位置上,坐下。

她差點笑出來了。

高嶺之花拿着筆睡着了。

他輕輕地閉着眼,呼吸平穩,睫毛在夏季的微風裏顫了兩下。他高挺的鼻梁上有晨光劃過,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伴随着微乎其微地呼吸聲。

突然有點人情味了。

江鶴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面前,是一張精致小巧的臉,那雙帶着媚勁兒的眼裏含着笑,粉紅色的唇晃眼。

剛醒的時候最迷糊。江鶴把筆甩開,将頭埋到臂彎裏,短發被弄得淩亂。他側過臉向着阮星,睡眼朦胧,眯着看她。

阮星一點也不害羞,就這樣對視。

好幾秒的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

江鶴直起身子,用手把額前的碎發撥開。他眯着眼的時候,眼角像是剛出鞘的刀一樣鋒利,深邃的眼睛很殺人心。

“趁人之危。”江鶴撐着頭,扯了扯嘴角。

“趁什麽了?”阮星一點不害臊,“我是脫了你的衣服還是怎麽你了?”

江鶴笑了一聲。

“原來你還是有表情的。”阮星說道,“還挺自然,原來你的臉部肌肉還是有點作用的呢。”

“……”江鶴恢複了死人臉,把頭發整了整,重新翻開題目。

阮星看他不理自己了,也沒打算繼續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罐汽水放在他的桌子上。

粉色的包裝,上面寫着日文,似乎還是冰的,易拉罐上挂着水珠。

“賠禮道歉。”阮星站起來,把擋路的椅子一踢,朝着教室外走去,只留下這麽一句話。

江鶴沒有回頭看阮星。

他停下了手中的筆,看着那瓶粉色的汽水。

看了好幾分鐘。

呲——

他單手開罐,嘗了一口。

桃子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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