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開心

多年以後回憶, 阮星只覺得那個夏夜, 是她見過最溫柔的夏夜。

旁邊的商業樓鮮豔的燈光柔和了, 廣場上沒有任何商業活動,人行走匆匆, 每個掠過的影子都十分地輕盈,黑夜裏的雲朵不留情。

江鶴握住她的手肘。

阮星跪在地上, 她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倒在江鶴的懷裏面, 她的眼睛疲憊地閉上,只感覺眼皮相接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燃燒。

江鶴沒有推開她,一只手将她穩住。

那天晚上,他的聲音溫柔而悲涼。

像是詩人敏感又感傷的一首短詩。

許久, 阮星的眼睛睜開了,她擡起頭看着江鶴。

理智一點一點恢複, 她才看到江鶴嘴角已經結痂的血。剛剛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他把她抱得那麽緊, 被幾個人毆打……

阮星伸出手,将他嘴角的血抹掉。

江鶴下意識地偏過頭, 不給她碰。

“诶!”阮星吼了一聲,“給老子把臉轉過來。”

江鶴轉過來, 阮星伸出手,輕輕擦拭掉他嘴角的血跡。

江鶴冷笑一聲,調侃道:“你還稱老子起來了……到底是誰救誰啊。”

随即, 他的臉朝阮星湊過來,那好看的眸子此時燦若星辰。

阮星感覺自己的兩頰被盯得發燙,下意識地甩開江鶴的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拍了拍褲子和衣服上的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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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鶴也站了起來,麻利地把書包背好,順手撈起阮星的書包。

突然,他踉跄了一下,皺了皺眉,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

阮星立刻把自己的包拿了過來。

剛剛……江鶴幫她挨了那麽多打,要是剛剛被打的是她,估計站都站不起來了。

阮星的心裏,翻江倒海。

阮星伸出手。

“幹什麽?”江鶴壓抑住疼痛,恢複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把你的包給我。”阮星認真地看着他。

“不用。”江鶴淡淡道,兩只手揣在兜裏,走在阮星的前面。

阮星跟在江鶴的後面,走到紅綠燈的地方這裏是兩個人分開的地方。而阮星卻絲毫沒有回家的欲望,她直接朝前邁步,跟在了江鶴的後面。

“不回家?”過了紅綠燈,江鶴看着他旁邊的阮星,問道。

“跟着你不行嗎?”阮星仰起頭直接問道。

“嗯。”今天的江鶴比平時要好說話得多。

江鶴放慢了腳步,兩個人從一前一後變成了并排走。

哎,讓她走在後面,江鶴總有點不放心唉。

“你一個人住?”阮星問道。

“嗯。”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街道很安靜,聽不到尖銳的鳴笛聲,晚風吹着樹葉沙沙響,路燈下,是一高一低的影子。阮星并沒有像平常那麽好的心情,剛剛的事情在她的心中仍留下來很深的影響,她下意識地朝江鶴的方向靠近,不敢距離離得太遠。

“等一下。”

旁邊,是一家大的藥店。

阮星停下腳步,江鶴準備跟着阮星進去,可就在這個時候,阮星突然轉過頭來……然後,微微涼的手将他的手腕緊緊地抓住,把他拽進藥店裏面。

“你幹什麽。”江鶴盯着那只放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沉聲道。

阮星擡起頭,心安理得:“怕你跑了。”

“……”江鶴面無表情,沒有接話。

“你要是不跑,我就不抓着了……”阮星有點底氣不足了,準備松手。

“你抓着吧。”江鶴打斷她接下來的話,仍是面無表情,只是腦袋偏向了別的地方,不敢有任何視線上的碰撞。

“哦。”阮星此時專心看着櫃臺上的藥,沒有多想,牽得比剛剛更緊。

旁邊有幾個年輕女人投過來的羨慕的神采,竊竊私語着什麽,阮星看着藥沒有注意到這些。

而江鶴的表情,微微有點松動。

……

過了幾分鐘,阮星實在是看不懂這些了。她從來沒打過架,也不知道打架以後應該用什麽藥,這對于她來說比她最不擅長的物理還要讨厭得多。

“第二排第二個第三個第五個。”江鶴突然開口。

“哦哦。”阮星一把将三個拿起來,“你還真無所不知啊。”

江鶴挑眉。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以前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可是必備品。

買了藥,出了藥店,沒幾步路就進了江鶴家的小區。

阮星松開手,準備和江鶴道別。

她剛準備張口,她的肚子就先一步張口了:“咕……”

尴尬,真是尴尬到爆炸。她好歹也是有一點偶像包袱的人啊!

“我家有吃的。”江鶴挑眉。

就這樣,跟他到家裏了嗎……阮星看着江鶴,江鶴也看着她,阮星朝着江鶴眨了眨眼,經過一番心理建設,她以前去李奇陳家瑞家也沒感覺有什麽不妥的,她心裏又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去就去呗。

不蹭吃的白不蹭。

占小便宜這件事情上哪裏講尊嚴?

到了江鶴家,樓層不高。

推開門,他家鋪滿了柔軟的地毯,阮星把鞋脫掉,穿着襪子踩在地毯上,柔軟的感覺讓她原本提心吊膽的心突然安放了下來。

因為屋子裏沒有其他人,阮星也沒有太認生,她走到客廳,客廳的桌子上擺着一箱那個草莓味的牛奶……

江鶴走到房間裏了,阮星看沒人,開了一瓶開始喝,草莓味瞬間盈滿了整個胸膛。

江鶴的房子算是幹幹淨淨,但說不上很整齊,幾本書毫無章法地攤開在茶幾上,上面放着游戲手柄。裝修走的也是簡潔的風格,總體來說不算是特別講究,卻很像是一個男人單獨居住的住所。

江鶴進了房間,把房門鎖上。

回到獨處的空間,他才一點點恢複了理智。

他脫掉上衣,整個背後已經一塊紫一塊青,甚至在靠近肩膀的地方劃開了一道口子,沁出來的血已經凝固成了黑色。原本火辣辣的痛感此時也變成了鈍痛。

痛不要緊,可他的心裏亂得一匹。

自己在幹什麽?

他晚自習下了以後總是到那條街裏面抽煙,今天看到阮星被幾個男人踹到地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原本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消化了曾經的戾氣,沒想到是高估了自己。

那一刻,江鶴摸着良心說,他真的想打一架。

過去的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撕——

校服短袖被他撕裂,扔到垃圾桶裏。

突然感覺暴躁了起來。

“到底是怎麽了……”他底聲喃喃。

江鶴大致地處理了一下傷口,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黑色的短袖套上,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一瞬間又有點心煩意亂。

操。

他真想爆粗,用力地把頭發弄亂。

坐在客廳裏的阮星聽到了卧室門開的聲音,她已經在客廳等江鶴有一會兒了。她看着江鶴,突然噗嗤地笑了一聲:“大哥,這什麽造型?”

江鶴頂着一個雞窩頭出來了,眼神沉如深潭。

“給我一瓶。”江鶴走過來,索性坐到阮星旁邊,接過阮星遞過來的牛奶,一口氣就喝完了。

阮星轉過頭,笑得兩只眼睛眯了起來,卧蠶發着銀色的光,問道:“诶,你這發型抓得很銷魂啊!”

“哦。”江鶴開了一袋零食,抓了一把一口吞掉,挑了挑眉,可聲音已經沒有什麽感情上的起伏,問道,“不帥?”

“帥啊。”

他這五官擺在這兒,怎麽瞎搞都他媽帥的。

江鶴實在受不了阮星這麽近距離對他笑,那張白皙的臉染上粉色的暈,就像是還未熟透的桃子。她杏紅色的嘴唇在燈下,泛着美妙的光澤。陸炎老說阮星美得不食人間煙火,每天皺着眉毛都好看。

此時阮星微微笑,美得人間任何煙火都黯然失色了。

“好了傷疤忘了疼……”江鶴沉聲道,語氣中帶着無奈。

兩個人就這麽坐在一起,阮星把手伸到江鶴懷裏的零食袋裏,吃了幾口,她食量不算很大,吃了幾口就沒有剛剛那麽餓了。

吃着吃着,她又想起了剛剛的畫面。

仍然心有餘悸。

一個畫面閃過,是江鶴帶着血的眼神。

轉頭看向他,他正拿着手機看着什麽,一副懶散的模樣,可仔細一看,他整個人的背都是僵着在的。他雲淡風輕的表情下來,忍受着什麽樣的疼痛。

“看我幹什麽?”江鶴放下手機。

“……”阮星沒說話,只是咬了咬嘴唇。

如果沒有江鶴,可能今天的情況不會像現在這麽輕松。

她整個人都亂了。

“對不起。”阮星輕聲說道,“是我害得……”

“這裏不是學校,你可以不用打官腔。”江鶴冷冷地說道,他朝着阮星湊近了一點,他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一只手搭在沙發上,比剛剛的動作要放松了一些。

“你會很疼嗎?”阮星問道。

“會啊。”江鶴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模樣,“所以呢?”

“那你把手給我。”阮星攤開手掌,白皙的掌面在光下泛着粉紅,她的手指修長幹淨。

江鶴疑惑不動。

阮星直接把江鶴的手拉了過來。

她的手比江鶴的手小很多。

“我教你一招哦。”阮星将江鶴的手拉過來。

她突然朝着江鶴的手背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呼呼,痛痛飛走。”

她的聲音甜甜糯糯。

江鶴猝不及防地被阮星這麽一“施法”,那張死人臉竟然繃不住了,笑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江鶴笑得這麽開懷。

這什麽鬼?

江鶴千想萬想,沒想到阮星竟然有這麽牛逼的招數。

他滿眼笑意,用手指彈了一下阮星的眉心。

“你是不是傻啊?”

阮星一臉得意。

她并不是傻,只是這麽久以來江鶴很少露出笑容,就算是笑也只是淺淺地笑,沒想到他放開笑的時候,竟然也挺有感染力的。

阮星揚起嘴角,“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話一出,江鶴愣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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