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撈人

第43章 撈人

芭斯泰特——

“王後,我覺得此舉實在是過于……”米維爾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都沒想到該怎麽說。

他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每次朝會都要面對諾芙特公主那張臉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梅麗特神色倦懶,懷裏抱着黑貓,沒什麽興趣地說:“米維爾将軍是跨不過去那道坎嗎?”

米維爾一梗,他确實是跨不過去,但被王後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實在是叫人沒臉。

“将軍不妨多練精兵,總有一天能都讨回來,”梅麗特擺擺手,“下去吧,我也乏了。”

比加走上前低聲說:“将軍請随我來。”

米維爾在原地站了會兒,終究是走了。

等在宮殿門口的幾位武将看到他出來,連忙走上前詢問情況,米維爾冷着臉把王後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幾人面色都不好看了。

“王後怎麽……”烏瑟哈特哎呀一聲,完全不懂王後為何對這件事這般執着。

“這些年王後确實。”另一個武将長嘆,這幾年王後行事越發強勢,許多事情根本不聽人意見,下面不滿之聲許多,但都被他們這些近臣安撫下來了。

“還請米維爾将軍與塞貝克将軍提上一提。”烏瑟哈特猶不死心,寄希望于塞貝克将軍,若是大将軍來勸說,王後總會聽勸吧。

米維爾:“自是要說的,只不過如今邊境擾亂,只怕父親不好分心。”

雖然心情郁郁,但還在芭斯泰特,幾人也不敢多說什麽,長籲短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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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斯泰特裏,梅麗特把黑貓放到地上,侍女見狀連忙走上前用樹脂制成的布條幫她粘掉衣裙上的貓毛。

“王後。”比加腳步匆匆地走進宮殿。

梅麗特偏頭看她,因為她的莽撞而微微蹙起眉:“怎麽了?”

比加看了眼正在黏毛的小侍女,低聲說:“死牢裏的人死了。”

梅麗特說乏了是真的乏了,預備去睡個午覺,

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誰死了?”

比加回頭看了眼,走近兩步壓低聲音說:“後宮那位。”

死牢的事情只有梅麗特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侍女知道,今年因為身體頻頻不适,加上伊西說地牢環境太差容易染疾,她去得便少了。

所以在聽說這件事時,她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那人怎麽會死?”她有些愣神。

經歷百般折磨都沒死的人,現在竟然告訴她死了?

“地牢夜裏起了火,”比加說:“悶着不通風,來彙報的牢頭說早上發現的時候,人都燒焦了。”

稍頓,她又加了一句:“塔奧米斯大人也……”

早上獄卒照常去巡視,結果一打開大牢的門,被彌漫的煙霧熏得仰倒,撲面而來的熱浪能熱死人。

地牢裏的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但因為門關着,濃霧便也散不掉。

等煙散了,溫度下來了,獄卒們進去一看,兩間牢房裏只剩兩具黢黑的焦屍,身體扭曲變形,空氣中持續着一股難聞的焦油味,令人作嘔。

“确定是那兩人?”梅麗特神情有些恍惚。

“尼貝拉大人在前殿等候傳喚。”比加說。

“讓她進來。”

“是。”

尼貝拉進入芭斯泰特時,梅麗特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神色,端坐在座椅,她的視線掠過殿下的人。

底比斯地牢的監獄長,聽聞是繼承父親的衣缽,熟讀律法,把地牢管理得極好。

尼貝拉的臉上還殘存着些許煙灰,剛從地牢查看完情況,她就立刻進宮請求面見王後。

作為監獄長,她自是知道王後對這個死刑犯的看重。

“請王後恕罪。”尼貝拉單膝跪地,膝蓋磕碰在花崗岩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梅麗特沒有說話,只垂眼看着她。

多年上位者的威嚴如山,哪怕無聲,也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尼貝拉的額角浸出一層冷汗,把頭垂得更低了些。

“聽聞你把地牢管理得很好。”梅麗特沒什麽情緒地說。

尼貝拉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十分羞愧:“臣下無能,懇請王後降罪,撤除尼貝拉的職位。”

梅麗特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那監獄長不妨先說說看你錯在何處?”

尼貝拉悶聲道:“監察不力。”

其實地牢防火防淹的級別在她上任後已經達到了歷朝歷任的最高,諾菲斯大祭司都多次誇贊,這次意外真是防不勝防。

她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說:“地牢的防火一直都做得不錯,但……”

哪怕是火把都是以青銅包裹,就是為了避免出現意外,地牢裏除了牢房內有稻草,其他地方都是堅硬的岩石和青銅栅欄,十分空曠,想要起火并不容易。

梅麗特不耐煩地打斷她試圖為自己辯解的行為:“确認過兩人的身份了嗎?”

“确認過了,”尼貝拉說:“身高體型差不多,拉塔巴的小指有不自然的內彎,和屍體表現一致,塔奧米斯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梅麗特打斷:“屍體呢?”

尼貝拉默然一瞬,看得出來王後對塔奧米斯的死活全然不關心,于是她便也跳過這人,繼續說到:“屍體陳放在地牢的內庭裏。”

梅麗特沒說話,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半晌,她說:“把屍體找個地方埋了吧。”

尼貝拉說是,便聽她突然又改了主意:“把他的腳朝着南邊。”

尼貝拉不知道這朝南有什麽講究,但她也不會傻到直接詢問王後。

“負責死牢的人呢?”

尼貝拉一頓,更擡不起頭來了:“跑了。”

衆人忙作團團轉,等到她想要尋人的時候,突然發現人不見了,派人去找,發現家裏已經沒人,值錢的東西也都帶走了。

“下去吧。”梅麗特冷笑出聲:“監獄長這個職位我會安排更合适的人。”

尼貝拉抿着唇,低頭說是,站起身往後退去。

“王後,我覺得此事有蹊跷,”阿娜卡瞪圓了眼睛,人才離開宮殿,她就忍不住了,“從尼貝拉大人上任以後地牢就從來不曾出過事。”

她是在跟随王後去地牢時認識的尼貝拉,尼貝拉做事飒爽,十分牢靠,性格也是極好的,所以她還挺喜歡這個大姐姐的,聽聞她如今要被撤職,就打抱不平上了。

梅麗特捏了捏眉心,說:“傳令,讓麥德查人搜查捉拿死牢的獄卒。”

比加吃驚地瞪大了眼:“王後,您是懷疑……”

梅麗特面色冷冷的揚唇,眼底閃過一抹厲色:“找畫師把拉塔巴畫出來,他肯定還在底比斯。”

地牢不會無緣無故起火,火把都放置在牆上,即便是不慎掉落,也很難造成無法挽回的火災,根本不可能出現把人燒成焦屍的情況,除非人一點都不掙紮。

所以,十有八九是獄卒被人收買把人放跑了。

“可是地牢鎖着的,他們怎麽跑出去的啊?”比加遲疑地問,“尼貝拉大人似乎沒有發現有地道。”

說到這個,梅麗特差點就氣笑了:“因為人是在打開大門後,趁亂跑出去的。”

越想越是覺得氣悶。

這麽簡單,漏洞百出的計謀,竟然也叫對方成功了,如何不叫人生氣。

“那王後您還撤尼貝拉大人的職位。”阿娜卡噘着嘴,她向來是心直口快,想到什麽說什麽。

梅麗特看她一眼,雖然阿娜卡說得冒犯,她卻是難得沒有發火:“做錯了事情自是要罰。”

午間,底比斯的平民突然發現城門被關了,麥德查人的衛兵挨家挨戶地搜查,據說是在調查犯事逃跑的獄卒。

獄卒家裏被衛兵團團圍住,裏外翻了個底朝天。

周圍的鄰居街坊都遠遠地看,不敢招惹麥德查人,但并不妨礙他們讨論。

“阿穆克這是怎麽了?”

“聽說他看守的牢房起火了,他畏罪潛逃了。”

“我大哥說,好像燒死了什麽大人物,讓上面十分震怒。”

“什麽大人物會大半夜在地牢被燒死啊,難不成大人物喜歡晚上睡地牢?哈哈哈……”

“唉唉,大概是放心不下他女兒吧,這要是換了我,我也……啊呸,我就胡亂一說,哈哈。”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衛兵在屋裏沒有發現什麽,早已經人去房空,前後左右幾戶鄰居都被衛兵給帶回了巡房進行盤查詢問。

查詢下來才發現,這個叫阿穆克的獄卒父母已經去世,是個寡夫,有個生病的女兒。

這人嘴巴不饒人,和鄰居們的關系都不大好,往來也少,所以再多一些的就沒人知曉了。

底比斯的一處宅院裏。

“多謝阿伊大人救命之恩。”拉塔巴一身狼狽,身上獄卒的衣服歪歪斜斜,臉上身上都是煙灰。

但和牢裏相比,他臉上的絡腮胡刮得幹幹淨淨,頭發也剪短了一些,顯露出清秀的眉眼五官。

伯伊的視線掃過面前的人,正是剛剛從死牢裏逃出來的拉塔巴,穿着和獄卒一模一樣的衣服,發型也大差不差。

地牢的獄卒平日裏都是這樣的打扮。

他微微一笑:“不必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拉塔巴抹了把臉,看着這人姿态從容的模樣,心想,也難怪人家能坐到今天的這個位置。

這全部的計劃是伯伊離開地牢後,阿曼特來地牢收拾東西時偷偷給他塞了紙條。

計劃簡單到讓他懷疑是否能成功的程度。

阿曼特走的時候,在牆角的茅草裏留了一個籃子,裏面有一套衣服,兩罐油,還有打火石,一把剃刀。

他只需要打整好自己,在聽到隔壁抽搐嘔吐時把油潑在茅草和皮毛上,拿沾了水的巾子捂住口鼻,用剩下的茅草蓋住自己,趴在牢門邊等,等第二批的獄卒過來查看情況時逃走。

剛看到的時候,拉塔巴沒明白為什麽要等第二批。

直到獄卒來巡察,獄卒看到出了事,當下就急了,匆忙跑出去叫人,拉塔巴看到獄卒離開,忘記關地牢大門時,恨不能跟着沖出去。

但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麽是第二批,因為獄卒根本沒想過來确認情況,他的牢房門鎖得好好的。

第二批獄卒來了五六個人,都是夜間值守的,有人拎着水桶,有人舉着火把,牢房裏濃煙未散,視物都覺困難。

伯伊原本是在最靠裏的牢房,他走了,拉塔巴的牢房就又成了靠裏的那個。

因為沾了油,火勢一路蔓延到了旁邊的牢房,等到獄卒來确認的時候隔壁已經燒完了。

拉塔巴不知道這個塔奧米斯是怎麽得罪了阿伊,他自認這些年下來,也是個冷心冷情的人,但看到此情景還是差點就吐了,整個後背都在發涼。

每個環節的時間,人心拿捏得如此精準,就好像對方已經操作過無數遍,這樣的人屬實是可怕。

在獄卒忙着确認時,拉塔巴看到有人打開了自己這間牢房,有個胖子一樣的人跟在後面。

也不知道阿曼特留下來的油是什麽油,味道巨臭無比,愣是把進來的人熏得不敢張嘴說話。

拉塔巴便是趁着這個機會混着出去的,後續如何他便不得而知的,剛出地牢,就有人把他帶到了這裏。

伯伊淡淡一笑:“東西呢?”

若不是關系重大,他也不必冒着風雨親自走這一遭。

拉塔巴被他的直白搞得愣了下,心想,這人還真是一點都不委婉,一句多的寒暄都沒有。

“被我埋在南大街的地下了。”拉塔巴悶聲說。

王後把他住的地方翻遍,連地都挖了個底朝天,但她卻沒想到,其實東西被他埋在了王宮外的牆角下。

伯伊颔首,擡手示意道:“計謀低劣,王後應該很容易看破,這些時日就辛苦你暫且住在這裏。”

拉塔巴哪裏敢說辛苦,連忙跪地表示感謝。

與此同時,芭斯泰特。

梅麗特受了一場氣,正要去午休,突然想到什麽,腳步一頓,偏頭對身邊的侍女說:“去看看阿伊在做什麽。”

侍女說是,立刻找來另一個侍女接手自己的事情,前去麥涅烏問詢。

很快侍女便又回來了:“麥涅烏的随侍說阿伊大人在午休。”

梅麗特眼睛微眯,朝着麥涅烏的方向遠眺,大雨潑灑如傾盆,雨聲敲打在屋頂叮咚作響。

片刻,她說:“不休了,去麥涅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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