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厭了

第51章 厭了

趙旎歌在薛晴家借住了一晚。

電話依舊關機, 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天,薛晴為了讓她心情盡快好起來,帶她去附近一家火鍋店大快朵頤了一頓。

下午回到家, 又買了很多零食, 找了部經典喜劇片給她看。

趙旎歌和她一起歪在沙發上, 抱着兩包薯片, 在無厘頭惡搞電影的逗笑中, 心情好像終于從墜落感中浮起來。

元旦節三天,就這麽被她渾渾噩噩地渡過了。

當了三天鴕鳥, 她終歸還是要回去, 面對她自己闖出來的禍。

逃避不是辦法, 事情不會因為她的逃避就變回原本模樣,仍需她去解決。

趙旎歌很感謝薛晴為她做的一切。

傍晚離開時, 趙旎歌用力地擁抱她, 對她說了聲謝謝。

當趙旎歌站在大雪紛飛的街上, 重新面對這個世界時, 她對自己說:“沒關系的。不過就是攻略錯了一個男人嘛。我又不會死。”

天色昏暗, 雪花紛揚,道路被雪水沁得濕滑, 街頭行人腳步匆匆。

這個冬天, 好像變得更冷了。

趙旎歌裹緊外套, 攔了輛出租車。

回到趙家, 她付了車費下車,剛朝着大門沒走幾步, 就被綠化帶外停着的一輛車裏傳出的聲音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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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旎歌。”

趙旎歌腳步驀地一頓。

她有些僵硬地移動視線, 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那輛車她熟悉無比,黑色的, 軍用越野,連號車牌。

此刻,就停在前方昏暗的樹蔭下,熄了火,連引擎蓋都已冰涼,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白雪,不知道在這裏停了多久。

車窗緩緩降下。

陸宴嶺的面龐出現在車窗後,目光沉沉看着她。

趙旎歌好像被定在了那兒。

腳下像被藤蔓纏住一般,怎麽也挪不動腳。

趙旎歌沒敢擡眼去看他視線,只盯着面前幾米處的一棵樹。

陸宴嶺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随着他的腳步離她越來越近,趙旎歌也随之提起一口氣來,整個人繃得比旁邊的電線杆還直。

陸宴嶺走到她跟前,卻什麽也沒問,他只是擡手一拽,将她圈進懷裏用力抱住。

他将下颌抵在她發頂,呼吸有點重。

好半晌沒有說話。

趙旎歌就那麽縮成小小一只,被他桎梏在懷裏,一動也不動。

既沒有像以前那樣黏人地纏着他撒嬌,也沒有作天作地的對着他耍小脾氣。

就只是那樣一動不動,安靜地站在他懷裏。

過了一會兒,陸宴嶺才松開她,低頭摸摸她的臉,察覺她冷得身體僵硬,敞開身上大衣将她身子攏住。

摸到她手指冰冷,又握着她手放進風衣口袋裏捂着。

趙旎歌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仍舊低着頭,一聲不吭。

“這兩天去哪兒了,嗯?電話也不接,不知道我會擔心嗎。”他的聲音有些啞。

陸宴嶺擡起她的臉,好讓他能夠更看清她的神色。

可當他的目光落到她臉上,與她眼眸對視的那一刻,想說的話卻突然頓住。

陸宴嶺從沒在她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

那表情就好像……他是一個陌生人。

陸宴嶺托着她臉側的手掌不自覺就用了點力,眼神漸漸黯斂下來:“你在躲着我?”

趙旎歌別開臉,同時也避開他的視線。

可陸宴嶺不允許她避,雙手固定着她的臉,讓她看着他,俯身問:“為什麽躲我?”

趙旎歌順着他力道擡頭,望進他雙眸中。

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滿眼滿心都是她。

甚至在察覺到她對他态度開始冷淡疏離時,他眼底有着一絲那麽明顯的無法置信和受傷。

竟然也有這麽一天,她可以如此輕易地讓高嶺倨傲的陸宴嶺為她亂了一貫的冷靜。

趙旎歌本該高興的。

因為她終于得到了他的心,主宰了他的情緒。

可她卻好難受啊。

為什麽陸宴嶺偏偏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呢。為什麽他不是呢……

趙旎歌在眼圈一酸前迅速低下頭,垂着眼簾,輕聲說:“陸宴嶺,我想重新思考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

“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就先不要見面了。”

寂靜,無聲,天地間只有雪花飛落。

一切都沒有了聲音。

陸宴嶺遽然沉默。

趙旎歌沒有擡頭,不知道她說完這句話後他是什麽表情。

她不敢看,也不敢擡頭。

這一瞬,面對陸宴嶺,趙旎歌膽怯了。

她不敢面對他。

趙旎歌一說完,就推開他,飛快地朝趙家大門走去。

當她就快要走到門口時,陸宴嶺在身後叫住她:“趙旎歌。”

趙旎歌步子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她聽見陸宴嶺在身後問她:“告訴我為什麽。”

趙旎歌眼圈一酸,終于忍不住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順着下眼睫毛吧嗒掉落下來。

她背對着他,眼淚已經斷成了線。

貝齒死死咬着唇瓣。

可她卻用盡平生最好的演技,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沒有絲毫異常:“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們倆可能還是不太合适。我之前有點沖動了,不太理智。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吧。”

“你後悔了?”他啞聲問。

趙旎歌閉了閉眼,咬着唇角。

她怎麽可能後悔呢。

就算時間倒轉,重新讓她回到跨年夜的那個晚上,她還是會那樣做,還是會把自己給他。

那不是他的錯。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錯。

犯錯的人是她。

是她太笨太蠢,是她沒有搞清楚狀況,是她把事情弄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即便現在,她已經決定要結束和陸宴嶺的這段錯誤關系了。

趙旎歌也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因為在這件事情裏,他才是為她犯的錯買單的那個人。

“陸宴嶺。”

趙旎歌用最诋毀自己的語言說:“我不是什麽好女人。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想你也知道。我從小在鄉下長大,沒見過京市的繁華世界,所以我渴望做人上人。我還有一對貪財慕勢的親生父母,他們希望通過我攀上一個權貴世家。所以我才那麽主動的勾引你,一切都是為了你和你身後陸家的權勢與財富。”

趙旎歌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可惡啊。

她這麽壞,這麽無恥,陸宴嶺竟然還容忍她到了今天。

趙旎歌自嘲地說:“你能接受這樣的女人成為你的女朋友,甚至是未來另一半嗎?”

她說完,身後男人久久沒有回應。

當趙旎歌走上臺階,鑰匙插進門孔時,她聽到與她間隔十幾米遠的身後,響起陸宴嶺沙啞的嗓音——

“如果我說,我能接受呢。”

他似是極輕地哂笑了下:“趙旎歌,你是什麽樣的女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趙旎歌垂下的眼睫一陣顫抖,鑰匙深深陷進了她的指腹。

可是,她還是強迫自己硬着心,轉動鎖芯,開門走進去,留下一句輕飄飄地:“但我厭了。 ”

大門短暫打開。

又很快‘哐當’一聲關上。

将屋內屋外隔絕成兩方世界。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飄落,身着軍裝風衣的男人伫立在白色房子外,抿唇死死盯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

趙旎歌回到家時,看到趙光輝夫婦與趙蘭心,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在客廳看電視。

那一瞬,她心裏甚至的煩厭升到了極點。

陶榮見她回來,開口便要問昨天那位陸旅長來找她的事。

趙旎歌只轉頭瞥她一眼。

那個眼神冷漠到,讓陶榮愣在當場,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趙旎歌已經拖着疲憊的身軀上了樓去。

趙光輝在樓下罵了幾句什麽,她也不管了,回到房間便将房門鎖上,隔絕一切讓她厭倦的人和事。

趙旎歌洩力般在床上倒下來。

小可愛從陽臺跑過來,見主人心情不好,便用腦袋輕輕地蹭着她的腳踝,喵喵地叫了兩聲。

趙旎歌把小貓抱起來放進懷裏,摸着它的頭,忍不住嗓子裏的哽咽:“小可愛,怎麽辦啊,你爸比肯定恨死我了……”

回應她的,只有小貓咪乖巧地叫聲。

雪下得愈發大了。

窗外的一切都被裹上一層皚皚銀裝,外面寒氣朦在落地窗上,凝成一片水珠。

陸宴嶺的車已經在趙家樓下停了将近三個小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走。

他遠遠望着二樓那間房的窗戶,看着它從開燈,到關燈。

在她樓下停了很久很久。

直到深夜,雪花已經在車前引擎蓋積了厚厚一層,方才離開。

*

元旦假期結束。

所有單位都重新投入工作,特戰旅基地亦如是。

重新回到訓練場的士兵們跟打了雞血似的,在外面操練場喊着口令,練得熱火朝天。

寒冬臘月,年輕氣盛的士兵們卻個個脫了上衣,只着迷彩長褲在沙地上兩兩格鬥比賽,雙方連隊的戰友就圍成一個圈在兩邊給格鬥的人加油吶喊,聲音喊得震天響。

楊參謀站在窗戶前看了會兒,搖頭失笑:“這群小崽子,一天天的精力跟使不完似的。”

楊參謀說了半天話,卻見身後的人沒回應。

他回頭,就見陸宴嶺坐在辦公桌前,薄唇緊抿神色沉肅地拟着一份報告。

楊參謀見他這神情,還以為是軍部又發什麽重要文件下來,湊過去一瞧,只看到報告上面幾個排頭大字,就表情一喜:“喲?陸大旅長,打結婚報告呢!”

陸宴嶺也沒避着他,寫完政審報告後,在下面的簽名處落上飛龍走鳳的幾個大字。

楊參謀端着保溫杯:“哎呀,不錯不錯,這結婚報告一打,好事就近了。日子定了沒有?什麽時候能喝到你和弟妹的喜酒啊?我和你嫂子一定給你準備個大紅包哈哈哈。”

然而他說了半天,卻見當事人一點沒反應。

那冷峻的表情壓根不像是剛打完結婚報告的,而是像立了份什麽軍令狀一般凝重沉郁。

楊參謀觀察半晌,在心裏犯嘀咕,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呢?

*

等到趙旎歌一覺昏昏沉沉起來,才意識到,今天好像該上班了。

她站在鏡子前看了眼。

僅僅只是過去三天,卻好像度過了三年那般漫長。

她将自己勉強收拾了下,打車去文工團。

直到在車上的時候,她才終于将手機開機。

假期兩三天,她待在薛晴家,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态。現在重新開機,她都不敢想象會在手機上看到些什麽。

開機動畫後,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的各種提示音便緊接着跳進來。

【陸宴嶺】三個字,不停在她提示屏上閃過。

趙旎歌一條都沒有看,直接快速略過。

她不敢把陸宴嶺直接删除或拉黑。

她太了解他了,也了解自己。

就像她知道怎麽撩動他的心,也知道怎麽讓他死心。

陸宴嶺是天之驕子。

他骨子裏帶着的驕傲矜倨,讓他從不輕易向人低頭。

倘若她把他直接拉黑,就像上次一樣,他會認為她只是在跟他鬧,在跟他耍小性子,是在用這種方式變相告訴他‘我生氣了你必須來哄我’。

哄她,在他的接受範圍。

所以只要她不作得太過火,他都會縱容她。

但是,倘若她像現在這樣無視他。

連拉黑都不屑。

直接輕飄飄地說,她已經玩膩了。

以陸宴嶺的驕傲,他是不會允許自己來求她回心轉意的。

就這樣吧。

就這樣冷處理,讓他慢慢淡忘她這個卑劣的壞女人。

趙旎歌在迅速按鍵滑屏的時候,看到餘倩也給她打了幾個未接電話。

還有陸少禹的。

趙旎歌按鍵的手一頓,皺着眉頭,停在陸少禹號碼上。

他不僅給她打了電話,還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小美,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我不知道你和趙蘭心是姐妹。而且我真的沒和她相親,那天我根本沒見她。你要是不相信,我小叔可以給我作證!那天在餐廳,我碰見我小叔了,他一來就将我趕回了部隊,所以我很早就走了。小美,你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趙旎歌看完短信,只覺得荒誕可笑。

覺得荒誕的同時。

趙旎歌忍不住又問自己。

所以那天,在天鵝餐廳,她一走進去,看到坐在窗邊一身軍裝的陸宴嶺,為什麽會下意識認為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呢?

她回答不上來。

她又問自己。

如果那天陸宴嶺沒來,而陸少禹也沒有提前離開,她過去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陸少禹本人。

那麽,

她還會和陸少禹發生她和陸宴嶺經歷的那些事嗎?

不,不會。

這一次,趙旎歌不假思索就給出了否定答案。

可是當她打開系統面板。

看到上面那個赤紅的,觸目驚心的生命危機倒計時。

趙旎歌煩躁又不情不願地,還是給陸少禹的追求短信回了個“哦”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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