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喬笥向來睡的淺。

景樂南并沒有弄出多大的動靜,卻足以将她從一團隐晦的亂夢中驚醒,下意識往身邊的位置試探去,絲滑的被子已然透出微微的涼意。

走出卧房,發現玄關旁放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他已穿戴整齊,靜靜地站窗前薄薄的晨曦裏。不甚明亮的光線裏臉色神情并不不分明,大約是微涼的空氣浸着薄薄的衣料的緣故,看上去竟讓人莫名生出來冷意了。喬笥下意識擡頭望了一眼壁鐘,不過才6點不到的樣子。好在只是深秋時節,要是冬日的話天色一準還是潑墨般的黑。

“你要去哪裏,趕飛機?”

“最近公司在北面開了一個項目,原本商定的方案出了一點問題,我過去看一眼。”

她怔了怔,“這種事情讓副總去處理不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不過兩三天就回來,你再睡一會。今天就不要去上班,我讓人約了個不錯的醫生,給你檢查下手上的傷。”

她已經習慣了,但凡他不想說的大約是問不出什麽的。看着景樂南的黑色商務車開出小區,最後連紅色的尾燈漸漸在薄霧中淡了顏色,喬笥才倒回頭繼續睡覺。轉輾反側良久迷迷糊糊才有了一絲睡意時,客廳卻又隐約傳來了動靜。她無奈地起身推門出去,才發現原來是家政阿姨正在打掃衛生。也難怪,她時常在外出差,平時上班時間又早,今天難得偷個懶卻撞上了清潔時間。

對方有些忐忑的樣子。

“對不起喬小姐,景先生來電說過讓我輕一些,可沒想到還是吵醒你了。”

“沒有關系,反正我也睡不着,”她用手攏了攏身上的薄衣外套,有些好奇地上的紙箱,“這裏面的東西是用來做什麽?”

“景先生前段時間說天氣越來越幹燥,怕喬小姐起靜電,讓我們抓緊時間對室內做一些處理。”

她楞了楞,他竟然還安排了這些。

仔細算算大概是結婚第一年,每每去定制衣物,她都偏愛選擇的棉類衣料居多。記得那時他驚詫:“我以為城內的女子選衣物多注重款式是否新穎且襯身段。”她當下也是随口招了:“我打小就招靜電,許多華服與我八字不合。”

用過早餐不過一會兒,司機就按時上門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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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不情願出門,可也不好為難人家。

其實傷口已經大好,不過消毒換藥簡單操作即可。可大約是經過某人特地照拂的緣故,反倒變成了件十分繁瑣的事情。更加離譜的是,預約的醫生居然是C城外科界出了名的權威,拿這樣小外傷去麻煩人家,簡直是浪費醫療資源。她有些坐立不安地在診療室等着好一會兒,才終于等到醫生開單下藥。原本還猶豫着要不要表聲歉意,不曾想臨走時對方也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想必也是同她一樣被逼無奈。喬司覺得有些好笑便索性作罷了。不過經過這樣折騰,想必手上的傷口确實沒有大礙了。所以走出醫院大門,當司機問她要不要直接回家時,喬笥想了想,便指了鳳凰路。

鳳凰路在C城的西邊,那條路上其實一棵鳳凰樹都沒有,倒種了不少高大的香樟樹。幹淨翠綠的葉子層層疊疊将碧色的天空遮住,遠遠望去隐約間能看見其中起落有致的精致樓宇。

喬笥讓司機先回去了。

她先前并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場面,所以實在沒有必要多個外人看熱鬧。

沿着被綠茵籠罩的紅磚路,細細打量每一處不太顯眼的門牌號,最後在一處外牆是花崗岩的房子面前停了下來。她略略定了定神,才摁下了灰白色圍牆上的門鈴。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清脆的高跟鞋聲音地敲在地磚上,倒教站在門外的喬笥不由自嘲般笑了笑。在自小印象中江錦繡的做派也是如此,但凡是起床洗漱完畢,哪怕是呆在家裏也會梳妝齊整,且決意要穿上高跟鞋的。

“你遲到了。”美依舊是美的,可一開口不改盛氣淩人。

“這個地方并不好找,而且我也沒有答應你一定會來。”她不緊不慢地,“只是路上想了想,你向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去迂回。可即便今天我來了,答案還是和電話裏一樣,那個女人我并不認識。”

“不認識?”

喬音懶洋洋地靠着黑色鐵制欄杆上,斜了她一眼,“好一個不認識。有空你倒是去瞧瞧那張臉,哪一處不是照着你的樣子整的。也算是她有好手段,眼巴巴地不知從哪裏偷了張照片出了趟國,回來後那個裴寧看着就瘋了,一天天地将她捧在手掌心裏寵着出雙入對,簡直可笑。”

“事到如今,何苦跟我說這些。”

“也是,他這一點可不如你,轉個頭就可以将一切抛得幹幹淨淨。”喬音冷笑了一聲,“全世界大概就他一個人還傻乎乎以為可以回頭。”

“喬音。”

她正了正色,“當初你費盡手段要同他在一起,如今就不該這些舊事上糾纏。若你真的是愛他,就應該花心思想想如何修複你們兩個之前的關系。而不是找人将那個女人的宅子砸了個稀爛,事後還躲在這裏讓父親去幫你收拾殘局。”

“對,那個女人無非是個冒牌貨。可我不做點什麽心底的氣也沒有地方撒,所以只能算她倒黴。”喬音直起身子,步态不穩地往前走了幾步,滿眼嘲弄靠近她,“其實,我想砸的是誰,你心裏不是最清楚嗎?可誰讓你找了個好老公呢?平日裏護得嚴嚴實實連半分都靠近不得。喬笥,我真的很好奇,你這樣三心二意地呆在他身邊,他又是那樣驕傲的人,當真會護你一輩子?”

“你喝酒了?”

喬笥不置可否地皺起眉頭,聞了聞,果然。

“誰給你的酒?醫生明明說過你不能再這樣喝酒了。”

“少再這裏惺惺作态。”對方鄙夷地嗤了一聲,“放心,我死不了,我還要留住命看看你的好運氣到底什麽時候用完。”

“喬音,父親強制你養病,是因為你這兩年毫無底線地酗酒糟蹋身體。裴寧在外面有女人,也無非是你平日的強勢手段逼得他無路可走。而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搶你的任何東西,你卻将我當成假想敵不願放過自己。”

喬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平靜不過地,“就算你做過那麽多惡毒的事情,說過那麽多狠戾的話,我确實也沒多高尚,對以德報怨的事情也不感興趣。可存在一個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事實,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花崗岩的牆角邊,花匠種了不少紅色的玫瑰。

這種她曾經最鐘愛的花,在正午緩和的陽光下有條不絮地散發出淡淡的馨香,引來少許蜂蝶圍繞。喬笥蹲下身子,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去撫摸那些嬌嫩欲滴的花瓣。她恍恍惚惚地憶起很多很多年前,一個天陰沉得似乎快要擠出水來的下午,她一個人不知所措地躲在喬家花園玻璃房,孤獨得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門卻被推開了。那樣一個小小的人兒,邁着不是很穩的步子,攀爬上好不容易搬來的小板凳,笨拙地用手帕給她擦去臉上冰涼的淚痕。她其實從未忘記那些成長時光裏的柔軟,哪怕沒有人會記住。

她一個人慢吞吞地往回走。

走了許久,居然也沒有看見一輛車或者行人,最最關鍵,這種別墅區的每一處分岔口都極其相似。喬笥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對自己糟糕的方向感心服口服。正躊躇間,擡眼望去對面馬路的盡頭似有一處出口,隐約可看見指示牌。她不由松了一口氣,剛想打算穿過馬路往對面去,卻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前猛地一推,然後眼前忽地一黑,随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牆壁。

其實剛才她已經被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可整個人像是魔怔了般,又像是陷入了黑色的沼澤泥中,冰冷漆黑的軟網将她一層層包裹住,連手指頭都動彈不得。直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竄入鼻尖時,喬笥才迷迷糊糊地真正清醒過來。無奈發現,不過才半天的功夫她居然又進了醫院。

“你終于醒來了,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一個略微焦急的女聲響起。

她緩緩轉過頭,這才發現床沿邊上坐了一個女孩。

一個十分好看的女孩。

烏黑的短短的發,整整齊齊地襯貼着雪白剔透的皮膚,眉目間猶如一幅空靈隽雅的上好山水畫。喬笥有些仲怔地看着這個女孩,一瞬間居然失了神,腦海裏只莫名浮現年少時習得的那句詩句,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對不起,雖然我才拿駕照不久,但開車時已經很小心了,”女孩此刻結結巴巴,急急切切地,“拐過那個路口的時候我真的沒有看見你。當然我也不是推卸責任,你要是還有哪裏不舒服,我肯定會負責到底的。”

“醫生怎麽說?”

“身體擦傷了,其他方面沒有大問題。”

“既然是這樣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她不由微微莞爾,“我的時間很寶貴,也沒打算浪費在訛人上面。”

“你就這麽原諒我了?”女孩聞言簡直又驚又喜地從看護椅上跳起來,一臉燦爛,“你真是一個好人。”

“好人?”

喬笥不由啞然失笑。這張好人卡來得倒是教人有些猝不及防,至少她那位親愛的妹妹可沒有覺得她是一個好人。她可忘不了方才離開那幢房子時喬音一臉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在思忖她會再出什麽花招一般。

她能出什麽花招,左右不過是倦了。

其實她早就倦了。

鈴……

方才那個吵醒她的清脆鈴聲又在病房裏不依不饒地響起,女孩忙不疊地從包裏掏出的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滿臉歉意,“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喬笥點了點頭。

女孩急匆匆出去的時候房門并沒有關嚴實,透過細細的門縫,可以聽見從走廊上斷斷續續飄來軟糯熟悉的吳侬細語,低低的話語宛如呢喃淺唱,教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草長莺飛的江南水鄉。難怪,美得那般樣貌。

“你不用擔心……

“……好,那我等你過來。”

女孩推門進來的時候,雪白頰間還殘留一抹緋紅,可眸子卻明亮純淨得叫人羨慕。

她了然微笑,“男朋友?”

“剛才我忙着找醫生沒有聽到他的電話,他還以為我出了什麽事情。”女孩一臉赫然,“你都不知道他,凡事總是這樣緊緊張張的,明明比我大不少,卻也不見得比我多穩重,平時還總是嘲笑我小孩子氣。”

“關心則亂,說明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他說馬上就過來了,你是否介意他在這兒呢?”女孩有些羞澀地,“醫生讓你再多觀察下,不能馬上離開的。”

她微笑搖頭拒絕,“真的不用了。”

女孩想了想倒也沒有堅持,只是從包裏翻出了一張記事本,仔仔細細地寫上了幾行字後再遞給她,盈盈道,“我叫季顏,如果你有什麽問題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

喬笥接過一看,倒真是字如其人,淡然柔美。

待得到醫生的許可離開,再叫車趕到喬家的時候已經晚了。

經過這幾年的光景,那條盤山公路旁的大樹長勢越發茂密,擡頭望去連天上的星子都變得黯淡了。她原本一早計劃好的,從喬音那兒回來就去探望下父親,只是沒有想到途中會遇到輕型車禍這樣的插曲,導致她居然忘記了提前給喬遠青打一個電話。所以,當她踏入玄關,看見獨自坐在偏廳喝茶的江錦繡時,一時間竟然不知是進是退,略略怔在了原地。

自從婚後,她已然很久沒有單獨和江錦繡碰面了,尤其,在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她一直在猶豫,總覺得也找不到合适的時機,亦或者是她自己下意識在躲避罷了,有些東西不去觸及,就仿佛它不存在,可這樣鴕鳥般的自欺欺人,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可笑。”

“去看過你的妹妹了?” 語氣照舊不鹹不淡。

倒也一貫都是如此,她們兩個之間除了喬音,似乎再沒有別的話題。就像一個常年失修的屋子,挂着鏽跡斑斑的鎖,永遠都不會迎來開門的聲音,

“去過了。”

這樣幹脆的回答,倒是教江錦繡意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這回怎麽這樣聽話?”

身子有些發抖,心底忽地燥熱起來,可手指尖都陡然變得冰涼。喬笥用力閉了閉眼睛,悄悄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是我不好,本該早點聽你的話。”

江錦繡怔了怔,語氣有些不确定的疑惑:“你這孩子今天怎麽了?吃錯藥了。”

心口那股壓抑許久的沸騰血液,猶如找到什麽突破口般猛地湧上喉間。又猶如,一滴不小心濺入燙油鍋的水,啪地一聲不管不顧地炸開了。所以,原本就滿地蒼夷的,還有什麽是不可以說的呢?将那些所有掩藏的,不願提及的,想忘卻怎麽也忘不掉的,拼命掩飾也掩飾不住的,通通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晾幹,然後化成一把幹灰灑進風裏,不是更加痛快嗎?

她兀自笑了笑。

“還記得我婚禮那天嗎?開禮前有個人忽然來找你,你臨時再三叮囑我好好待在化妝間。可惜,我沒有聽你的話,而是悄悄尾随在後面,跟你一起去了酒店的三樓。

她停了停,絲毫不意外地看見江錦繡聞言神色一滞,“所以,你們的那場對話我一字不漏地全都聽見了。不僅聽到了,最後還不知死活地跟着追了出去。不過,想必我的下場你也猜到了,畢竟你曾經是那麽地了解那個人。”

“你……你居然,”

江錦繡終于像受了什麽驚吓般,忽地從軟椅上站了起來,卻又是一副想要竭力維持平靜的模樣,可臉色卻漸漸泛白,只緩緩道,“他對你做了什麽?”

這樣的江錦繡,其實真的教人覺得陌生。

從小到大江錦繡大約從來不曾因為自己的事情這般失态過,面上有的,不過永遠是掩飾不住的嫌棄和不急不緩的冷淡。或者以及,藏不住的後悔。

也是,那樣的人。

她該多麽多麽地後悔,生了她。

“恐吓,威脅,軟硬兼施,總之一切可以弄到錢的方法他都無所不用其極。好在,最後是景樂南幫我出面處理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子,總之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喬笥,”

江錦繡十分艱難般,但終是開口:“有些事情,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我是擔心,你不會懂的……”

“不,我懂。”

喬笥靜靜地望着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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