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悄悄

悄悄

希望他，順遂悠然。——阿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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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月8月底。

時間仿若沙漏，暑假一眨眼就過完了。

“這個，這個也帶着。這個水壺萬一也需要呢，都帶着。”

丁淑意收拾出一大堆東西，指揮林恙然和林業往後備箱搬。

林恙然長嘆一聲，“媽！小悠只是去住個校，你也不至于搞得比搬家陣仗還大吧。”

“這你就不懂她了吧，”林業站在後備箱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你媽這叫，舍不得。”

“媽，小悠再過一年半可就十八了，”林恙然推着丁淑意轉了個圈，遏制住她還想帶電熱毯這種大功率電器的沖動，“你也該放她去歷練了。”

丁淑意不舍地放下電熱毯，皺眉嘆氣，“我這不是擔心嗎？你說她才十六歲，就要背井離鄉去另外一個城市讀書，我都還不知道那個學校環境食堂好不好。”

林恙然環住丁淑意的肩膀，臉靠上去，“西塔中學可是京南的提分聖地，爸以前任教的地方，就算你不信我，總得信他吧？”

“道理我都懂，我沒多大志向，我就希望你們姐妹倆還有丁延能過得平安順遂就好，”丁淑意垂眸，嗓音越說越顫抖，“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家也不需要你妹妹多拼命，她卻偏偏要當去這個什麽建築保護師，男孩都闖不明白的，她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

“媽，小悠有自己的人生，”林恙然打斷她，溫言安慰道：“這個專業是好是壞，總得她自己撞了南牆，自己評價吧。我們只需要站在她身後，為她兜底就行。”

“哎呀，”林業關上後備箱走過來，無奈輕笑，“丁延上周去上大學，過幾天你一走，你妹妹也要離開，你媽就是覺得，這個家不熱鬧了。”

丁淑意瞪了眼林業，“哪……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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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恙然沒忍住笑出聲，聲量放得很大，“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有爸爸陪着你呢。”

林業嘴一橫，應和道：“是啊是啊，我不是人吶？”

丁淑意像是被戳中心思，硬笑着掐了一把林業，悶悶地提醒，“就你會說話！”

林恙然松開抱丁淑意的手，趕緊逃離這個戰場，生怕落一身灰，轉身那刻竟瞧見林悠然站在大門邊發愣。

她上前，“小悠？你收拾好了。”

林悠然握緊行李箱的拉杆，嘴角彎出一個弧度，冷地，“嗯。”

“那就走吧，我們送你。”

行李箱就這樣被老姐搶走，林悠然愣在站原地，不肯邁步。

丁淑意站在前院花園的草坪上，目光只淺淺移了一點，便搶着上前拿行李。

自從上次跟丁淑意大吵一架後，兩人很少交流，林悠然見到她還是不自在。

但也許是即将離家，思念漸濃。

她竟叫住丁淑意，低眉莞爾，“媽，謝謝你。”

三個字讓對面的三人都有些震驚，林業最先反應過來，推着丁淑意往車裏走，“時間要到了，快走吧。”

老姐站在草坪的石板路上，沖自己豎了個拇指。

微風推開白雲，刺眼的陽光灑下來，很奇怪林悠然卻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暖暖的。

*

到西塔中學也有一段時間了，林悠然也算适應了京南的氣候。

學校的日程排得很滿，她也不敢松懈，自知平庸所以只能靠努力堆砌。

除了學習，平日裏沒什麽課餘活動，林悠然唯一放松的途徑就是大課間二十分鐘的跑操時光。

跑操的時候眼鏡實在礙事，林悠然從來不戴，但今天數學老師拖堂，他們班緊趕着才算沒缺席。

林悠然平複着呼吸，在摘掉眼鏡的上一秒，她竟然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本以為自己在京南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會是譚琏或者蘇蘊歡，再不濟也可能是岑溪。

林悠然從沒想過，是秦準這號人物。

他有夠陰魂不散的，幼兒園小學初中和自己一個班也就算了，考高中時說是要跟着自己考百川中學，最後還是一起名落孫山到了潼遠三中。

現在……

林悠然都轉學到京南來了，他怎麽還能跟來。

小時候的記憶莫名竄進腦海，攪得林悠然心煩。

隊伍前排的許朵兒，也是自己同桌，扶住差點就摔倒的她，關切地，“林悠然？你怎麽了？”

林悠然回過神，極力遮掩，“沒什麽，我就是在想剛剛的數學題。”

許朵兒扁扁嘴，說話時邊跑還有些喘，“好不容易可以不學習，跑步還想啥題啊！”

林悠然笑笑，一個勁搖頭，“沒想了。”

課間操過後，林悠然堵在操場門口，看人頭攢動。

“林悠然？”

秦準愣在人群裏，他沒想到她會等他。

林悠然抱着雙臂，眉間淺淺一蹙，轉身而走，終于找到一處沒人的小花園。

她撅着嘴，很是生氣。

一氣秦準像個跟屁蟲一樣陰魂不散，二氣秦準轉來西塔中學不告訴她。

“你怎麽在這裏？怎麽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面對林悠然的問題，秦準埋下頭，喉結上下動了動，還是啞住。

上課預備鈴響起，林悠然見他不回話，“我要去上課了，有機會下次再說吧。”

“诶等等。”

男孩急切地叫住她，似乎不太想等下次。

秦準微微弓着背，擡眸瞬間，光打在他的側臉。

只聽他說：“林悠然你不明白嗎？我喜歡你才會跟着你啊。”

突如其來的告白，就像是有人在林悠然耳畔敲響了音叉，聲音震得她渾身不舒服。

她尴尬地彎了彎眉眼，“你是在玩大冒險嗎？”

“沒有，我很認真。”

話就像針刺進林悠然的心髒，麻麻的。

原來被不喜歡的人告白，是這個感受。

不知為何，林悠然就是想到了他，那個從來都坦然的人。她莫名垂下頭，心上一揪。

陽光落在她的腳邊，林悠然瞧着這束光，面前的這個人不管是不是玩笑話，他應該都會想要一個答案吧，像她一樣。

林悠然擡起頭，斂笑，“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

“不管是誰，我都只把你當朋友的，秦準。”

秦準擺手，藏起悲傷，爽朗笑道：“……那個我說這些話，只是想和你一起努力，沒別的意思。”

倏然，林悠然迎着陽光，學着坦蕩，“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這次話別後，林悠然偶爾也會在學校遇見秦準，想打招呼對方卻做了膽小鬼。

每次這樣她都會想，如果屈南山不喜歡自己，是不是她也會像秦準一樣躲着他。

她晃頭，不敢想下去。

不敢想，若是他不喜歡自己，她會有多難過。

地理老師在臺上講得眉飛色舞，林悠然抱着一張地圖和招生簡章發愣。

成達在哪兒？

離京南竟有一千多公裏。

江陽大學建築系去年的最低錄取分數線，成功讓林悠然快高反了。

原來，她與他之間，不止隔着一千公裏的距離，還有整整兩百分的差距。

萬花叢中過的某人，如何能瞧見平凡的自己呢。

也許，就算是拼了命努力，也只是獲得了站到他身旁資格而已。

林悠然默默埋頭，拿出屈南山送她的那本書，在招生簡章上提筆寫下了一個願望，手指一折夾進了書本。

十六歲的心事，就這樣被小姑娘折成月亮，藏了起來。

就像她的喜歡，除了她，世界上沒人會知道。

*

學習的日子過得很快，林悠然必須再努力一點，更努力一點，才能夠得上她給自己定的目标，才能一步一步地跨越那兩百分的差距。

起早貪黑的日子，林悠然除了音樂，還喜歡聽新聞。

畢竟作為要高考的人，她得對一些國家大事了如指掌才行。

深冬清晨的京南，剛沾了水珠的手指，寒風一吹，連知覺都麻木了。

林悠然帶着耳機，站在寝室樓下，伴着還沒熄滅的路燈，背誦考點。

“現插播一條消息——今日淩晨五點三十七分，成達市發生5.7級地震，由于通訊中斷，震中情況暫無法獲悉……”

地震……他還好嗎？

林悠然忙地收起課本，悄悄從兜裏摸出手機，找到屈南山的電話。

一連幾通電話都無人接聽，她慌了。

各種可能像宇宙爆炸一樣湧進腦海，林悠然此刻只剩一個念頭，她得去找他。

匆忙折返回寝室，今日周末寝室裏只有留校的同學，許朵兒也在其中。

也許是收拾東西的響動太大，許朵兒掀開床簾，皺緊眉怒聲，“林悠然，周末你都還要卷嗎？”

“我，”林悠然背上包，轉身看她，“許朵兒，我家裏有點急事要回去，今晚要是阿姨來查寝你幫我講一聲，謝謝。”

根本不管許朵兒答沒答應，林悠然就沖出門。

京南到成達市的飛機早上就一趟，她得快一點。

不知為何，坐上飛機後，林悠然才反應過來，她拍了拍腦門，喃喃：“飛機沒停飛的話，是不是就說明不嚴重。”

可是，屈南山又是為什麽不接她電話。

林悠然捏住手機，即使知道沒信號也看了一路。

機場在郊外，新聞裏播報的震中也是郊外。

林悠然攔了輛出租，一路上聽司機吐槽地殼天天震震震，今早瞌睡都沒睡好。

她偶爾笑笑，“叔叔你們不怕嗎？”

“怕啥？俗話說的好，大震跑不脫，小震死不了。”司機聽她口音，又猜測，“妹妹，你來成達旅游？叔跟你講啊，你要旅游得去城裏，郊外沒啥可看的。”

林悠然埋下頭，摁開手機，屈南山還是沒回電話。

她是不是真的有些，太小題大做了……

“哎喲，”司機踩下剎車，看着遠處的山體滑坡，“妹妹，叔知道就在這附近有座古廟，不是我跟你說啊那地方只有我們本地人知道，外地聽都沒聽過。反正現在這路走不通了，要不換個地方看看？”

古廟？

林悠然來了興趣，問：“什麽年代的啊？這裏經常地震怎麽還會留到現在？”

司機一轉方向盤，“什麽年代的不知道哦，反正挺老的。”

“那這廟叫什麽？”

“不清楚，不過聽老一輩的人叫它雞冠廟。”

竟取這個名字。

林悠然扶了扶肩上的背包，仰頭望向這座廟宇的牌匾。

紅木牌匾上的字跡模糊不堪，但仍能看出門匾的雕工之精致。

廟裏香火算不上很好，祭臺上只有零星幾支紅燭。

看着廟宇裏的佛祖，她淺淺拜了拜。

手機剛掏出來，有個中年婦女走過來，斥道：“不知道這裏不能拍照啊？拍照就亵渎了懂不懂。”

林悠然抱歉地收好手機，“不好意思。”

大嬸上下打量了一番，“來成達旅游？”

“算吧。”林悠然禮貌一笑，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廟宇裏的那棵大樹留住了腳步。

“這樹可靈了，小妹妹好不容易來一趟，不許個願再走？”

大嬸的話随着身後吹過來的寒風飄散，林悠然愣在原地，瞧見那樹上竟挂滿了形形色色的紅色平安符，伴着風兒在訴說蒼老的故事。

她不自不覺走到樹下，樹旁邊有個破爛桌子，上面擺着平安符和筆。

微風吹過林悠然的長發，也拂過樹上的平安符，她淺淺低眉，拿起桌上的筆。

悄然寫下一個心願——

希望南山哥，順遂悠然。

林悠然踩在大樹的枝幹，将這枚平安符栓在枝桠上。

放在背包裏的手機倏然響起，驚飛了停歇的鳥兒，仿若沉寂的心跳，咚咚的。

林悠然一個沒站穩，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