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誤會

誤會

裴歲聿看見直播的時候是在好幾天後，VIP病房內，他正坐在房間裏的那張辦公桌上看文件，守在一旁的小齊躺在沙發上刷手機，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

突然一陣聲響打破兩人之間的寧靜。

“歡迎大家來到小七探秘直播間，今天我們要探索的地方是……”

後面的話裴歲聿沒有聽清，因為小齊在這個時候适時地将音量無限地調小。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着急忙慌的小齊，小齊會意，對他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裴歲聿微微點了點頭，正要投入到剛剛的工作中，可是被打斷的思緒不知道怎麽飄遠了。

小七……

他想起來戚桉，又突然想起來兩人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最近在生意上與一個大客戶一直談得不融洽，得自己出馬，加之公司的財務出現了一些問題，他整日忙得連飯都來不及吃。關于戚桉，他只是按時打錢，并沒有過多的交流，兩人在這幾天說的話甚至不及每天被裴歲聿發配去看望戚桉的小齊。

裴歲聿垂了垂眼睑，最後還是站起身，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他站在窗邊，給戚桉撥了個電話。

電話傳來持續的“嘟嘟”聲，可是一直沒被接通。他皺了皺眉，又重新撥了一個，再次被挂斷。

裴歲聿眉眼都變得鋒利，他立刻回屋，走到沙發邊想穿上自己的外套去戚桉的病房裏看一眼。

小齊注意到他的動作，此刻也跟着站起來，問：“老板，這麽晚了，你去哪裏？”

裴歲聿看都沒看他，回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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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齊眯了眯眼，雖然不知道自家老板這麽晚了要去找誰，卻還是準備跟上。他拿着手機，正要黑屏，那頭直播的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現在不适合接電話……再強調一下，主播現在單身，剛剛是騷擾電話，不是什麽對象，辟謠辟謠啊……”

裴歲聿的腳步停在門邊。

小齊一個沒留神，直直撞上了他堅硬的後背。

“诶，我……”小齊脫口而出的國粹在對上裴歲聿的眼神時立刻咽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問道：“老板，你怎麽了？”

裴歲聿看了他一眼，視線停在那個手機上，反問：“你在看誰的直播？”

小齊愣住了，随後意識到什麽，看了眼屏幕，松了一口氣，說：“啊，是小七的啊。”

裴歲聿眯着眼，像是在确認：“小七？”

小齊點點頭：“對，他現在的直播勢頭很猛啊。”

裴歲聿還是皺着眉，開口問：“戚桉？”

聽見這話小齊也瞪着眼睛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驚訝道：“天吶，老板你不知道嗎？”

“……”裴歲聿沒什麽表情地盯着他。

小齊立刻收斂自己的驚訝，理了理着裝清了清嗓子，說：“戚桉前幾天就去上班了，在殡儀館，又在晚上，他就打算開個直播，結果沒想到真的火了。”

裴歲聿眉頭皺得更緊：“殡儀館？”

小齊點點頭，還是好奇，問道：“老板你真不知道？我還以為小七肯定會和你說呢。”

“……”裴歲聿淡漠地瞅了他一眼，小齊瞬間抿起唇閉嘴。

沒有，戚桉什麽都沒有和他說。

裴歲聿将外套脫下，重新揣着手機回到辦公桌前，繼續處理之前的沒有看完的文件。

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冷至冰點，小齊察覺到不對，不敢再多言，只是悄咪咪地竄回沙發旁。

裴歲聿看着面前亮着的電腦屏幕，随後帶上了耳機。

小齊偷偷注意他的動靜，眼睛一瞥視線一斜，看見了電腦上出現了與自己手機上相同的黑色畫面。

裴歲聿在看戚桉的直播。

小齊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呲了呲牙在心裏“啧啧”兩聲。

裴歲聿一早就知道小齊在偷看他，他倒也不想躲，也知道小齊不會亂說什麽，所以他沒有藏着掖着，坦坦蕩蕩點開了直播，只是為了能更清楚的聽見聲音，迫不得已戴上了耳機。

直播的畫面沒有人，只是一片漆黑的荒原，但是男生幹淨好聽的聲音穿透一切，通過耳機變得磁性：“現在我們要去殡儀館的後山，今天我們的要探秘的地方就在這兒啦！”

和平時與自己說話完全不一樣的嗓音。

裴歲聿下意識眯起眼，雙手交握撐着下巴，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緒。

直播間的人挺多，熱度已經破千了，還在不停上漲。

彈幕走得挺急，但是能讓人看清每一條。

[主播今天出來了，好期待啊！！]

[主播膽子好大，這麽晚竟然還敢去殡儀館後山。]

[小七聲音好磁性，唔唔唔，耳朵要懷孕了！]

[這是在哪裏啊？這麽黑，假的吧……]

[加一，我也覺得，總感覺是蹭熱度的……]

[樓上的你倆是眼瞎嗎？大晚上的又在荒郊野嶺，不黑着你還指望出太陽啊？]

[我來啦小七！晚上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感覺山裏面都好不安全，男孩子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鏡頭還在向前走，戚桉卻開了口回複彈幕：“現在我們已經在上山了，還要一會兒才能到山頂，到時候給你們揭秘後山的風景。”

停了一瞬，他又說道：“我們不會出事的，就算出事了旁邊就是殡儀館，鬼差可多了，不會讓我們的魂靈流浪荒野的，迅速讓我們有個家。”

彈幕頓了一瞬，随即有人發了一長串的“呸呸呸”。

[小七不準這麽說，趕緊摸木頭！]

[博主是不是喜歡看靈異小說，懂得好多，鬼差都出來了。]

[呸呸呸，我不允許聲音這麽好聽的帥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戚桉看了眼彈幕，随後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改口：“我們有兩個人哦，而且我有超能力，不會出事的，不用擔心我們。”

這話一說，彈幕滾動再次快了起來，滿屏都是“啊啊啊啊”。

[小哥哥有考慮過露臉嗎？聲音這麽好聽長得肯定也差不到哪裏去。]

[加一加一，總感覺主播的臉肯定特別頂！想看，澀.jpg]

戚桉也回複的很快：“暫時沒有露臉的想法，我不太喜歡被很多人圍觀。”

說完這句話後整個直播間又只剩下兩人爬山的動靜，山上茂密的叢林裏傳來緊促響亮的蟲鳴，仿佛今年的夏季繞過城市更早一步到達這裏。

戚桉就這麽邊與網友聊天邊爬山，沒過一會兒體力就跟不上了，他也沒将手機拿遠，男生急喘的聲響洩了滿屏。

熱度幾乎下一秒就水漲船高，把戚桉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識開口：“我天，我還以為我犯什麽事了，突然這麽多人湧進來。”

彈幕急速飄過，另一個男聲傳了過來：“小妹妹們喜歡聽你的喘氣聲，要不你以後就幹這個吧？”

這明顯是一句玩笑話，戚桉輕笑一聲，說：“我賣藝不賣身。”

說完他就刻意将手機拿遠。

接下來的什麽裴歲聿沒有繼續看下去。

戚桉變了很多。

就這麽幾天，他與之前幾乎全然不同。

直播還在繼續，裴歲聿卻将耳機摘了下來，他沒有關掉頁面，而是盯着畫面沉思。

他突然開了口：“小齊，戚桉什麽時候去找的工作？什麽時候開始的直播？”

小齊原本被戚桉那句“賣藝不賣身”逗得哈哈大笑，此刻突然被點名，吓了一大跳，霎時從沙發上彈起來，迅速規規矩矩地站好，回想着：“也沒幾天，直播就是三天前開始的，工作好像也是那天找到的。”

裴歲聿稍稍點了點頭，靜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怎麽不告訴我？”

小齊一下被問住，眨了眨眼，過了許久才支支吾吾道：“我看見您挺忙的，而且……我以為小七已經告訴您了呢。”

裴歲聿看了他一眼，應了聲，“嗯，算一次失職，這個月獎金沒了。”

“啊？”小齊張大嘴巴，瞪了瞪眼。

裴歲聿沒有做過多解釋，只是站起身，再次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披上，轉身就朝病房外走去。

小齊還來不及為自己申訴，正打算含淚跟上，被裴歲聿制止：“你不用跟着，在房間裏好好看直播。”

“啊？”小齊再次懵逼，随後又愣愣地點了點頭，往後退回房間。

房門被“砰”的一聲關上，小齊面對着它面壁思過。

算了，自家的老板總是這樣喜怒無常，性格奇怪得很。

自己這個月的獎金已經沒有了，還是專心完成老板布置的任務，不要再上趕着湊熱鬧了。

他說服自己，注意力重新回到直播上，順帶着刷了小禮物。

裴歲聿直截了當地推開了戚桉的病房大門，還在裏面躺着的林季聽見動靜，看向門口。

兩人視線對上，裴歲聿還沒開口，林季先笑起來，打着招呼：“喲，裴總，你怎麽來了？”

裴歲聿站在玄關的走廊上，盯着這人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是你讓戚桉去殡儀館的？”

林季嘴角弧度更勝，笑道：“對啊，我可是幫他談了個好價錢呢。”

裴歲聿聞言皺起了眉，說：“你不用這麽關注他，他和我沒什麽關系。”

林季輕笑兩聲，反問：“既然和你沒關系，我為什麽不能關注他？我想幫他，和你又有什麽關系？老裴，在小七身上，你一直沒什麽邏輯。”

裴歲聿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眼睛微微上挑，說：“我們之間的事不必牽扯到其他人，但是這一次我确實欠你一個人情，除了之前說的那件事不行，你還想要什麽？”

林季笑容淡淡，說：“除了那件事，我沒什麽想要的。”

裴歲聿沒有說話，房間裏頓時寂靜下來。

“那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歲聿終于開了口，看着病床上的人，說：“我會讓戚桉辭職，你以後有事直接來找我。”

林季捋平嘴角，眯起眼說：“你都不問問戚桉的意見嗎？我感覺他最近挺開心的。”

裴歲聿眼睫垂下，遮住了瞳眸，像是在思考什麽，随後他說：“他本來就不應該去那裏。”

戚桉回到病房時林季還在睡覺，手裏還握着個手機，一看就是昨晚刷視頻刷得太晚直接睡着了。

戚桉撇撇嘴，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昨晚直播的數據還不錯，算下來，一個晚上賺的錢都快要與在殡儀館裏值一晚上班持平了。

他嘴角揚了揚，可是在山上待了一整晚，他已經筋疲力盡，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先趴回床上睡了一整天。

一直到下午七點他才醒，林季依然躺在床上，只不過他罕見地沒玩手機，而是盯着自己。

戚桉下意識摸了摸臉，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林季還是直勾勾盯着他，開口問：“你辭職了？”

戚桉愣了下，搖搖頭，說：“沒啊。”

林季頓時松了一口氣，說：“我看你睡覺睡到現在，還以為你撂家夥不幹了，我就說我不會看錯人。”

戚桉有些莫名其妙，問：“我為什麽不幹了？”

林季聳聳肩，說：“我哪裏知道，你要問裴……”

“小七。”一道男聲傳來，小齊推門走了進來，“我們老板找你。”

戚桉聞聲看過去，問：“姓裴的找我？幹什麽？”

小齊搖搖頭，說：“我先帶你去他的房間吧。”

戚桉拒絕：“不要，憑什麽是我上去？而且我馬上要去上班了，今天還有個直播呢，你讓他明天等我睡醒了再來找我，別打擾我賺錢。”

小齊似乎有些為難，一旁的林季反而鼓起掌開了口：“小七硬氣！”

戚桉挑挑眉，這下小齊更為難了。

戚桉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換好衣服走出房間，誰想一開房門就撞到了一個人。

“嘶——”

他的額角正好碰上那人的鎖骨處，戚桉疼得龇牙咧嘴，鼻子都跟着皺起來，擡起頭對上了裴歲聿的視線。

“你他媽堵門口幹嘛？有病？”戚桉忍不住控訴。

裴歲聿沒個道歉，只是盯着他，問：“你去幹什麽？”

戚桉瞥了他一眼，回道：“你管我？”

裴歲聿卻直接開了口：“你就這麽喜歡和死人打交道？”

戚桉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應下：“廢話，你不是知道我是什麽嗎，還覺得很驚訝？”

裴歲聿聞言看了眼他的身後，将他拉出來關上門，開了口：“你是想在那種鬼故事叢生的地方殺個人再帶回鬼府去證明自己嗎？”

戚桉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個離譜的結論，皺了皺眉，正要罵人，被裴歲聿搶了先：“你注意一點，我還活着，你也不能殺我，我可以去找警察，把你殺人未遂的事情說出去不是什麽難事。”

戚桉瞪大眼睛，莫大的冤屈從天而降，可是他百口莫辯。

“姓裴的，你他媽……”

他嘟囔着，還沒破口大罵，被裴歲聿堵了回去：“只要不惹事，你賺你的錢，我絕不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