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碎片

碎片

看見面前的攝像頭，戚桉嘴角抽了抽，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率先開口問：“我在錄節目，需要來現場錄制，你明天真的有時間嗎？”

裴歲聿輕笑一聲，通過聽筒聽上去有些磁性，說：“我最近都有時間。”

戚桉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眼一閉問道：“那……你有什麽夢想嗎？”

裴歲聿回答道：“你想聽遠一點的，還是近一點的？”

戚桉愣了下，微微蹙起眉，想了想說：“不要太離譜的就行。”

“行。”裴歲聿應了聲，電話那頭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桉都以為裴歲聿将電話挂了，正想看一眼，男人穩重成熟的聲音傳來：“陪我去找小白吧。”

這下戚桉實實在在地怔住了，他腦子裏混亂的思緒快速重組。找小白？什麽意思？

不等他回應，導演已經點頭答應了，拍板道：“好的，裴總，我們知道了，一定盡力實現您的夢想！”

“好的，辛苦了。”裴歲聿說完這句話就挂斷了電話。

“……”

戚桉呆愣地站在原地，導演興高采烈地拍拍他的肩，說：“小七，你可真是一個大寶藏！”

戚桉沒懂這是什麽意思，導演也顧不上和他解釋，只是讓他回帳篷休息，然後就激動地安排剪輯：“快，用最快的速度把先導片剪出來！”

戚桉看着忙碌的人群，撇了撇嘴，返身回到帳篷。

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反正他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天都沒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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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站在他的帳篷外，聲音隔着一片薄薄的簾子飄進耳朵，冷淡熟悉：“小七是住在這嗎？”

被叫到名字的人迷迷瞪瞪，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又因為沒有靠枕，只能伸手将自己的耳朵捂起來，再次沉沉睡去。

他感覺有人輕輕拉開了拉鏈，但是卻沒人走進來，不知過了多久，拉鏈又被拉了回去。

戚桉一覺起來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聽見PD的起床號，他揉着眼睛賴了好一會兒床才站起身，掀開簾子打算去洗漱，剛邁出一步，就被眼前站着的人吓了一跳，腦子裏的瞌睡蟲瞬間消失，冷汗冒了全身。

“注意點形象，戚桉。”裴歲聿戴着頂黑色鴨舌帽，神情如往常般清冷，看上去沒什麽溫度，黑色的眸子深沉，直愣愣地盯着他。

開口就是他不愛聽的。

戚桉本來就有起床氣，聞言緊蹙起眉，嘴角耷拉下去，正想挂臉，裴歲聿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将鴨舌帽蓋在他的臉上，說：“想被別人拍？還是又想挨罵？”

戚桉癟癟嘴，随意将額前的碎發理了理，将帽子擺正，推開裴歲聿朝衛生間走去。

裴歲聿的到來讓很多人驚喜，同時讓很多人感到緊張。畢竟這是一位年輕帥氣的成功總裁，還是穗安娛樂的總裁，多少人拼了命想擠進這個公司，想站在這個總裁的身邊。

裴歲聿的熱度很高，偏偏他不喜歡被人關注，雖然平時也有關于他的花邊新聞，但是嚴謹來說，這也是他的熒幕首秀。

PD不敢懈怠，特意為裴歲聿準備了一桌異常豐盛的早餐。

可是裴歲聿只是看了一眼，就擺手拒絕：“不用，我和他們一樣就行。”

PD一時有些為難，但是不好違背他的意思，只能将他請去五個嘉賓所在的餐廳。

餐桌上空空如也，桌邊只有陸知翎和許羨。看見裴歲聿時，許羨急忙站起身鞠了個躬，陸知翎也站起身點了點頭伸出手。

裴歲聿露出一個微笑回應，回握住陸知翎，只一秒便松開，說：“好久不見，陸老師。”

陸知翎笑道：“好久不見，裴老板還是這麽一表人才。”

兩人客套了幾句話，餐桌上重新安靜下來。

最後到達餐廳的是戚桉，他到的時候只剩裴歲聿身邊的座位空着，他眨了眨眼，徑直走向江之遙，輕輕碰了碰，商量着：“江哥，換個座位呗。”

江之遙霎時瞪大眼睛，立刻擺手搖頭，拒絕道：“不不不，今天的主角是你們，我不能搶風頭啊。”

戚桉癟起嘴，裴歲聿看向他，淡淡地開口：“小七，過來。”

戚桉只能委屈巴巴地在他身邊坐下。

PD察覺氣氛有些不對，趕緊打開喇叭，說道：“幻想團的成員們，我們馬上要開始今天第一個任務了！大家猜到是什麽了嗎？”

江之遙很快舉手，回答道：“做早飯！”

“Bingo！”PD笑起來，說：“戚桉的夢想是回家，我們就得先有家的感覺，分工合作，一起做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後咱們就去今天的場地。”

衆人面面相觑，陸知翎率先開口：“我看見別墅後面有個菜園，冰箱裏有雞蛋，櫃子裏還有面條，我們煮面條吧。”

江之遙點點頭，說：“那我去摘點蔥和韭菜回來吧，誰和我去？”

戚桉立刻站起來：“我！我陪你去。”

陸知翎也跟着站起來，說：“那裴老板也一起去吧，兩個女孩就和我留在這裏做飯吧。”

戚桉瞬時僵住，其他人倒是很滿意這個安排，江之遙已經推門出去了，回頭喊他：“小七！快跟上啊！”

現在不知道幾點了，太陽已經挂在了山頭，明亮得刺眼，戚桉還帶着裴歲聿給他的帽子，卻還是眯了眯眼，下一刻就被身後的裴歲聿敲了腦袋，将帽檐往下帶了帶，低聲說：“別看了，眼睛再搞壞了，蔣烨就得把你捉去做手術了。”

戚桉撇撇嘴，晃晃頭甩開他的手，三步作兩步跳下臺階，追上江之遙。

三人來到菜園，園子很大，但是種了菜的地方卻不大，江之遙一眼就看透，和戚桉打趣道：“小七，看來咱們要做好種地的準備了。”

戚桉輕輕挑了挑眉，不太在意，而是朝那一片綠油油的菜地看了眼，問：“哪些是蔥和韭菜啊？你分得清嗎？”

江之遙卻已經跑遠了，沒人回答他的疑問。

戚桉只好迷茫地在菜圃旁蹲下來，腦袋突然被人摸了摸，他來不及回頭，裴歲聿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傻不傻？”

戚桉往旁邊躲了躲，不滿道：“你才傻。”

裴歲聿也不惱，俯身拔了一根菜，讓蹲着的人聞了聞，問：“你覺得這是蔥還是韭菜？”

“蔥。”戚桉很快回答。

裴歲聿點點頭，說：“蔥的葉子比較圓滑，顏色淺，韭菜的葉子比較扁平，顏色深，氣味也不一樣。”

戚桉如獲頓悟，猛的點頭，擡頭看向裴歲聿，這人背着光，看不清表情，戚桉朝他揚了揚下巴，說：“謝了，看不出來，你還懂得挺多。”

裴歲聿毫不留情潑他一身冷水：“這是常識。”

“……”戚桉嘴角迅速耷拉下去，不打算理他，只是悶頭摘菜。

等他們回到餐廳，陸知翎已經煮好面條，連碼子都炒好了。

沈熙和許羨将面條分裝成六碗，江之遙洗完手沖到桌邊，驚呼道：“天吶，太香了！陸前輩你家缺不缺人陪你吃飯？你覺得我怎麽樣？”

陸知翎笑起來，說：“你這個算盤打得都蹦我臉上了，回去之後你們可以經常來我家竄門，我時刻歡迎。”

“那我就不客氣啦。”江之遙樂呵呵地在餐桌邊坐下。

吃過早餐後，節目組拉來了六輛老式自行車，PD解釋道：“我們了解到小七的老家已經拆遷了，建築和生活方式都比較慢，所以今天我們就來體驗體驗老時代的生活！”

說實話，戚桉不知道節目組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上一世距離這一世的時間也更疊了整整十五年，時間跨度很大，沒準上一世的情況真的和PD說的大差不差呢。

他想到這兒，仿佛與前世産生了某種神奇的交集，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被一旁的裴歲聿捕捉到，出聲問：“很開心？”

戚桉輕輕點頭，小聲說：“我上一世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裴歲聿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他下一秒就回過神，點了點頭，似是好奇地問：“你能想起來上一世的事情嗎？”

“不能。”戚桉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搖搖頭說，“什麽都想不起來，當初喝下的那碗孟婆湯後勁太大了。”

裴歲聿只是沉默，并沒有接話。

戚桉聳聳肩，走向一輛自行車，招呼他：“快來啊，我們要走了。”

裴歲聿點了點頭，騎上了他身邊的自行車。

衆人跟着節目組的路線騎行來到鎮子的邊緣，那裏的建築已經被節目組好好裝修了一番。褐色和灰色的牆面加上看上去不太結實的青瓦，年代感撲面而來。

戚桉站在大門前，聽着其他人紛紛感嘆，他們當中只有陸知翎對這些建築記憶較深。

只見他擡手摸了摸退漆的木質門欄，語氣裏都不自覺溫柔起來：“這些建築從我上初中之後就很少再見到了，特別是大城市，現在都已經消失了。”

江之遙、沈熙和許羨對這些建築滿是好奇，可是戚桉卻愣住了。

心髒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複蘇。

對着這幅場景，莫名的心酸和複雜情緒油然而生，炸得他喘不過氣，腦子裏有根線在不斷拉扯，耳鳴聲由遠及近。

腦海裏跳出了一個碎片，劃破他的大腦皮層，眼前閃過一個昏暗的畫面，綿綿細雨嗎？

不對……

亮光一閃而過，在打雷啊……

雷陣雨要來了。

腦海中忽的劃過這句話。

“戚桉！”

有人在驚叫。是誰？

“戚桉——！”

等等……

有人在喊他。

“小七，在想什麽？”

戚桉猛地睜開眼睛，陽光一時有些刺眼，一片陰影重重地砸下來，如同剛剛的畫面般令人窒息。

裴歲聿站在他的面前，用身體擋住太陽光線，聲音低啞，問道：“剛剛在想什麽？其他人都進去了。”

戚桉終于回過神，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所有人都在關切地看着他。

他呼出一口氣，搖搖頭，說：“沒事，我們走吧。”

“小七哥，你臉色好白啊，是不是中暑了？”許羨跟在他身邊，輕聲詢問。

“沒關系。”戚桉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露出一個歡快的微笑。

“好吧，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說啊。”許羨擔心地囑咐他。

“放心吧。”戚桉擺擺手。

考慮到戚桉的身體和衆人的安全，他們只是參觀了一下就出來了，吃過中飯節目組就開始了下一個環節。

“下午咱們就要實現裴總的夢想了——找小白！”PD看向他們，說：“據裴總所說，小白是他領養的一只小狗，但是最近出意外去世了，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裏的任何地方，尋找這只小狗的身影。”

“可以記錄下你們與小狗的相處時光，我們晚上會做成日記，當作紀念。”

戚桉完全擡不起頭。

這可不就是點他呢。

小白的死壓根就不是意外，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的私心，還有他羸弱的實力。

所以現在後悔都來不及。

腦袋上覆上一只手，又很快移開，裴歲聿提醒他：“怎麽又發愣？不想補償我嗎？”

戚桉搖搖頭：“不是，我應該怎麽補償？”

裴歲聿眯起眼，沒什麽猶豫地說：“幫我找一只和小白差不多的小狗吧，有人需要它。”

戚桉只是點點頭。

這個鎮子挺大，而且很多人家裏都養了寵物，他們一路走着，幾乎與每個小狗都有合照。

他們走走停停，終點是海邊的一戶人家，等他們到達時，天邊已經泛起了紅暈與彩霞，照得海浪波光粼粼。

戚桉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只縮在角落的哈士奇幼崽。

身上很幹淨，卻瘦骨嶙峋，瑟瑟發抖，眼神警惕地看着外人。

被問起來，這戶人家也只是嘆氣，無奈地說：“這只小狗的爸媽前幾天被鎮子裏的狗販子拐走了，一窩小狗也只剩下這一只，它也不吃不喝，我們也沒辦法。”

弦外之音誰都聽得懂。

這只小狗活不了了。

衆人沉默下來，戚桉反應很快，先開了口：“我來養吧，我帶走，我會讓它活下去。”

戶主愣了一瞬，随後點點頭：“如果可以讓它活下來，就拜托你了。”

戚桉鄭重地點了點頭，慢慢朝小狗走過去，可是小狗竟然站了起來，發出一聲警告似的尖銳奶叫。

戚桉腳步頓時停住。

他忘了。

他是死神，沒有生物願意讓他靠近。

他突然感覺有些迷茫。

他好像什麽都幹不好。

肩膀上突然傳來重量，裴歲聿越過他，俯身抱起小狗，朝戚桉笑了笑：“謝謝。”

戚桉還沒回過神，PD已經宣布了該環節的結束。

最後他們要返回住所，而裴歲聿要離開。

小齊開着車停在路邊，裴歲聿抱着小狗，小狗在他懷裏倒是乖得很，很快睡過去。

嘉賓們送裴歲聿走到車邊，上車時戚桉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小聲說：“我去找過它，但……”

“我知道。”裴歲聿嘴角勾起來，打斷他的話。

戚桉垂下眸，咬了下嘴唇，最後認輸：“都是我的錯，對不……”

“不用說這個。”裴歲聿将戚桉頭上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又說，“我要走了，你在這裏玩得開心。”

話語剛落，車門就被關上，車子發動，駛離小鎮。

“小七，”陸知翎喊他，“我們也回去吧，還要做晚飯呢，想吃什麽？”

戚桉點點頭，回道：“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