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薄暮

薄暮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有什麽目的,可是就這麽達成了一種默契。

老人家休息的時間很早,遲歸就會趁此溜出來,為他們創造了見面的機會。

在教學之前,許妄先教會了遲歸數日子,避免自己輪班的時候讓男生白等。

所以只要有時間,他們就會在遲歸所住的小區裏的公園集合,學習一到兩個小時,然後各自回家。

兩人的交流基本也只有這麽多了。遲歸本就說不出話,許妄也對別人的家事不感興趣,對自己的事情同樣閉口不談,裝滿了秘密。

這天也是如此,指針指向晚上十一點,許妄給遲歸講完最後一道習題,站起身,準備收拾桌面離開。

這裏就在遲歸家樓下,遲歸不傻,能自己回家,許妄沒什麽好擔心的。

他将課本和草稿紙攏起來,正要收進自己的帆布包,石桌上落了一張白紙。

他下意識想将其撚起來,手又突然頓住。

上面是一張畫像,畫的是遲歸的奶奶。

線條很是淩亂,看不出什麽技巧,可是整幅畫比例很好,顏色的運用也很準确,畫面上的人物很是生動,仿佛有血有肉。

許妄愣了下,随後拿起畫,看向遲歸,開口問:“這是你畫的?”

遲歸正規規矩矩收好自己的東西,此刻被提問,很快擡起頭,虛無的眸子有了些許焦點,先看了看許妄,才看向他手中的那幅畫,最後緩緩點了點頭。

許妄大概能猜到遲歸生了什麽病,也知道這類孩子對外界感知遲鈍,可在某些領域會很有天賦。

而遲歸的天賦是畫畫。這是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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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妄點點頭,又問:“我能帶走嗎?”

遲歸當然不介意。

兩人道別後,許妄沿着街道往回走,回到自己租的十幾平米的地下室,拉開許久沒開過的燈,将那幅畫拍下來發給了自己在福利院最好的朋友。

朋友叫李梵,是國內知名的藝術家。

【木子林凡】:你畫的?你背着我去學習畫畫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牛逼了???

【妄】:想多了,幫我看看,有天賦嗎?

【木子林凡】:?何止有天賦?!我都覺得我的地位不保了!

【妄】: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把他塞進你的畫室去。

【木子林凡】:???什麽意思?這到底是誰畫的?

【妄】:我的一個學生。

【木子林凡】:學生?!你又接了個活?!不對,你為了賺錢都學歷造假了?你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還有學生?

【妄】:……一個孤獨症學生。

【木子林凡】:哦,知道了。天吶,後生可畏啊!

【妄】:我給你送過去了,你好好教。

【木子林凡】:放心,就咱倆的交情,給我足夠的money,包認真教的。

【妄】:多少錢?

【木子林凡】:你真信啊哥,你給我我還不要呢!你就好好賺錢養你的病吧,我還等着我們一起去三亞曬陽光浴呢!

【木子林凡】:話說,那小子給你多少錢啊?盡管你學歷不高,但是教一個自閉症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們家裏給的價格應該挺不錯的吧?

【妄】:免費的,沒錢。

【木子林凡】:?!?!免費?!你瘋了?!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你能做出來的?!

聊到這裏,許妄覺得無趣,懶得回複,轉身沖涼去了。

手機不停震動,是李梵在道歉。

【木子林凡】:那小孩男的女的?年紀多大了?能讓你小子破功?!

【妄】:同性,比我大。

【木子林凡】:難怪你不談戀愛,你竟然好這口?!

許妄立刻将他拉黑了。

手機終于安靜了會兒,等他洗完澡,就看見十幾通未接來電。他面無表情,将李梵從小黑屋裏放了出來。

李梵很快發來消息。

【木子林凡】:哥我錯了,我已經深刻的反思了我的問題,回複我吧!

【妄】:嗯。

之後的消息他沒再注意,只是将燈光關了,躺上安靜的單人床。

第二天他很早就下了班,之後就叼着煙坐在石桌前,守着單元大門。

在七點時,門口總算出現了遲歸的身影,他看見許妄時眼睛一亮,跑過來,然又看見滿桌的煙灰,微微皺起眉,開口說:“不、不要抽煙……會、生病。”

聽見這句話,許妄輕輕笑了笑,将手中最後一點點煙蒂熄滅,用誰都聽不到的音量說:“我已經生病了。”

遲歸只是盯着他,想在他身邊坐下。

許妄卻拉住他,對上他沒有焦點的眼睛,說:“和我去一個地方。”

兩人來到市區裏的一家雙層畫室,畫室裝潢漂亮又不顯奢華,事實上每一塊板磚都能要了許妄好幾天的工資。

遲歸有些無措,只是乖乖跟着許妄往樓上走。

那裏已經有一個男人等在那裏了,他套着滿是顏料的圍裙,長發半紮起來,挺帥的。

李梵看見他們就笑了,将胳膊擱在許妄身上,視線上下打量着遲歸,最後點點頭,說:“你學生真帥啊。”

許妄踢了他一腳,說:“認真點,他在哪裏學習?”

李梵被踢了也不惱,依然笑嘻嘻,朝遲歸伸出手,說:“我帶你去教室。”

遲歸愣愣的,沒将手伸出去。

李梵挑了挑眉,最後主動抓住他的胳膊,想拉着他走。

遲歸還是沒動,只是看着許妄。

許妄點點頭,說:“去吧,我陪你一起。”

于是遲歸動了。

李梵眉眼流露出打趣的情緒,說:“可以啊,你小子,難怪會接這麽個活,這麽聽你的話,笑死了吧。”

許妄蹙起眉,說:“和這個沒關系。”

李梵挑挑眉,看了他一會兒,随即聳了聳肩:“好吧。”

最後遲歸靠一幅寫生被李梵收為徒,回家的路上,許妄扭頭看他,說:“以後晚上如果要補習,就抽一個小時時間去學畫畫,如果我要輪班,李梵會來接你去畫室。”

遲歸眨眨眼,靜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

許妄看着遲歸上了樓,才返身回家。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遲歸很不錯,學得快也安靜,沒什麽脾氣,李梵很是滿意,甚至将他的畫在畫室門口展示。

直到某天晚上,許妄輪班,遲歸去畫室,原本李梵都會發來遲歸的畫作,但是這天,許妄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遲歸。

李梵和他解釋:“最近我有事,讓遲歸跟班學習,老師很欣賞他,有些人就不舒服了,今天老師一個沒注意,就被人劃傷了胳膊,沒想到血根本止不住。”

許妄直接翹了班,奢侈地打了車來到醫院,沖到病房前,血已經止住了,遲歸躺在病床上,面色無比蒼白。

而他的奶奶站在床邊,看見許妄,立刻擡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聲音很響,李梵一臉震驚,沖上來護住許妄,喊道:“奶奶您冷靜啊!他都是為了您孫子好啊!”

老人氣的眼紅,罵道:“為我孫子好?!你們早就知道他不受待見!為什麽還要讓他和別人接觸?他有血友病知不知道?對于你們來說的一個小傷口,對于他來說那是會致命的!你們知不知道?!”

兩人雙雙愣住,李梵很快反應過來,忍不住說:“那也不能把他關在家裏啊,他要去讀書,要去發展興趣,他畫畫很好啊!”

“他不用!”老人擡手想将他們推出去,說,“你們一個不男不女,一個混混樣,快走!給我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們!也別想再見遲歸!”

兩人被趕出來,李梵還想争論什麽,被許妄拉住。

李梵不滿地看向他,許妄搖搖頭。

現在說什麽都是無用功,他們都知道的。

李梵瞬間洩了氣,只能放棄。

遲歸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再次見面,是在許妄工作的便利店。

“許、許妄。”還是往常的語氣。

接着他舉起自己的書包,在收銀臺前倒出一堆課本和畫作。

“教我……讀書。”

許妄本不想答應,可是卻在遲歸的手臂上發現了三條新的創可貼。

“你……”他正要問。

遲歸先和他對上視線,又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笨拙地藏起胳膊,嘟囔着:“奶、奶……答、答應了。”

所以他寧願用自己的命去賭,也要讀書。

許妄睜了下眼睛,又很快垂下,最後不知道兩人僵持了多久,他終于褪下身上的圍裙,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收起來,拉着遲歸出門。

兩人又恢複了之前的作息,只是許妄心裏總是有個疙瘩,也偶爾會感到心慌,不知道什麽原因。

在一天晚上,教學結束後,許妄和往常般一樣,回到家中。

深夜的地下室十分寂靜,沒有光亮,朦胧的月色灑下來,讓許妄看清了被砸爛的木門。

他靜靜站在門外,不用看都知道屋子裏是怎樣的一副光景,而外牆上用紅漆寫了幾個大字。

“醜八怪!”“怪物!”“睜眼瞎!”“鬼魂!”

許妄表情漠然地一路看過去,最後從一片狼藉的房間裏掀起一塊地板,裝着錢的鐵盒子還在,他檢查了下,再次放回去掩蓋好,然後直起身翻出大門旁的白色油漆和刷子。

清亮的月光下,白發少年刷了一晚上的牆面。

就從這晚開始,街道上的那些混混經常在許妄上下班的途中圍堵他,盡管許妄跑得快,但是他走在路上時總覺得自己被人監視着。

這種感覺很不好,他也擔心會波及到遲歸。所以他們的補習暫時停止了。

遲歸依然會去畫室,進步也越來越大,得到了很多獎狀,其中一幅畫還在省裏拿了獎。他還是沉默寡言,只是每天多了一個舉動,那就是問李梵,許妄怎麽樣了。

許妄不讓他去找他,他試着去便利店堵他,有一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手腕,許妄也停下了腳步,遲歸只是想跑回家拿自己的畫,再回來時許妄已經不見了。

沒有人等他了,哪裏都找不到。

明明他特意叮囑過的。

許妄徹底把他當成陌生人了。

于是唯一能得到許妄消息的途徑只有李梵。可每次提問,李梵的回答永遠是好得很,遲歸也就相信了,每次也只是獨自一人站在便利店外,遠遠地、安靜地看着許妄。

直到某天,許妄請假了。

遲歸沒看見他,急得團團轉,輾轉找到李梵,想得到許妄的消息。

李梵閉口不談,只是安撫他,将他送回了家。

轉身李梵就去了地下室。

許妄正坐在場上抹藥,衣服上全是血跡,額角破了皮,嘴角邊也滲着血。他本來皮膚就白,此刻鮮血紅得更是瘆人。

“去醫院吧,我出錢。”李梵皺起眉,想将他拉走。

“不用。”許妄擺擺手,用嘴咬開包裝袋,拿出一根新的消毒棉簽。

李梵無可奈何:“你真是……”

但是他沒說下去,話題拐了下,冷聲問:“還是那黃毛?”

許妄點點頭。

“啧,真TM惡心!”李梵雙眼帶着憤懑,忍不住罵了句。

黃毛是這一片的混混老大,仗着自己的父親是這一轄區的城管隊長,胡作非為,無法無天。

他們的絆子幾年前就形成了,那時候許妄去了黃毛所在的中學讀高中,因為白化病所帶來的不同面貌,吸引了很多孩子的注意力。

主要是許妄長得不錯,很多女孩子将他稱為王子。

黃毛喜歡的女生也在其中,青少年的自尊心總是很強,于是兩人就這麽對立上了。

一開始是捉弄,換來的是女生生氣的眼神和對許妄更加的憐愛,于是這場欺淩演變成了血腥暴力。

許妄沒什麽追求,從小到大他受到的關注太多了,驚異的、奇怪的、憐憫的、嫌惡的……很多很多,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所以在受到欺淩後,他撒手離開學校,直接進了社會。

沒想到黃毛也沒考上大學,在城裏混了個大專,天天帶着自己的小弟在街上搜刮生活費。

于是許妄又成為了他們的目标。

不過許妄也不是吃素的,打架又狠又準。

打不過,黃毛就喜歡玩陰的。

李梵呸了聲,罵道:“不就是有個爹?裝什麽?”

說完這話,他又想起來什麽,悻悻地看向許妄。

其實許妄有爹,只不過渣爹将他當成噱頭出去騙錢,最後吃了牢飯,許妄只能被送進福利院。

許妄倒是沒什麽表情,只是安靜地抹着藥。最後他将棉簽折斷,扔進垃圾桶,開了口:“李梵,拜托你件事。”

李梵立刻站直身,點點頭說:“你說。”

許妄:“我昨天拿到了複查結果。”

李梵心裏猛地一驚,右眼皮一跳。

上個禮拜開始,許妄對光亮越來越敏感,只是曬幾分鐘的太陽都會被灼傷,于是他迫不得已去醫院做了個複查。

“醫生說情況不好,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許妄沒什麽語氣地開口。

李梵瞪大眼睛。

許妄卻平淡得像個事外人,說:“拜托你,幫我照顧好遲歸,讓他去參加藝考。”

很早之前,他就問過遲歸,為什麽想讀書。

遲歸是這麽說的:“想……找、找到……爸爸、媽媽,也想……讓奶奶、開心,我……不是、廢、廢物。”

這是遲歸第一次說這麽長的話,所以許妄記了很久。

現在的天氣是秋老虎,燥熱得很,可是少年不經意地笑着,仿佛南極的冬季。

李梵緊緊握住拳頭,垂着頭,沒有答應他。

許妄站起身,艱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你不是想去三亞感受陽光浴嗎?我可能不行了,照顧好遲歸,他能完成你的願望。”

李梵的眼裏閃過一絲水光,撇過臉去,拳頭脫力似的松開。

“我答應你。”最後他說。

許妄的表情卻依然淡漠,又說:“還有一件事,告訴遲歸,不要來找我了。”

李梵愣了下,覺得這件事不太可能做得到。

許妄卻早有預料,說:“你和他說,我讨厭他,煩他了,讓他不要再來找我了,也不要在便利店外盯着我,很拘束。”

……

傷口愈合後,許妄再次回到兼職的便利店,李梵帶的話起到了作用,他果然沒有再看見過遲歸,也再沒感受到那束安靜注視着自己的視線。

他本應該感到輕松的,可是心髒像是被人揪住,鼻尖有些發酸,很煩悶低落的情緒。

這種低落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天氣轉冷,氣溫來到個位數,街道上寒風呼呼地吹,今天是跨年夜,許妄提前下了班。

他裹緊自己的棉服,脖子往圍巾裏縮了縮,卻在臺階下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許……許妄。”

遲歸有些遲疑地開了口。他只穿着一件羽絨服,下身是一條薄薄的運動褲,脖頸處光着,被風吹得冷白。

許妄腳步頓住,可很快跑下階梯,将圍巾解下來圍在遲歸的脖頸處,蹙起眉問:“怎麽就這樣出來了?不知道現在多冷嗎?”

遲歸被凍得臉頰通紅,牙齒都在打顫,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許妄眉頭皺得更緊,牽過他的手腕就走,“跟我回家。”

他們剛走了一步,許妄的手腕就被反握住,他沒來得及回頭,遲歸率先往他手裏塞了一張紙,然後掙開他的手自己往回跑了。

看着他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許妄疑惑地看向手中那張紙,之後徹底怔住了。

紙上畫的是他,是許妄,上了色,白發少年笑得明朗,面色紅潤健康。

直到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他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将畫卷起來,往家的方向走。

而剛回到家的遲歸躲進自己的卧室,将臉深深埋進脖子上的圍巾,大口呼吸起來。

他最近一直在忙,就是在畫這幅肖像畫。

說實話,聽到許妄讨厭自己,他是傷心的,很傷心。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給許妄畫了這幅畫,也沒忍住在這麽冷的天,穿着件單衣就跑下樓。

他是猶豫的,他害怕看到許妄冷漠的眸子,那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往家跑。但是許妄留住了他,盡管表情不好看,語氣也不好,但是他将圍巾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所以他将那幅畫送了出去。

圍巾裏還有許妄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遲歸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直到這個城市下了初雪。

白白的雪花漫天飄舞,空氣裏滿是許妄的味道。

遲歸喜歡雪,堆了個小雪人,在他的肚子上刻了“許妄”兩個字,最後将他放進了冰箱裏。

後來遲歸的努力打動了奶奶,答應他去參加集訓,準備出發的時候,許妄和他見了一面。

兩人第一次一起出了一趟“遠門”,原本許妄計劃去自己從來沒有去過的游樂園,但是考慮到遲歸的特殊,最終決定去動物園。

不是節假日,園區內人不多,可許妄讓遲歸牽着自己的手腕,以防他跑丢。遲歸興致很高,雙眼冒着光,乖乖跟着許妄走來走去。

園區不大,沒一會兒就參觀完了,遲歸意猶未盡,拉着許妄來到孔雀展區,這裏有一只稀有的白孔雀,被人們好生養着,傲氣十足,不輕易開屏。

遲歸站在玻璃外,手貼上去,像是在隔着玻璃撫摸這只孔雀,随後他扭頭看向許妄,笑着說:“像、像……許、許妄!很……漂亮!”

許妄臉頰忽的一熱,卻撇開眼,輕咳幾聲,然後裝作冷酷地開口:“一點都不像。”

遲歸急了:“像……像!”

許妄看着他,不經意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最後點了點頭:“好,好,像。”

遲歸聞言眉眼都彎了。

身旁突然傳來人群驚喜的呼喊,兩人同時看向玻璃內,那只白孔雀直挺挺盯着他們,尾巴一抖,“嘩啦”一聲開了屏。

雪白的羽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美得無法形容。

兩人一時都忘了感嘆。

“媽媽,白孔雀好漂亮啊!是這個園區裏最漂亮的動物!”耳邊突然傳來小孩清脆的童聲。

“是啊,很漂亮呢!”他的媽媽回答他。

小孩又問:“我能不能養一只呢?別人肯定會羨慕我的!”

他的媽媽笑起來,搖搖頭:“不能哦,白孔雀是稀有動物哦,被國家保護着,我們寶寶不能養哦。”

“啊,”小孩語氣失落極了,又問,“為什麽它是稀有動物啊?”

“因為它很特別啊,白色的羽毛在孔雀裏不常見呢。”

“哦。”小孩點點頭。随後他朝許妄的方向看過來,睜大眼睛問:“那個哥哥也是白頭發诶!也是稀有的嗎?會被國家保護嗎?”

“嗯?”他的媽媽也看過來,随後愣住了,緊接着拉着孩子快步走了。

臨走的那些話還是傳入了許妄的耳朵:“哥哥是生病了,寶寶不要靠近哦,會傳染的,生病很難受的……”

許妄垂下眼眸,将自己頭頂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随後戴起了自己的衛衣帽。

等遲歸終于感到疲倦,兩人坐公交回了家,在樓下,許妄又拉住了遲歸,說的都是客套話,在最後他主動伸出雙臂,遲歸卻後退幾步,往家跑,喊道:“我、我有東西……給你!”又怕他跑掉,加了一句,“在、在這裏……等我!”

許妄這次聽話了,靜靜站在原地,卻沒能等來遲歸。

那時滿地的雪還沒化,與鮮豔的血融在一起,蔓延千裏,看起來觸目驚心。

遲歸倒在血泊中,頭部飙着血,張着嘴大口地呼吸,卻還是像要窒息。

黃毛和混混們站在一邊,沒見過這種場景,手足無措。

“快打120!”

許妄喊道,跑過去跪在遲歸身邊,雙手想去碰他的臉,卻止不住地顫,最後只能垂下來。

遲歸雙眸無神,本就沒有焦點的眸子散開,許妄抓住他的手,說:“深呼吸,不要睡,遲歸……”

救護車響徹整個暗巷,手術室的燈光亮了一晚上。

奶奶已經哭暈過去了,此刻躺在病床上,病房外只有許妄和李梵。

看着窗外朝陽初升,許妄想起前幾天,自己收到的最後的複查結果。

他本就是個沒希望治愈的病人,現在卻這麽想活下去。

他本來對所有事物都不感興趣的,但是遲歸拉住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注意到遲歸,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答應遲歸的請求,以前也許還能理解為是腦子抽風,但是現在,看見遲歸負傷,他才知道,他只是想拉他從沼澤裏出來,就像他希望能有人将他從黑暗裏解救出來。可是現在,那個離開了沼澤的人,卻被自己拽下深淵。

我的人生糟糕透頂了,所以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

所以我要離開。

許妄站在亮着紅燈的手術室外,低垂着頭,忽的開了口:“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奇怪的動物被保護起來,奇怪的人卻要被孤立。”

李梵愣愣住了,這句話輕飄飄,似有似無的在空氣中消散,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

可是他還來不及問,許妄轉身離開了。

“阿妄!你去哪啊?”他追上去。

許妄停下腳步,四下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說:“照顧好他,我需要靜靜。”

李梵知道他心裏煩悶,便至此止步。

可就是這麽一句需要靜靜,許妄從這個城市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電話卡和各種號碼通通注銷了,沒有人能聯系到他。

他只留下了一沓錢和一張紙條,夾在遲歸的畫板上。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小魚小魚快快游。

時間總是溜得很快,眨眼間七年過去了。

許妄将生命倒計時扔在一邊,抱着周游世界的想法出了國,背着相機來到佛羅倫薩。一路上他都是吸睛的存在。很多人都主動和他打了招呼,也有很多人上前誇他長得很帥。

他禮貌地微笑,溫和地回應。

他漫無目的地閑逛着,來到阿諾河旁,水面波光粼粼,岸邊很多藝術家架着畫板寫生。

空氣很好,他深吸一口氣,環顧了四周,寫生的人大多是白種人,只有一人是黃皮膚,雖然臉被畫板遮住了,但是從流利的肌肉線條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健壯的男人。

他望了好一會兒,最後舉起了相機。

焦距沒有調好,畫面有些模糊,他擺弄着,最後鏡頭終于清晰,他才終于注意到面前站了個人。

他愣住了,還來不及擡頭,耳邊已經傳來低沉的聲音。

“許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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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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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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