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又離別

在隋清清眼裏，蔣春蘭現在是幸福的，她大半輩子崎岖坎坷的人生路上，無疑現在的生活是最美好的。隋清清并不忍心打碎蔣春蘭的美夢，因為那麽做未免太過殘忍。

可她又着實關心花姑，只好狠心強迫自己，“春蘭嬸，你說花姑上學的時候該怎麽辦？讓伊先生在這裏建一所學校嗎？或者是讓花姑每天步行幾個小時去上學？李寶田呢？等你們老了動不了了，誰來伺候他？那時候在求伊先生給李寶田治病嗎？來得及嗎？你這一輩子也許就這樣了，可你想過花姑嗎？你也要花姑向你一樣，一輩子沒學可上，等到了年紀就嫁給村裏的人，做個勤勞淳樸的農村婦女踏踏實實過日子嗎？”

蔣春蘭被隋清清問的目瞪口呆，嘴巴張開又合上不知道該說什麽。隋清清繼續說道：“你愛你的兒子，覺得虧欠他想彌補，所以你覺得把他接回家養着他、承受他犯病時候的折磨就是彌補了他，是嗎？不想繼續麻煩伊先生，那你現在吃的住的用的，有那一樣不是麻煩他的？你應該沒有考慮過花姑将來上學的事吧？從一開始就覺得她應該和你一樣當個平凡的農村婦女吧？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有一天花姑也能成為有出息的人吧？你這是重男輕女，你自己還沒發現吧？”隋清清連聲質問蔣春蘭，把她心裏面的僞裝一層一層剝開，在隐藏深處的傷口上撒下鹽巴。

隋清清也不管蔣春蘭能不能接受，繼續說道：“李寶田住院治療，伊伯伯幫你和吳書禮在醫院找個工作不難吧？你只是害怕了大城市的錯綜複雜，一心想要帶着親人逃跑罷了。就像當年你和吳書禮一樣，只懂得逃跑，卻忘記了抗争！”隋清清一口氣喝光杯子裏水，繼續說道：“李寶田是你的親兒子，不管你怎麽做都無可厚非。可花姑不一樣啊，她只是你撿來的一個可憐孩子！我喜歡這個孩子，更加可憐她的遭遇。如果你要是想讓她将來變成和你一樣，那我不同意。我希望花姑将來能有錦繡前程甜蜜愛人美滿家庭，我希望花姑将來能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蔣春蘭聽着隋清清話不禁掉下了眼淚，埋着頭低聲啜泣。

隋清清坐到蔣春蘭的身邊，将她抱住，柔聲說道：“春蘭嬸，老牛灣的事過後，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現在并不是苛責你的不是，我只是想讓你更大膽一些，有些事不要連想都不敢想就放棄。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蔣春蘭嗚嗚咽咽地說道：“清清啊，嬸子比不了你啊，嬸子一輩子受苦受難，到現在才覺得日子越過越美了。你講的都有道理，可我真的是想也不敢想呀！嬸這輩子确實是只能這樣了，不過我真的沒有想過讓花姑也變成我這樣的人。只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啊！”隋清清眼睛通紅，一邊幫蔣春蘭擦眼淚一邊說道：“嬸子，只要你同意，我帶着花姑，你肯定能放心我吧？”蔣春蘭懵了一下，說道：“清清啊，你還大閨女一個，怎麽能帶着一個那麽大的孩子啊？将來你怎麽嫁人啊？”隋清清拍拍蔣春蘭的背，說道：“嬸子請你放心，肯定會有人娶我的，而且那個人你還認識。你要這麽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蔣春蘭低下頭半晌不說話，隋清清知道她在和自己做鬥争，也不去打擾她。對于蔣春蘭來說，花姑凄慘的經歷讓她心生憐惜，而且花姑也的确乖巧可愛，但這并不是最關鍵的原因，在蔣春蘭內心裏，花姑其實一直都是李寶田的替代品。當年與李寶田分離，本以為陰陽兩隔，幾十年後卻又相遇，這對蔣春蘭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李寶田和花姑孰重孰輕，蔣春蘭心裏是有數的。現在隋清清主動提出要帶走花姑，而且她內心裏也一定會覺得花姑跟着隋清清會更好。思忖至此，蔣春蘭擡起頭，毅然決然地說道：“嬸子答應了！不過，花姑得一直叫我媽媽。”

隋清清呵呵一笑，說道：“那是當然了，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有資格讓花姑叫媽，就沒有第二個人了！而且等将來花姑長大有出息了，到時候你們一家人又會團聚的，我現在只不過是代為照顧罷了。”

隋清清這一番話幫蔣春蘭打開了心結，給了她敢于去追求幸福的勇氣，于蔣春蘭而言，這就是打開了幸福的大門。二人把話說通了，聊天也越來越輕松，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兩人正聊着，只見吳書禮花姑還有伊畫推門進來了。伊畫笑着說道：“你們倆聊什麽呢？”隋清清正要張嘴回答，只見蔣春蘭“噗通”一聲跪在伊畫面前，語氣堅定地說道：“伊先生，求求你再幫我一次！我想讓寶田接受治療！我想繼續照顧他！求你幫我們在醫院找個工作，讓我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伊畫趕緊拉起蔣春蘭，說道：“一開始我就說這麽辦，你偏不聽啊。這些小事用不着行此大禮，我可承受不起，趕緊站起來。”蔣春蘭站起來說道：“一開始我沒有感受到您的心意，剛才隋小姐解釋清楚我才明白，現在又要麻煩您了。”伊畫擺擺手，說道：“小事一樁，不用太在意了。只要你們往後的日子能過得紅紅火火，我就放心了。剛才我跟老劉老吳還商量要不要在這裏建一座小學，讓花姑有書可讀。”隋清清抱起花姑，連忙說道：“伊伯伯，花姑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往後花姑跟着我了！”伊畫大吃一驚，問道：“什麽叫跟着你了？”

隋清清摸摸花姑的頭，說道：“春蘭嬸照顧李寶田已經夠不容易了，而且我又确實挺喜歡花姑的，所以往後花姑就交給我來帶吧。”伊畫嘆了口氣，說道：“你自己都還是孩子呢，能把自己照顧好就阿彌陀佛了！再說你帶着花姑，葛新同意嗎？現在你們倆的關系不比以往了。”隋清清頭一擡，說道：“伊伯伯可別小瞧人！葛新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就不要他要花姑好了。哼！”伊畫哈哈一笑，說道：“我看是你小瞧人，你問過花姑願不願意跟你嗎？”隋清清自信滿滿的低頭問花姑：“花姑，以後跟着姐姐好不好？姐姐給買好吃的好玩的，還送你上學，好好學習，等長大了成為祖國的棟梁之才再孝敬父母，好不好？”花姑睜大眼睛，回答道：“不好！花姑要跟媽媽在一起，媽媽在哪我就在哪！”隋清清立馬氣的直翻白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蔣春蘭接過花姑，抱起她認真地說道：“花姑，從今往後你要跟着姐姐，知道嗎？只有跟着姐姐你才會有出息，等媽媽和爸爸老了不能動了，可就全指望你養活了！所以你現在要跟着姐姐努力學習，千萬不要讓媽媽失望啊！花姑最懂事了，聽媽媽的話，跟姐姐走。”花姑聽了蔣春蘭的話，問道：“跟着姐姐将來就能養活你和爸爸了嗎？”蔣春蘭重重的點了點頭，花姑抱着蔣春蘭說：“媽媽，花姑聽你的話，一定好好學習，将來養活你和爸爸！”蔣春蘭眼淚瞬間流下，被花姑的童言無忌所打動，只覺得這輩子能有花姑這麽一個女兒實在是天大的福分。

伊畫見隋清清做的堅決，也不再勸阻，說道：“好了，既然都商量好了，那就這麽決定吧！春蘭去燒火做飯吧，吃完了我們這就搬家！”蔣春蘭答應一聲就出去做飯了，吳書禮說去幫忙，估計也是有話想對蔣春蘭說。二人忙活去了，隋清清問伊畫：“伊伯伯，花姑一家算是辦妥了，那土狗和他爹怎麽辦啊？”伊畫嘆了口氣，說道：“我勸老劉幾十年了，讓他跟我走，可他就是不答應。我估計現在也不可能跟我走的，土狗肯定是離不開他爹的，兩個人綁在一起誰也說不動，真的是頭痛！”隋清清想着土狗的情況又和李寶田不一樣，現在是劉叔照顧土狗，可将來就土狗照顧他爹了。“伊伯伯，土狗爹現在身體還硬朗，生活沒問題，土狗的情況也相對穩定。要不讓他們先在這裏住下，這兒總比老牛灣的茅屋好。至于将來，只能從長計議了。”伊畫點了點頭，說道：“暫時就先這樣吧。一會兒我去跟老劉說說，怎麽着也不能讓他再回老牛灣了。”

伊畫和隋清清閑聊了幾句，又逗着花姑玩了一會兒，就看見蔣春蘭端着飯菜進來招呼他們吃飯。蔣春蘭擺好碗筷，腼腆地說道：“莊戶人家不會做什麽好吃的，家常便飯希望你們不要介意。”伊畫說道：“當年我在老牛灣吃的就是農家飯，還吃胖十幾斤呢！呵呵，怎麽會介意呢？”隋清清也不是窮講究的人，拿起大饅頭就開始狼吞虎咽，一個勁兒的說好吃。蔣春蘭當即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們慢慢吃，多吃一點，管夠！書禮去給土狗他們送飯了，我去給寶田喂了飯再過來吃。”說完就端着飯進了李寶田那屋。隋清清拿着一個大饅頭，對花姑說：“要不要比賽吃飯啊，小花姑？姐姐我可從來都沒輸過哦！”花姑邊吃邊說了一句“不要，媽媽說吃飯太快會噎着，危險”。隋清清自讨無趣，只好埋頭吃飯了。